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前心动》有芒

103、枪声之后

　　事发当时，祝衍月在值机柜台询问超额行李的处理问题，两家的父母都在托运处，准备托运行李。
　　祝衍星则是刚刚从洗手间走出来，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秦遇。
　　然后，他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脸部有大片刺青的光头男人从怀中掏出了枪支，黑色枪口对准一个外国游客，扣动了扳机。
　　祝衍星和身边的游客们一齐僵住，然后就在各种口音的尖叫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小星！”
　　是秦遇，他大声呼喊着自己名字，话音还未落，第二道枪响也已经在祝衍星身后炸开。
　　他只来得及回了一半的头，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冲击力，整个人都被冲过来的秦遇扑倒了。
　　祝衍星的膝盖重重磕在机场坚硬的地砖上，他下意识吃痛地动弹了一下，却被秦遇紧紧按住。
　　与此同时，众人的哭喊与尖叫声已然不绝于耳，歹徒又连放了三枪，大厅霎时静默了下来。
　　恐怖袭击。
　　祝衍星的脑海里出现了四个字，他从来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状况，整个人的大脑都空白起来，身体也变得僵硬。
　　这是人在遇到突发状况时最本能的机体反应，而祝衍星高度紧张的神经却在驱使着他抬头，想要看清周遭的状况。
　　可是下一秒，秦遇就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身边再次接连响起混乱的枪声，似乎还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
　　祝衍星喉头发紧，感觉自己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只听见Alpha的声音低低地从耳边传来：“别动。”
　　祝衍星果然听话地一动不动，又似乎是因为惊恐，而失去了支配自己身体的能力。
　　地板把他的前胸硌得生疼，砸过地面的膝盖也还在痛，但他的感官很快就失灵了，甚至连自己的四肢都分不清是如何摆放。
　　祝衍星能够察觉到的，只有自己与秦遇的胸膛紧贴在一起的后背。
　　这个姿势使得他们的心脏几乎重叠在一起，高速地、紧张地快速跳动着。
　　再后来的事情，祝衍星其实已经有点记不太清了。
　　有人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咆哮，也有人在哭在叫，而秦遇始终整个人牢牢压着他，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过程，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型恐袭，其实政府的武装力量来得比想象中要快许多。
　　在两方势力交涉的时候，场面曾一度混乱，又有枪声响起，血腥味变得很重。
　　祝衍星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他无比担心父母与姐姐的状况。
　　可再担心，他那时也什么都做不了。
　　祝衍星的鼻头发酸，却并没有流出眼泪，只是紧紧地闭着双眼。
　　抱着他的秦遇也发现了他的僵硬，转手捂住祝衍星的耳朵，用几不可察的音量对他道：“没事的，他们都还安全着。”
　　祝衍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的，因为事发的时候两人都在洗手间附近，和其他的家人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
　　但秦遇的声音里有种不容质疑的笃定，即使十分轻微，也依旧把那股力量从祝衍星的耳朵里传递到了他的心中。
　　为此他小小松了一口气，但祝衍星也知道，他们都正面临危险的处境依然没有改变。后来的秦遇再也没有说话，而被捂着耳朵的祝衍星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自己和秦遇的心脏一起跳动的声音。
　　这使得他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幻觉——他们两人似乎短暂地在此刻长成了两株相依为命的树，秦遇用自己的躯干与枝条，将祝衍星牢牢包裹在他身体里。
　　他们的树心也这样盘根错节地长在了一起，几乎拥有了完全一致的跳动频率，一颗跳动，一颗就跟着共振，分不清谁先谁后，就像他们的生命，也好像捆绑在了一起。
　　而这个幻觉随着秦遇的松手被打破，失去了对方身体的温度笼罩，祝衍星几乎打了个寒噤，那些关于树木和心跳的模糊意识潮水般褪去，冰冷的空气窜进身体缝隙。
　　好在秦遇并没有真的放开他，他只是先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又把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的祝衍星也从地上拉起。
　　最后，军队与狙击手们成功地将持枪者们控制住了，救护车特有的鸣笛声也响了起来，瑟瑟发抖的游客们这才敢泄露哭音，呼唤着自己的家人与旅伴。
　　不远处有很多手持防爆盾牌和枪械的警察，还有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跪在地上，正在为伤员止血。
　　大部分的游客都刚刚从蹲地抱头的姿势中松懈过来，地面上滚落着一些行李，还有些箱子炸开了，露出了里面花花绿绿的衣物，整个候机大厅都是一派劫后余生的混乱景象。
　　祝衍星的眼睛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清明，就立刻朝着记忆中父母和姐姐所在的地方奔去。
　　然后，他就被同样向自己奔过来的家人紧紧地搂住了。
　　秦遇确实没有骗他，在行李托运处和问询台前的游客们比其他人离掩体更近，事情一发生，他们就迅速躲了起来。
　　这自然也是因为，那时的祝家三人已经看到了秦遇将祝衍星护住，才没有急于跑过去找他，以免激怒歹徒，在这过程中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而在祝家四口几步远的地方，秦遇也和自己的父母拥抱在了一起。
　　他们是真的安全了。
　　机场广播里开始重复播放致歉，大使馆也派了人出面接应中国游客，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开始弄清事情的缘由。
　　这场袭击来得突然，但并不是出于蓄意计划，而是因为一伙罪犯内部发生了冲突，最开始受伤的人也并非无辜游客，而是团伙内部的成员。
　　经过排查，受伤的旅客里确实没有中国人，所以在大使馆的安排下，同胞不是去了安全的地方，就是重新登上了恢复运营的客机。
　　而秦祝两家人经历此事，却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秦父便临时动用关系，调来了一架私人飞机，先送秦氏夫妇回家，再直接把他们送回国。
　　秦遇的父母其实是有些自责的，因为他们觉得如果不是出于自己的提议，一行人也根本不会买这个时候的机票，以至于在这里遇到难以预料的危险。
　　尤其是对于那时距离枪口最近的祝衍星，秦父秦母更是感到万分歉疚。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假如祝衍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比如被子弹伤或者更坏，被恐怖分子劫持……
　　那样的话，他们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还好自己的儿子反应快，及时把弟弟护在了身下，但秦父秦母对于祝氏夫妇，还是有说不尽的抱歉。
　　祝靖明和阮轻云看到老友这样，坚决地制止了他们：
　　“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别自责了。”祝靖明一反常态地强硬起来，“你们可不许再这么说了。”
　　阮轻云虽然也有些心有余悸，但还是握着秦遇母亲的手，诚恳道：
　　“小星是我们的儿子，小遇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儿子了？他要是真因为护着小星而受了什么伤，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诶呀，知道大家都会心疼。现在我们不都没事儿吗？”眼看着两位母亲的眼圈又要红起来，祝衍月连忙打圆场。
　　她用胳膊怼了怼身边的秦遇，半晌那人才道：“有我在，不会让他出事的。”
　　除了祝衍星，大家都没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
　　两位母亲更是欣慰，忍不住就面对面地抹起了眼泪，又开始互相劝慰。
　　秦遇的话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对于还沉浸在惊心动魄中的父母们来说，更是一句非常有效的安抚。
　　只是这话听在祝衍星的耳朵里，却还品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于是他隔着父母，抬起头看了秦遇一眼，对方竟然也迎着他的目光，立刻对了上来。
　　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生死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想到之前的那些意外与误会。
　　但也就是在这样可怕的经历之后，祝衍星发现，当自己再度凝视秦遇的眼睛的时候，却好像触到了过去从来不曾触及过的地方。
　　其实自从秦遇说了那句“别乱动”之后，他们两人到现在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由着惊魂未定的父母们和姐姐不停念叨。
　　可是现在，祝衍星又觉得，他们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了。
　　因为他已经能够透过秦遇的眼睛，看到无声的千言万语。
　　在枪声四起、所有人都惊声尖叫的时候，秦遇冲上去保护祝他，确实是最合理的选择。
　　在父母和姐姐眼里，这是秦遇的无私与胆气，是他作为哥哥的责任，是他对祝衍星的关心。
　　可在秦遇下意识地在枪口前向他冲过来的时候，在他一把将祝衍星拥入怀中、完完全全把他护在身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不顾一切？
　　难道就不会是因为，秦遇也像自己喜欢他那样，喜欢着祝衍星吗？
　　看着姐姐和父亲都还在安慰母亲，祝衍星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我……”
　　可那些从心头溜向他嘴边的话还是慢了一步，祝衍星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被秦遇一把攥住了手。
　　Alpha的手心很热，因着方才的紧张还有些微微的湿意，将祝衍星的拳头完全包住，然后不容拒绝地撑开了他的掌心，五指将祝衍星指间的缝隙完全扣住。
　　祝衍星立时卡了壳，只觉得秦遇把他握得非常紧，简直像刚才抱着自己的力度一样，整个人顿时从掌心麻到了指尖，电流一般的眩晕感遍布全身。
　　在这样的时候，他几乎忘掉了父母们还在身边交谈，只感觉刚才那种心脏牵连着心脏一起悸动的感觉又来了，耳边只能听见秦遇一个人的声音。
　　秦遇就这样拉着祝衍星的手，语气平静而坚决，深深地看着祝衍星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