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两》老夫去也

8、这个棺材我定了！

　　“何人装神弄鬼？”莫昭辰强忍着痛意喊道。
　　一白胡子光头和尚从天而降，挡到宋恕非身前：“浮世殿主座下修然和尚见过姑娘！”
　　“你是浮世殿的人？”为首的黑衣人防备一问。
　　不等修心和尚回答，另有一人踏树林细稍而来，身形似老者，但脚下轻功十分了得，也落到宋恕非身前：“浮世殿主座下修法和尚见过姑娘。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宋恕非点点头。
　　“浮世殿隐匿许久，如今因为个丫头如此兴师动众，难道江湖上传闻是真的？你们殿主当真……”莫昭辰话没说完就被修然打了一巴掌，众人都未看清他的身形。
　　“罪过罪过，施主刚才差点犯了口业!”
　　莫昭乌掌下起风，暗自运气，宋恕非防备不得，被他的掌风吸到他身边，他掐住她的脖子，对要动手的修然，修法二人道：“二位还是先别急着动手吧，这丫头我可以还给你们，但要让你们殿主亲自来要人！”
　　“想不到你的司风掌又进了好几层啊！”雄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下来，比刚才修然和尚有过之而不及，这声音像是能穿透肺腑，偏偏宋恕非丝毫不觉得痛苦。
　　一个蒙面的人从远处飞至，莫昭乌早有防备，一把将宋恕非甩给了为首的黑衣人：“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贼子休走！”修法要跟为首的黑衣人动手，却被莫昭辰和枕宿宫的人拦住。
　　为首的黑衣人将宋恕非带到河边，命令其他人四处防备，自己提剑向宋恕非！
　　“一别十五年，墨机公公别来无恙啊！”
　　为首的黑衣人头一次在一个十六的姑娘身上看到杀意，翻滚的杀意。
　　“娃娃，好记性啊！咱们上次见面还是你一岁的时候吧！哎呀，难不成这药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为首的黑衣人将脸上的黑巾取下来，一张标准的公公脸。
　　“待我将你全家屠尽，你便知道了！”
　　宋恕非不再多说，拿着匕首和簪子向墨机冲去，澎湃的怒意化作飞速动作的兵刃，无招无式却打得墨机左右躲闪。
　　“娃娃，咱家没工夫陪你玩了！”墨机又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每打出一招，容貌便年轻一分。
　　宋恕非终是不敌，败下阵来，就在墨机要刺中宋恕非的时候，一股强劲的内力将墨机的软剑弹了回去。
　　“什么人？”
　　“你不配知道！”少年覆面从天而降，仅仅是覆手而立，墨机就占不了便宜。
　　“一起上！”墨机将黑衣人尽数召回，朝着少年攻去！
　　宋恕非挡到少年身前：“多谢殿主，不过这是我的账！”
　　她闭上双眼，调动周身的内力，再睁眼，双目猩红，提起匕首刺向黑衣人：“辛酉年八月十八，叶令一命，飞霜一命，八月十九，胡叔一命，叶岁一命，叶苏顺一命……”
　　招招刺入骨，招招要人命，她杀红了眼，一命抵一命，十五年负罪今朝报，河被黑衣人的血染成了红色，她素衣染血，左手拿着断成半截的匕首，右手拿着坚刃已露的发簪，朝墨机走去。
　　少年在一旁看着，他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宋恕非就站在风萧萧处，用现在的自己还当年一个心安！
　　“林家三十四条人命，墨机，叶飞章为国杀敌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妻子正被灌以千万种毒药，叶飞章的命，杜婉柔的命还有叶恕非的命，你来偿吧！”
　　墨机见势不好，指尖发出数滴毒血，要走，宋恕非迎着血飞身上去，一发簪正中天灵盖，墨机七窍流血，立刻就死了。
　　宋恕非精疲力竭，恍惚间见远处三个人走过来，娘亲抱着孩子，温柔地同父亲说什么，可是她听不清，也够不到。
　　“宋恕非！”少年抱住她，她神色空洞，随即彻底晕了过去。
　　“幺儿！”少年抱着她，掌心运气不停给她输送内力。
　　“流儿，怎么回事？”修然修法修心三人刚到，就看见一地的尸体，和坐在血泊当中的二人。
　　“三师父，死的不是墨机，让人去找，杀无赦！”
　　宋恕非身上的血脉像是树皮一样开裂，少年突然就慌了：“二师父，我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给她疗伤！”
　　“好！”

　　宋恕非觉得身上到处都是裂缝，但也只是有裂开的感觉，没有痛意，反而还有温热舒畅的液体流过每条裂缝，正在修复，滋养她的身体。
　　“三天两夜，睡够了吗？”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宋恕非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自己正坐在一个大桶中，全身不着寸缕，屏风之外，一个少年背对着自己坐在门外台阶上。
　　“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少年声音凌冽，宋恕非低笑出声。
　　“是从捕异大会？还是从救起李丛尘？”
　　“是从十五年前的琼州南海！”宋恕非眼角落下一滴泪，声音沉了沉，“殿主，生为人子，为父母报仇雪恨当然是从他们身死的那一刻开始的。”
　　“所以你捕异大会代替宋思伏，救李丛尘，去烟雨楼全是为了将他们引出来？”
　　“朝廷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上钩要，肯定是确认了我的身份，我的功效，按耐不住了才会动手，与其等着他们找我，不如我去找他们，殊死一搏，尚有报仇的可能！”
　　“那……江悔……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宋恕非看着少年的背影，语气缓和了不少：“他，是个意外！”
　　少年身形微动，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大仇得报，以后想做什么？”
　　“去卫阳！”
　　“你还想嫁给江枞？”少年起身要往屋内走，被宋恕非喝住：“别进来，殿主！”
　　“宋恕非！”
　　“十五年前墨机的武功就深不可测了，如今怎么会被我一招毙命？况且又不是墨机想得长生？殿主当真觉得我大仇得报吗？”
　　“可是经过血战，你就是异孩儿的消息怕不是已经传遍朝野了，你的处境……”
　　“所以……殿主只能是浮世殿主……”
　　浮世殿主能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江悔！
　　少年背过身去，走到门口神色落寞：“明日你就可以不用泡药浴了，桌子上有一本秘籍，三天之内练会它！”
　　少年要走，“殿主，浮世殿久不问世事，我不过是殿主随手救下的一个人，此时撤去正是时候。”
　　“是非过往化浮厝，我浮世殿有一棺材是你的！”
　　宋恕非眼中氤氲，看着屏风后门口处仰头望月的少年，等了好久才开口：“那好，这个棺材我定了！”
　　次日辰时不到，宋恕非就被江悔叫醒了！
　　“你没走吗？”
　　“我刚来为什么要走？”
　　宋恕非一呆，随即一笑：原来是我自己分不清。
　　“江公子，我实在没心思和你玩笑，卫阳我自己会去的。”
　　江悔从桌子上拿起武功秘籍，直咋舌：“这秘籍一看就不易得，你内力深厚，但没有招式，太容易吃亏了！”
　　“我昨夜看了，浮游剑法我从未听说过，不知道出自哪门哪派？”宋恕非犹豫，“况且我不用剑！”
　　“剑术大成者都是手中万物皆可做剑。至于门派，于你有益不就得了，想得多小美人儿也会长皱纹的。”
　　“很多时候都希望你是个哑巴！”
　　秘籍上一共不过十招：初啼垂泪，殚学末路，入世惊鸿，羽破问心，伤情绝爱，神灭归坟，返阳复问，聚灵牵魂，苦禅无垢，浮游一梦
　　招式不复杂，宋恕非只用了一天便学了个大概。
　　夜里月明，宋恕非翻来覆去的研究招式，一边勾画一边比划。
　　“从正阳偷的酒，喝点儿？”江悔提着两壶酒放到她面前。
　　“这是正阳？”
　　“离正阳不远的一个岛上。”江悔给她倒了一杯，宋恕非却不接，拿起旁边的酒壶一饮而尽。
　　三巡过后，宋恕非面色绯红，江悔也稍稍上头。
　　“江氏过，为什么当时是你来正阳啊？”
　　江悔知道她想问什么，为什么你来，为什么不是江枞来，如果不是你来，也许现在就少了一些苦恼。
　　“奉姑母之命，来看看未来的卫阳女主人！”
　　“姑母？”
　　“当朝永乐娘娘！”
　　宋恕非又喝了一壶酒，江悔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枞来了，明日便到！”
　　宋恕非背对着江悔红着眼眶问她：“江氏过，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什么吗？”
　　江悔没作声，宋恕非接着道：“正阳最厉害的确实是驭波剑，不过我刚好会驾驭珍奇异兽的本事！今晚让你长长见识！”
　　宋恕非拉着江悔跑到海边，将手掌贴住海水，静气凝神，她掌心随着海水浮动，片刻的功夫，远处传来悠长婉转的叫声。
　　“来了！”宋恕非回头冲着江悔莞尔一笑，这个笑容让江悔记了好多年。
　　海面上，五彩斑斓的鱼高高跃起如燃放的烟火，海面上浅蓝色的光影浮动，如梦似幻，海面之下，庞然巨兽领舞，鱼群伴舞。
　　江悔看呆了眼，宋恕非发着光跌进海中，骑着巨兽飞起，月光下，宋恕非衣服上每一颗跌落的水滴游进海里，又轻轻飞起，那是只属于江悔的舞。
　　江悔轻轻一跃，便落到宋恕非身边，笑着看她。这样一个万物能容得人偏偏被人追杀。我想死，你想活，那便成全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