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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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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声响雷自天穹炸响,掩盖住暴雨中粗重的呼吸声,水流湍急,自山顶奔流向下,一道剑光划开黑暗,生生将山体劈成两半。
随即,一道白影趁着喘息的空儿踏空离开,速度之快,让人只在天雷炸闪时扫到袖摆一抹金丝纹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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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茶馆人声沸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着城内的事。
鱼在溪百无聊赖靠在角落里,听他们说话,困得眼皮打架。
聊来聊去无非就一件事。
曲周城有两位大富商,相互制衡,几十年来互不干涉。
前阵子有人给两府牵了红线,本该是件喜事,却在新婚之夜出了大乱子。
王家新郎官洞房之夜死于非命,死状惨烈,上半身不翼而飞,连个全尸都没剩下,看伤口,似乎是被猛兽撕咬所致。
府上其他人都好好的,并没有人见到猛兽踪迹,偏偏是新郎官被猛兽撕裂吞食了,实在奇怪。
再问新娘如何?
哦,洞房夜她与新郎产生口角之争,当晚就回了自己娘家。
次日清晨王家发现新郎死于非命时,才知道新娘已经回了娘家,于是各种陷害的言论铺天盖地传遍整个城,如今大家都说新郎的死和新娘脱不了干系。
茶馆里的人越说越玄,说新娘是魔物所变,吞吃新郎后又回去躲着了。
鱼在溪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把杯中已经凉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下了二楼。
一楼东侧有说书人醒木拍桌,抑扬顿挫说着天极阁弟子下山之事,围坐的听客目光崇拜,恨不得马上见一见天下第一大宗弟子的英姿。
鱼在溪面色阴沉出了茶馆,楼上楼下都说他不爱听的,找个地方清静清静都费劲。
此时正午,太阳毒辣,街上没什么人。
他自己溜达着往城西边走,王家在那边。
他接连去了三天,什么都没蹲到,倒是昨晚从西门出城遇到了麻烦。
他不想回忆昨晚的事,暂时当没发生过,面色如常在街上晃悠,一身白袍点缀金丝纹绣,走在路人中间华贵的突出。
少年身材高挑,墨发端正束起,原本该是尊贵大气的打扮,却被他抱胸随意乱晃的步子扰了氛围,怎么看都是谁家人模人样的闲散少爷上了街。
郑、王两家事不大,就是王家闹了魔物,随便找个修士除魔就好,鱼在溪本不想掺和,但无奈他身上银子不多了,挑挑拣拣,去了开价更高的郑家,也就是新娘本家。
起初这么选是因为郑家什么事都没有,一没魔物,二没猛兽,郑家怕自家女儿和那倒霉新郎一个下场才请人来府上盯着。
鱼在溪以为自己捡了个漏,在郑家好吃好喝待几天,做做样子,等王家那边魔物一除,他直接拿钱走人。
却不想到郑家的第三天夜里,一阵怪风吹进来,险些要了全府人性命,幸好鱼在溪提前感知,在妖风肆意前一剑斩去风中阵法,保下了郑府。
郑家对这些丝毫不知,郑老爷还琢磨鱼在溪成天游手好闲不做事,觉得他是个骗子。
这事儿怎么说呢,刚开始是骗子,现在不是了。
鱼在溪进郑家的第六天,妖风过后的三天里,郑家又莫名其妙恢复了屁事没有的状态。
他在郑家一点儿眉目没有,就连着去了三天王家,看看那边的魔物又是什么情况,兴许有关联。
以往王家都应该大门紧闭,半点儿动静没有,门前那条街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大家都绕着走,今日却不是,老远就听见有人说话,街口还有人围着看热闹。
鱼在溪凑上去看看,一群穿着天极阁道袍的少年围在王家门口,看样子是来除魔的。
难怪热闹,天极阁是如今天下第一大宗,掌门弟子江宴更是一剑斩除魔尊,是天下人眼里的救世主,谁不想看看。
鱼在溪为了看热闹已经挤进人群中去,看清后又不动声色从人群中退出来,一脸菜色往回走。
江宴是万人敬仰的少年天才、除魔功臣,而鱼在溪所穿的原主,就是那个被魔尊附体祸害天下最后被江宴一剑差点砍死的大恶人。
他穿越来时什么都不知道,睁眼就看见江宴青光剑意毁天灭地压下来,顿时整个人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破碎一般,灵魂都要脱体而出,只疼了一瞬间就五感消失,跟死了应该没什么区别。
这是后话。
等他再醒过来,人被关在不二狱中,十二根锁链分别从四肢、腰颈缠绕,将他锁在方寸之地,伸腿都费劲。
不二狱是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他被锁在天井正下方,唯一看得见天光的地方,也是只能看清天光,看不清四周情况的地方。
总有人和他说话,说原身的惨,说原身的倒霉,说江宴不顾师门情义做的太绝。可鱼在溪看不见他们。
那些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句句蛊惑人心。
每次不二狱的罪罚息止,他如同烂泥死狗半跪半倒被锁链吊在空中时,那些声音就会开始漫长的嘲笑和蛊惑。
鱼在溪被吊在天井下,受了两百年的刑罚,做了两百年的观赏动物,听了两百年的碎语。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这个世界,也想不通江宴到底为何如此无情。
两百年漫长折磨,恨意早已如寄生的藤蔓抓着他的心脏生长,将他心脏缠的密不透风,融不下别的情绪。
如今,他从狱中出来快百年了。
既然有天极阁的弟子来除魔,鱼在溪就不再掺和王家的事,老老实实回自己的雇主家,在雇主家画符起阵,保证他们不受侵扰就行。
只是他还没走出半条街就被人拦住了。
“小友。”
说话之人一身影青色长衫,玉簪绾发,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鱼在溪不动神色挑挑眉,心里估量起对方实力,在看到他腰间别着的一支笔后恍然,这应该是画符为主的符修。
鱼在溪微微抬了个下巴当做回应。
对方并不在乎鱼在溪是什么态度,只是继续面上带笑,彬彬有礼道:“我见小友面熟,可否移步一叙?”
“面熟?”
鱼在溪盯着对方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讽刺又要咧开。
看他面熟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么是早几百年跟原主有过往的旧人,要么就是不二狱里整日盯着他看的恶人。
没等他疑惑的够久,对方继续道:“十几年前小友曾在周山脚下救过一个村子,可还记得?”
鱼在溪张开嘴啊了一声,十几年前……
现在让他想昨天发生过什么,他脑子都是乱的,怎么会记得清十几年前的事。
他表情太过明显,那人也跟着愣了一下,意外他没有任何记忆。
不过鱼在溪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走吧,找个地方说话。”
这儿肯定是不行,离王家门口这么近,万一被哪个天极阁眼尖的弟子看见,说不定就汇报长老出来抓鱼在溪了。
鱼在溪是越狱,出来以后还没听说过仙门百家要把他抓回去的消息,估计是不知道他越狱。
云陆十二州是个很神奇的世界,表面看仙门百家各占一山开宗立派,山脚下住的就是灵根拙劣的凡人,仿佛所有人都共处一界,但其实山上的仙门弟子从不轻易下山,他们之间互相用云舟出行联系,把普通人住的地方叫下界,把山上叫上界。
仙门都建在层叠云海之上,弟子除了修行就只顾着仙门争斗,不管普通人死活,地上朝代更替,福灾并行,倒也真像上下两界之别。
所以鱼在溪越狱出来就一直在下界游历修行,见到仙门下山历练的弟子都躲得远远的,仙门不知道他跑出来也正常。
鱼在溪跟着那人经过一个巷子口,巷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两人瞬间戒备,可等了会儿,躲在杂物后面的人根本不敢出来,鱼在溪释放灵力查看,发现只是个小乞丐。
他对身边的人摇摇头,“小孩儿,走吧。”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鱼在溪随口问了句:“还不知怎么称呼?”
“叫我秦奈就好。”
“鱼在溪,忘了大名,就叫我鱼在溪吧。”
两人互相交换了姓名,看似风平浪静,但其实心里都各自盘算起来。
鱼在溪不用说,他这张脸仙门就没有不知道的,两百多年前伙同魔尊祸害人间的罪人谁能忘,秦奈刚才的面熟不过是开场说辞。
秦奈这名字估计就没几个知道的了,只有见多识广的才见过,其他人都是听说。
他是符修大宗无风楼楼主的独苗徒弟,大概百年前不知原因重伤师父后被轰出师门去向不明。
上界知道这事儿的人都说无风楼楼主太心软,这等孽徒就该杀了,或者打入不二狱关着去,怎么能放他活着离开。
鱼在溪是在下界从一帮无风楼下山历练的小屁孩儿口中听说这件事的,在这之前他没见过秦奈,想到这他余光再看看身边人。
腰间别笔,笔尖朱红,绾发背手,动作间自带风流气度,估计就是无风楼的秦奈了。
鱼在溪一点儿都不想和上界的人遇上,但秦奈却是个例外,鱼在溪很想知道他被赶出师门的原因。
最后二人行至路边一家茶摊,找了个边缘位置坐,秦奈要了一壶茶,鱼在溪今天喝茶喝够了,就把对方倒的茶晾在一边没动。
秦奈见他这样也不恼,自己端茶喝了口,盯着街上越发躁动的人群轻笑一声,道:“他们都急着去王家看看。”
天极阁弟子对这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天神,他们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秦奈不急着说正事,鱼在溪就更不急,反正他也没事儿干,在街上闲逛也是闲着,不如在这儿休息会儿。
秦奈端坐片刻,等离得最近一桌人走了才道:“我看见这次天极阁下山的人里,不止那一帮弟子。”
鱼在溪本来歪歪扭扭靠在后面柱子上,又开始发困,听他这么一说才将头抬起来,拧眉问:“有大修陪着?”
一般仙门弟子下来历练都是同门师兄师姐护法,若实在没有修为高些的师兄师姐才会有长老级别的大修下山,能当上长老的基本上都是化神期了。
一到化神期,五感顿悟,即便不释放灵力也可以轻易感知身边万事万物,找人更是容易的很,鱼在溪得躲着点。
天极阁可不会缺元婴后期的弟子下山护法,能让长老下山肯定是还有别的事,不单是带弟子下山历练。
秦奈对他的疑问没有点头也没有解释,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稳健看的鱼在溪心烦,干脆又问:“哪个长老?”
“不是长老。”秦奈缓缓道。
鱼在溪心里焦躁压下去几分,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人顿时惊得坐起来盯着微微颤动茶水细想,片刻他不敢置信抬头,“江宴?”
秦奈抬眼看他,眼底的平静等同于默认。
鱼在溪愣了片刻,竟觉得荒唐到笑出来。
他自认狼狈,在其他上界人面前都如过街老鼠,遇上大修下山更是恨不得贴八张十张闭息符躲得远远的,半分都不敢靠近,这次来的是江宴啊,世间少有的几个化神后期的大修之一。
他躲都没地方躲!
之前百年敢在这世间游历是知道那几个化神后期的都在闭关,鱼在溪气的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笑了,“好端端的不去闭关突破他的大乘境,下山干嘛?”
秦奈坐在他对面,似乎有些为难的开口,“听说已经突破大乘了。”
鱼在溪面上表情僵了片刻,立马又颓废的靠回柱子上,闭眼讽刺的笑了,“那你还来找我,你现在看我不跟看尸体一样?”
江宴有多恨原主,除了原主最了解这份恨的恐怕就是鱼在溪,他出关肯定会去不二狱,也必然是发现了鱼在溪越狱才下山来,不然他一个大乘期的修士,想做什么伸伸手,隔着几千里的距离都能办到,何必亲自下山。
他就是来找鱼在溪,好就地诛杀,这样上界就没法再揪着他们两个师兄弟的身份阻拦他动手,等仙门发现时鱼在溪估计都转世了。
再转世他肯定能回地球,去继续做他潇洒无忧的小富二代,吃喝不愁,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吃饭嚼的太费劲,要是饭能自己进胃里就好了。
鱼在溪低头咯咯的笑,笑声诡异疯戾,不二狱内两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让他早就恨透了这里。
他再抬头,街上已无他人,秦奈也不知去处,江宴手握无上剑立在街中,面色阴沉盯着这边。
鱼在溪视线与他对视,轻轻一笑,起身翻过栏杆凑上前去,好奇问道:“仙尊,他们都说我对你爱而不得,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