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前心动》有芒

84、羞与不羞

　　秦遇一回到房间，就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思索刚才发生的一切。
　　即使他没有开灯，月光也还是从大敞着的窗子照了进来，竟也十分明亮。
　　Alpha的房间格局和祝衍星那间一模一样，熟悉的陈设难免让他反复回忆起在Omega那里发生的事情。
　　桌上的玻璃杯中有半杯水，是秦遇今早出门前没喝完的。
　　此时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上面，让他再次想到了自己在祝衍星房间失手打翻的那一只杯子。
　　而没有换下的衣服上，也还残留着属于祝衍星的冰淇淋味道，清甜可口，是十分美好的味道。
　　秦遇记起上一次身上沾着祝衍星信息素的契机，那时候小孩意外发情，被自己抱到房间后，也虚弱地拉着他的手，叫了一声“小遇哥哥。”
　　难道在此之前，祝衍星就已经对他有了不同于亲情和友谊的喜欢了吗？
　　这个听了十几年的称呼，在年轻Omega略带依恋的语调中，逐渐拥有了不同的含义。
　　可秦遇思来想去，却只能最终追溯到自己刚刚回国没多久、为了祝靖明补办的寿宴，到祝家拜访的那个下午。
　　刚刚分化的少年和他许久不见，却在看清自己的瞬间，就红了脸。
　　如果真要追根溯源，一切的不一样，或许该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可秦遇仍然觉得不解，因为在此之前，他和祝衍星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如果这份感情来得更早的话……那时候祝衍星才十三四岁，应该不太可能吧。
　　秦遇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竟然试图解析人心，剖析感情。
　　如果换做是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理智地为对方分析——
　　感情是难以抑制的，可能连怀抱着它的人本身，都不一定能说清为何喜欢，何时萌芽。
　　其他不明就里的人，又怎能够随意妄下论断。
　　而自己此时的过度猜测，可能也是对祝衍星的一种不尊重。
　　或许真正的原因，只有祝衍星自己明白。
　　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还有没有机会像当初那样，坦诚地坐在一起，谈论爱情。
　　秦遇一向自诩细心，却连最看重的弟弟不知不觉对自己产生情愫都不曾察觉，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从离开祝衍星的房间后，Alpha就开始下意识地思索，自己过去有没有逾矩的行为，是否给了祝衍星过度的暗示，以至于混淆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可是想了许久，除了有时候的行为略显亲密之外，秦遇还是认为，自己以往的举动大概都算恰当。
　　这么说并不是他想要推脱责任，相反，秦遇从不逃避责任。
　　他绝不会因为Omega的青睐而自得，更何况对方是他从小最珍视的弟弟，一个尚未成年、可能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Omega。
　　发现这样的一个少年疑似喜欢自己之后，以秦遇的教养，下意识地自我反省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秦遇比祝衍星整整大十岁，既是朋友，也是兄长。
　　而在他们的这个圈子里，秦遇见过太多蓄意引诱、却还将其包装为纯粹感情的故事。
　　他自然会担心尚且青涩的Omega受到伤害，哪怕那个引子正是他自己。
　　秦遇的手无意识地握着杯壁，指腹触到光滑的玻璃，是和他办公桌上的那只彩绘玻璃杯截然不同的触感。
　　而那只玻璃杯是祝衍星亲手绘制，祝衍星并不擅长绘画，但还是为他认认真真地做了玻璃杯。
　　秦遇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他的这份礼物了，却不曾想，其中竟然还隐藏着更重的心意。
　　少年的喜欢与示好又是那样纯粹，就像祝衍星本人一样，清澈而又热烈。
　　Alpha不禁在心中责怪起自己的迟钝，早在那束盛开的红玫瑰被送到他手中时，他就应该有所察觉的。
　　假若自己过往的行为都还算妥当，那么祝衍星的喜欢，可能真的是少年纯粹的心动。
　　只不过他心动的那个对象，刚好是秦遇而已。
　　但是秦遇无法简简单单地，将祝衍星对自己的情感归于不成熟的Omega对成熟Alpha的倾慕。
　　因为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祝衍星对待感情是多么的清醒透彻，成熟得甚至不像一个还没成年的人。
　　他把这份心意隐藏得这么完美，这么自然，应该也花了不少心思。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的意外发现，或许祝衍星还会怀揣着这种心情更久。
　　秦遇在大学的时候，曾经收到过一个暗恋者的匿名来信，对方已经彻底放下了他，却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对自己的青春做一次告别。
　　他认认真真地阅读了那封一笔一划写下的厚厚信件，如同捧着一颗不知名的真心。
　　看到那些文字的时候，秦遇就想，爱意或许是会过期的，因为每个人都在成长和变化，但这份独一无二的心意仍然值得珍视。
　　匿名者的那些话至今依然让他记忆犹新，TA说，“暗恋是很辛苦的事情。”
　　“因为喜欢像不小心喝下去的肥皂水，只要一张开口，就忍不住想冒泡泡；
　　既想让你知道，又不敢让你知道，每每看着那些对你表白的人，我的心里都会很羡慕他们的勇敢，因为即使会被拒绝，他们也比我更多一次被你注视的机会；
　　而我总是躲在角落偷偷看你，即使每天都绕路走过你身边，从来也不敢和你打招呼；
　　我的青春里就像是这样一张白纸，用没有颜色的笔写了一万遍你的名字，却只有我自己能读懂这个故事。”
　　看到那些句子，秦遇第一次有些理解，为什么很多人会说，暗恋就是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在信件的最后，匿名者以释然的语气说要向他正式告别，说是这份喜欢让TA变成了更好的人，所以即使不可能再同秦遇有交集，TA也依然祝福他幸福。
　　秦遇虽然仍然无法记起这位不明身份的同窗的名字，心里却很钦佩对方的勇气。
　　他觉得，其实TA也早已在这些年里，变成了更勇敢的人。
　　最后，秦遇很仔细地将那封信收了起来，和自己学生时代的物件放在一起，某种意义上，这也代表了他的青春。
　　暗恋也好，明追也罢，他总是一视同仁地对待自己的爱慕者，并且尊重对方选择的方式。
　　可若是暗恋的人换成了祝衍星……
　　秦遇的内心竟莫名生出了一丝怜惜。
　　他不舍得让那个自信阳光、眼神清澈的Omega在喜欢某人这件事上，有一丝一毫的委屈，更不希望，祝衍星体会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感觉。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他都觉得，祝衍星的爱意都应该像是那束灿烂的玫瑰，光明正大地绽放在阳光下，然后被好好地拥抱，珍视地回应。
　　可他喜欢的人偏偏是自己。
　　秦遇能够去回应他吗？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逐渐发白，海岛纬度低，夏日时日出本来就早，秦遇望着楼下被微风吹动的树叶，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他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了。
　　秦遇并没有因为对祝衍星心意的震惊，而忽略掉一开始男孩呢喃出那声“老公”的时候，自己心中那点莫名的涩意。
　　有了这个落点，相关的思绪就好像慢慢被串联了起来：
　　在今天的婚礼上，洛羽安接到捧花、和周岩拥吻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而那时的祝衍星将目光望向了自己，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耳边安静了下来。
　　这于秦遇而言，其实是此生以来第一次有过的感受，可在此之前，他竟然都没有发觉这背后隐藏着的某种原因。
　　或许正是因为它们指向的答案太过令人不可思议，所以连秦遇自己都不敢去相信。
　　在此时，当他意识到这些痕迹早已存在，秦遇甚至感到有些羞愧。
　　他首先就想到了正在沉睡中的发小，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将酒醉的弟弟交给自己，才引发了这一系列或许已经无法控制的走向，也不知祝衍月会不会感到后悔。
　　可实际上，早在这之前，就已经不一样了。
　　车里的长谈、发情时的拥抱、看到别人欺负他时心头的怒火、以及猜测那些年轻Alpha与祝衍星关系时莫名的在意……
　　或许，自己对祝衍星的感觉，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超出了作为兄长的界限。
　　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不够清醒，也不够慎重。
　　秦遇必须得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如此一来，才能够问心无愧地面对每一个人。
　　尤其是面对祝衍星。
　　Alpha越过窗口，望着海面上起伏的朝阳光线，沉沉不语。
　　其实，躺在自己床上的祝衍星，也并没有像秦遇想得那样，拥有一个无知无觉的美梦。
　　梦是做了的，只不过是有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有二十六岁的秦遇，也有三十六岁的秦遇，他们有些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身上的那股龙井茶香，都是那样的醉人，让年轻的Omega忍不住想要贴近。
　　而他也成功了，甚至还做了一些现实中不曾经历、但更近一步的事情，体会到了某些人所说的那种既害羞、又满足的感觉。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确实是个美梦，只不过这种感觉太过深入，比现实里的秦遇还更让人脸红心跳。
　　因此，祝衍星刚刚醒来的时候，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但很快他就僵住了，因为他感觉到了身下，某种隐隐约约的濡湿凉意。
　　这虽然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他却已经很久不曾经历了。
　　尤其是分化成Omega以后，几乎是再没有过的。
　　可这一次和以前的那些，还不一样。
　　祝衍星伸手摸了摸，就连后面的地方也……可能是因为分化成了Omega，所以……
　　但还是好羞耻啊！
　　他捂住变红的脸，羞得好半天爬不起来。
　　又不是在发热期，竟然都能让裤子也……自己是不是太——等等。
　　祝衍星一时忘记了害羞，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条西装裤。
　　上身也还是衬衫，甚至连领结都没有拿掉，怪不得做梦的时候，隐隐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他还以为是被梦里的人亲的呢。
　　而调动起关于昨天的记忆以后，祝衍星却根本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他看着床头装着醒酒汤的保温桶，和拆了几颗的锡箔药板，拿起来，是醒酒药。
　　祝衍星努力整理思绪，昨天最后的意识，好像是在海滩上来着。
　　对了，他因为看到洛羽安和周岩在那什么，然后就开始往回走了，还差点摔了一跤。
　　好在有人接住了他，而那个人……是秦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