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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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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江宴的保证,鱼在溪当真就在这山洞里住下来,每日吃喝都靠江宴带来,他不问东西从哪儿来,也不问外面到底什么情况,江宴也从不主动说。
刚开始那只是一个简陋至极的原始山洞,后来江宴用咒法变幻出一座房子。
红木青瓦小院子,精致典雅,檐下两根雨链设计的十分精美,鱼在溪躺在床上动不了时就透过窗口看那两根雨链,后来山洞里形成了一股风,不大,吹的人舒服,最主要能吹动两根雨链,花瓣形状微微震动,倒也有趣。
房子里面什么都齐全,最让鱼在溪满意的那张床,极大,正和他心意,若不是他身上有伤,他一定背着江宴在上面滚几圈。
有江宴帮忙,鱼在溪恢复的很快,几乎一个月就能自己起身活动了,他时常到院子中去等江宴,头顶是一颗碗沿大的夜明珠,在这山洞里代替日光。
江宴并非每日都来,鱼在溪不知道,他在山洞里没有时间概念,耳边没有了恶鬼低语,只有风吹过衣服发出沙沙声,和雨链偶尔碰撞。
山洞里没有雨,雨链排不上用场,鱼在溪整日无所事事盯着,渐渐江宴也不来了,换作一个小弟子,鱼在溪问什么,他都一脸纠结不肯多说,不过性格倒是挺好,鱼在溪想留他多聊聊,他却避之不及。
每次都这样,最后鱼在溪又是一个人被留在山洞里,直到那小弟子给他带来几个杏果,鱼在溪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山洞里呆了半年。
他身上除了疼没有别的大碍,不出去只是因为江宴说外面有人在找他。他相当于刚来这个世界,对所有事情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修炼。
直到这个杏果被送到手里,他才恍若梦醒,其实他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与世隔绝?
他大可以想许多办法保证自己的活路。
就这天,等那小弟子离开,鱼在溪跟着他离开山洞,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知道深冬外面是什么景象,萧飒枯黄的干草铺了满地,到处都是碎石,一片方圆十几里的山谷,像是沙漠边缘的荒漠地带,而且曾经还发生过什么可怕的战役之类的,山壁上处处是痕迹。
那小弟子出来直接开阵法离开了,鱼在溪站在山洞口吹了很久的风,最后干涩一笑,抬手又做起熟悉的阵法。
那是他逃离不二狱时用的,是其他被关在狱中的人教他的,鱼在溪答应他们有朝一日一定杀了江宴和魔尊报仇,然后就是放他们出去。
江宴答应将他送回去后,他就不想再用任何阵法了,想杀江宴很简单,只需要在他开阵送自己回另一个世界时动手,所以不能离开他。
可江宴好像是有意避着自己。
也许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
随便怎么样。
鱼在溪敢肯定将他送回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或许耗损无底,或许代价极大,那时候就是他报仇最好的机会。
江宴不来,那就逼他出来。
手中阵法灵力聚集起来,如当初击向十二锁链时击向这个山洞,瞬间巨石如雨,眨眼便填满了山洞,里面的全部东西化为废墟,而创造出这一切的江宴反应也很快,几乎两息就到了他身边。
华光一闪,鱼在溪还没回头便被一股强大而透着不安的力量向后拉,退到烟尘外检查了一遍他身上情况江宴才肯放心,“为何要毁了这里?”
鱼在溪愣愣回头看他,“你一直不来,我以为是有人为难你,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救了我,他们会不会怪你?”
江宴微不可见皱眉,盯了他片刻,才笑着摇头,“他们不知道,我不来是因为最近事务繁多,并不是受人为难。”
鱼在溪啊了一声,回头看山洞,“那这里怎么办?”
“我带你去其他地方。”江宴又牵起他的手,手心温度冰凉,弄得鱼在溪有些不舒服,瑟缩着想躲。
江宴察觉后不动声色放开,开阵带他回了无上峰。
鱼在溪不知道这是哪儿,只看到其中那间院子与自己在山洞中睡的一模一样,便知道这是原主的住处,一瞬间江宴手心的温度迟到蔓至心间,连带脸色都冷了几分。
江宴上去打开原主的房间,对着别无二差的房间道:“你就继续住在这里。”
鱼在溪笑着点头,催促他去忙自己的事。
第二日,江宴不在,无上峰大火,鱼在溪险些烧死在房间里,是那给他送饭的小弟子把人救出来的。
江宴匆匆赶回来只见鱼在溪一脸黑炭,狼狈不堪的苦笑,“我没想到那火烛会倒下去,真是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
江宴却不回答,看他的眼里有比怪罪更复杂的情绪,鱼在溪低头躲过,笑着求他别生气。
后来并排的两间院子又重建起来,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的,鱼在溪又开始盯着檐下的雨链发呆,后来从小弟子那里翻出来不少书,便一遍修习一遍等江宴送自己回去。
可江宴迟迟不肯动作,鱼在溪终于忍不住问:“这件事很难办吗?”
江宴摇头,“不难办。”
“那为什么这么久还不送我,是不想让原主回来?”
江宴依然摇头,“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这具身体岂不是就要死了?”
“嗯。”
鱼在溪静默片刻,视线又转到雨链上,“所以你想让这具身体多活一阵子?”
江宴没回答,鱼在溪也不再问什么。
只是后来他不再每日去无上峰入口等着江宴回来,也不再炫耀自己又记住了什么学会了多少,只是日复一日躲在房间里看书。
鱼在溪越来越沉默,眼神也逐渐变得阴沉,周身冷气弥漫,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送饭的小弟子每日把饭送到门口就走,也不再和他说话。
后来突然有一日睡醒,发现江宴坐在他屋外檐下盯着雨链出神,怀中抱着一把琴,面前是大片红梅,鱼在溪转头透过窗户去看,呼吸一滞,一句“我不想回去了。”脱口而出。
惹得江宴诧异回头,眉眼间盖不住的怒意,“为何?”
鱼在溪不知道他为何生气,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回去了。
还有什么报仇,他也不要了,不二狱两百年就两百年,他命不好活该受苦,他不气了,他只想要江宴。
“江宴,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前世总是梦见一人,白衣墨发,或是坐在檐下对花抚琴,或是就这么盯着雨链发呆。”
鱼在溪声音有些抖,走到江宴身边时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就这么赤脚走进薄雪中。
江宴同他一起呼吸微微颤抖,眼中怒意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而被恐惧代替。
他怕什么?
鱼在溪看着他眼睛时想,不过马上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眼睫,带着暖意的触碰没给江宴带来任何温暖。
他手指停了会儿才挪开,轻声道:“我早就在梦里将你这张脸刻在心里了,来的第一天就认出了你。”
江宴没说话,紧紧盯着鱼在溪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其他,可鱼在溪坦坦荡荡。
“铛——”
琴弦绷断的声音让江宴猝然回神,赶紧转开视线,声音比这寒夜还要冷上几分,“你必须回去。”
“为什么?”
“你不该待在这儿。”
鱼在溪盯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这张脸曾在梦里无数次见过,每次无声的对视都被他记在心里,“你喜欢原主,我的出现对你来说是不是十分恶心?”
江宴没动静,盯着梅花渐渐恢复了心情,倒是鱼在溪与这片梅花结下了仇恨,他对着那边冷冷一笑,“我不会让他回来,你当然可以不爱我,但是我也不想让你们两个见面。”
在感情误导下催生的嫉妒心是十分可怕的,鱼在溪当然知道江宴没有任何理由爱上他,但为什么一定要爱呢。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拿不到的。
表白无果当晚,鱼在溪收拾东西避开江宴离开无上峰,直奔仙盟,打算让他们杀了自己。
他这具身体死不了。他要想恶心人,就必须保证他死后这具身体也跟着消失,而不是被另一个的魂魄占领而复活。
他要让江宴什么都得不到。
这么做没有快感,只有无尽恨意,可鱼在溪就要这样,对人好时可以毫无芥蒂的好,恨谁便连自己也带上。
他的自杀举动没能成功,江宴轻而易举找到他,似乎也是做了什么决定,用归元笛改动了他的记忆,将他送到一处安全的山洞,此后一百多年,便再也没现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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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渐渐恢复的感觉并不好受,鱼在溪咬牙强撑整理好自己的全部记忆,才明白当年原来还发生过这么多事。
暗夜薄雪红梅,那失落感太过持久,到如今回忆完鱼在溪还是觉得心里阵阵发麻,也止不住发冷。
“所以,就算我是元祁,或者说就因为我是元祁,你不想让我爱你?甚至不惜连我梦中的记忆都更改,让我始终认为自己的梦里就是没见过你脸的?”
鱼在溪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问的都是废话,江宴的态度向来直接,如今只是一切都明了了而已。
最后他恢复了片刻理智,颤抖着又说了句:“你是想让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活下去。”
帮他收集骨哨是为此事,被逼无奈改用杀伐大阵要送他回去,后来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天川池拿固魂珠,可能最后也是为了他。
江宴爱元祁,当然能做出给他换个世界的事。
阮池说鱼在溪早晚会知道,秦奈从一开始就没向他问过关于元祁的任何,苗沛每次的失嘴,天星的态度,就连魔尊也说他性格一点都变不了。
鱼在溪抬头看着江宴苦笑,眼眶通红却哭不出来。
他既不能面对自己是元祁这件事,也无法释怀自己对江宴的态度。
所以他这么多年,到底在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