《两悾》勿医陵

22、镜堂

　　“这里还挺冷的。”

　　一道声音从天台入口处传来，赵锦肴抬眼，合上书放进包里，抵着背后的围墙站起身道：“我想着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走了。”

　　“邬钰会等你吗？”

　　“他有事。”

　　“难怪你说这个时候有时间，我还好奇呢。”

　　赵锦肴不接话，黎佑虚掩上门后走向他，在距离一米远处停下了脚步。

　　“但是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碰见他在我们班门口，估计是在找你。”

　　“......”赵锦肴眼中的锋利在一瞬间离散，看向黎佑时又重新蓄起，“你找我关他什么事，站在这里很冷的。”

　　黎佑避开他的眼神，看向那裹成粽子般的身板，还是忍不住说出“让你爸妈给你买件羽绒服吧”这种废话，结果换来赵锦肴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和果断离去的脚步，黎佑拔腿上前拉住人。

　　“等等！你额头是怎么了？”

　　距离那之后也只不过几天，额上的一大块伤口连痂都还没开始结，没有涂药的时候，总是被一块抢眼到不行的纱布包了起来。

　　“被人打的，被四个人，”beta脸上没有表情，黎佑没想到以往任谁都能招惹一下的人眼神能变得像现在这么具有警告性，“你就是想问我这个吗？”

　　黎佑知道这伤是赵锦肴自己撞的，讶异原来beta也会撒谎，看来他对这事并没有不了了之的态度。虽然人是没什么大碍，但黎佑心里那块石头还是落不下来。

　　“不是——”黎佑拉长嗓音，试图让自己的反应更自然些，“其实今天是想来跟你和好的，之前的事我承认是我做的不对...”
　　其实是试探，黎佑心想，如果赵锦肴不打算追究这件事，那么从此以后，他发誓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他再也不会犯浑，和自己的未来比起来，“报复”一个赵锦肴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你说的是哪件事？”

　　赵锦肴的反问明显让黎佑吃了一惊，他张了张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上次那个...练、练习册的、事。我们之间就这一个小矛盾吧，江文的事我是真的...没有想到...”omega的手悄悄揪住衣角，寒风吹得他全身止不住打抖，“我替他、向你道歉...”

　　“这些我都快记不清了。”
　　这是真话，当初有多不解与寒心，碰见邬钰后就有多忘乎所以，以至于那人随便一个举动都能左右他的心思。
　　“但是那天，从打我的那几个人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

　　黎佑那副想要讨好的笑僵在了嘴角。

　　他不知道到底谁在说谎，总有一方从头至尾在骗他，可能是那帮混混怕担事，可能是赵锦肴在诈他，现下的情况再怎么嘴硬也没有办法了，赵锦肴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如果邬钰认真起来那自己就完了，依照那个alpha的脾性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的。

　　“你是说你头上的伤是我叫人弄的？”

　　赵锦肴定定地望着他，肯定了黎佑的猜测，他在心中冷笑，暗骂赵锦肴是什么东西，以为他是什么蠢货吗，想把自己那副临死挣扎的嘴脸尽收眼底。

　　“我知道你在说谎，既然你猜到这份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是我叫的人——”

　　“砰！”

　　这一记拳头让黎佑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和脖子要分了家，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如今在他最看不起的、贫穷的、低微的beta身上体会到了。
　　黎佑踉跄着退了几步，好在没有摔倒，于是赵锦肴又挥出了一拳，终于看到了面前这个平白无故招惹他的omega狼狈地躺在地上。

　　“你是不是有病。”beta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气息微微乱了一丝。

　　赵锦肴跨开腿骑在黎佑身上，拳头一下接一下地落在黎佑那张最引以为豪的脸上，而那名“受害者”只是一动不动地挨着，甚至连本能的防御姿态都被他克制住了。

　　凌乱的短发没有遮挡住黎佑嘴角的笑意，太值得了，如果只是被赵锦肴打一顿就能息事宁人，那他可真是太高兴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出完气了吗。黎佑甚至还有闲隙想这一遭，他的头好像变得稍微迟钝了点，为什么要这么做来着？

　　好像是因为他有一张自己讨厌的脸，现在居然也能做出这么狰狞的表情，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都见怪不怪地长在那里，真没有什么特别的。

　　黎佑都没意识到自己把话说了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赵锦肴脸上的不明所以被他理解成了气急败坏，黎佑释怀地笑了。

　　“你原谅我了吗？”

　　“你做梦——”

　　赵锦肴最后补上了一拳。

　　*

　　beta气喘吁吁地下楼，他的脸阴沉得很，紧了紧拳头，关节处的酸痛像电击一样迅猛地钻入骨骼。挨过那么多次打，打人的经历还是头一回，但赵锦肴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这充其量不过是一轮因果罢了。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方才上升的体温也随着理智返还而冷却下来。

　　在黎佑今天找他说聊聊之前，赵锦肴还碰到过纪洲山。男生当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头上那块纱布，连赵锦肴打招呼都没听见，反应过来后略带些抱歉地问他这是怎么弄的。

　　赵锦肴眼神躲闪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出实情。

　　“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唉，你不会忘了我提醒过你吧？”

　　赵锦肴明明什么都还没说，纪洲山就一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不免让赵锦肴蹙了蹙眉。

　　“别这样看我，我是不会做坏事的...”虽是这么直白的话语，却被纪洲山说出了几分底气不足，他像是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告密，“想想跟你过不去的那个人。”

　　好巧不巧，而后黎佑就来找他了。

　　如若不是纪洲山的这句话，赵锦肴压根不会猜测omega竟会做出如此肮脏的事来。

　　似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脾气好到可以随便对待，但他也是个普通人，又怎么会没怨过没恨过。

　　一阵寒风呼啸而来，赵锦肴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教学楼，广阔暗淡的天光之下，他又成为了孤身一人，那副不好惹的臭脸也突然被撤下，赵锦肴很没种地后怕，还好当时身边没什么利器，不然要是没忍住把黎佑打死了可是要蹲大牢的。

　　邬钰的心率还没有平息下来，却重重呼了口气。
　　他又跑回学校，远远地看见那个穿着笨重的人，还是没改掉走路喜欢垂着头的坏毛病，无端让人以为遇上了什么伤心事，替他生出一股怜悯的感情。

　　邬钰停在了原地，眼看着赵锦肴一步一步走向校门口，他晃了晃身子，重心由脚尖撤到脚后，又从脚后滚回到脚尖，这么几下，人都有点晕乎了，邬钰定了定神，一扭头，走了。

　　*

　　徐思君先望见了被篱笆挡住的儿子那隐隐绰绰的身影，再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心想也没有回来得多晚。

　　“今天怎么没跟你那个同学一起回家？”

　　“...你怎么知道的？”

　　“他刚刚跑过来问你回家没，吵架了？”徐思君从那张吃饭的桌上拿过手机递给赵锦肴。

　　“没有...”赵锦肴愣愣地接过，“怎么了？”

　　“他说，你回来跟他说一下。”

　　“啊？”beta愣了，“怎么...说...”

　　“打电话发短信随便你了，我去把饭菜热了，过两天把那鸡炖了给你补补，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赵锦肴已经听不进徐思君的絮絮叨叨了，他握着那支手机，微颤地摁着按键，翻开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都不见“邬钰”二字，遂从尾到头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他有些焦急地蹙起了眉，指尖皮肤随着动作飞快地交替颜色，他打开通话记录，果然在半小时前有个拨出去的陌生号码。

　　“妈——”

　　“干嘛？”

　　赵锦肴慢吞吞从前厅挪到厨房，手中捧着手机，从门边只探出半个身子。
　　“他还说了什么吗？”

　　“什么还说什么，就问你回没回，你要是回了就告诉他一声，”徐思君走过来，细细看了看他头上的纱布，从底下揭开了一点，似是想观察观察伤口，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变得和动作一样轻了，“没粘着吧？”

　　赵锦肴突然想到今天邬钰特地给他送来的药，心头又一沉，只摇了摇头。

　　“回完没？”

　　赵锦肴又摇摇头。

　　“你们...不会真的在谈恋爱？”

　　赵锦肴坦然地看向女人，苦笑道：“说了从来都没有过。”

　　*

　　邬钰盯着手机出神，杜凌便一个劲大剌剌地从后视镜中观察他。
　　邬钰的母亲是个omega男人，不同于杜凌见过的其他娇娇柔柔的omega，他仅靠外貌就能给人一种十分犀利的感觉，独立又冷艳，邬钰的眉眼就随了他，只有笑的时候，才会让人敢去亲近。

　　杜凌在被雇来给他家，不，应该是说给邬钰当司机时就觉得纳闷了，那时候邬钰还是十岁出头，他们一家三口就已经是聚少离多的样子。
　　后来他渐渐与管家的于大哥混熟了，邬钰去上学的时候，他们就坐在院子里聊聊天，喝喝茶。
　　于大哥在邬家待的日子很长，他告诉杜凌，邬钰的父母，邬崚和江逾环，从有了邬钰开始就不和了，两人都不想为了照顾孩子耽搁自己的事业，就连邬钰，也是两边的长辈催生出来的。
　　杜凌想起江逾环，心里也暗道不怪。
　　只是后来邬钰懂事了，他俩便突然在意起这个孩子，让他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有时甚至会对邬钰的交友指手画脚。
　　邬钰几乎是不会跟父母反驳什么的，至于他们的话有没有被听进去，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系统铃声突兀地响起，两秒之后结束，沉寂的空间里，杜凌听见身后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是江逾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