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两》老夫去也

21、风花雪月不管天寒

　　宋恕非跟着江悔从里面出来才发现浮世殿的秘密，浮世殿就是一座孤岛上一座被掏空的山，整座山被荒草覆盖，就算是误闯入岛上的人也不可能轻易发现。
　　“这下，浮世殿的秘密被你知道了，我是不是要考虑杀人灭口啊？”江悔眯着眼，邪魅一笑。
　　宋恕非主动把脖子递上去：“来吧，绝不反抗！”
　　江悔伸出手，宋恕非灿然一笑，宛如冬日烈火把手递到他手里，江悔先是一怔，随后也跟着她笑了，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轻而易举的飞上了山顶。
　　头上是朗月疏星，脚下是百家灯火，宋恕非学江悔一样躺在山顶，耳边传来热热闹闹的家长里短。
　　江悔侧过身体，头枕着手，盯着宋恕非干干净净的感叹：“幺儿若是从小到大都这么一副美人的装扮，恐怕轮不上我。”
　　宋恕非才想起来，她现在还是一身红衣，中原人讲究嫁娶里外都着红衣，说是能驱邪避凶，红色的婚袍虽然脱了，但现在的单衣还是红色的。
　　“江氏过，我听见修心师父说什么了，我跟你一起去！”
　　“好！”
　　宋恕非翻过身趴在地上，扒着洞口往下看了看，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他：“那现在能说修心师傅还跟你说什么了吧？”
　　江悔无奈一笑道：“卫阳宣告宋思伏杀死江从涯，于择花大会上在众人面前处决！”
　　“还真是不择手段啊。”宋恕非忽然起来，盘腿而坐，双手托起，掌心向上，运转内力。
　　“你看我以我现在的招式和内力可敌得过青随？”宋恕非催动浮游心法，才到第六层，便心中郁结难疏，招式虽然已经练熟了，心法也勉强能用，但始终突破不了第六层，也无法精进。
　　江悔看宋恕非调动全身的内力去运转，现在又有内力外泄之象，连忙坐到她身后为她调息：“浮游心法是我三位师父的师祖留下来的心法，既是内功心法也是佛法禅意，师父教我的时候，嘱咐我得到又失去，牢记也要忘记，既是表里又是深浅，贪嗔痴不可得又不可舍，有些人终其一生不得悟，有些人片刻之间便至浮游。”
　　宋恕非顺着他的话调理内息，再加上有他的助力，才平息下来。
　　二人收手，江悔自责不已：“我应该一早就告诉你的。”
　　宋恕非羞愤难当：“是我自不量力了，你教我招式是想让我能防身自保，我却想和青随一战。”
　　江悔看不得她这样子，好不容易从畏手畏脚、怯怯懦懦需要躲藏掩盖才能活着的宋恕非变成现在爱哭爱笑，鲜活真实的幺儿，不能因为武功不敌别人就缩了回去。
　　“其实青随也没什么厉害的，她使的是唯真九式，是上上上一任卫阳掌门人为了自己的孙女创的，看上去虽然招式平平，但每一招拆解出来都是以命相搏的杀招，就像以前的你一样，将内力全部化作杀意。”
　　宋恕非小心看向将会，暗自谴责自己：告诫自己万万遍不提那人，还是让他想到了。
　　江悔瞧着宋恕非丰富的表情，手指戳中她的眉心：“真想看看刚才有没有想到我。”
　　宋恕非搓搓手，又理了理衣裳，两手交错不断揉搓，局促不安。
　　“对不起！”
　　江悔了然。
　　江悔大多数时候都不用宋恕非说明白，他们两个人太像了，一个看上去不要亲人疼爱却把情义看得比谁都重，一个看上去万般疼爱却在骨子里知道这些疼爱都是假象。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永乐是我娘？”江悔从她的眼睛中看自己，神色没有异常。
　　“嗯！”宋恕非随手折下一株荒草在手翻弄，“她知道我不肯心甘情愿献血，不知道从哪得了另外一个法子。”
　　“嗯？”
　　宋恕非深吸一口气，手中杂草全断，又重新折了一把：“说是只要吃下我生出的不足月的婴孩就可以治坏血症。其实梅州黑洞外树林中她找过我，她说你也有坏血症，只是还没显现。那个时候我便有所怀疑，有两点，第一点是你在黑洞中渗透出来的血迹，第二点是你为什么会有坏血症？”
　　宋恕非把手中折好的小兔子递给江悔，他手心已有汗意。
　　“按照永乐当时说的，应该已经看出你我有情，其实让我跟你成婚更容易，也会让我更心甘情愿，但她还是坚持让我跟江枞成婚，起先我很不理解，但她说完另外一个治疗坏血症的方法，我就懂了，你肯定不会同意她用这种方式，而且也不会勉强我！”
　　宋恕非手中又一个小兔子折好，对着江悔手中的小兔子吧唧一口，江悔倏地回神失笑。
　　“我想过她阴狠毒辣，但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打算。”江悔口中猛然一口腥气，宋恕非微微皱眉。
　　十五年前
　　皇宫之中
　　江悔还是三岁稚子，刚刚得了皇上赏的珍奇万物，摇摇晃晃的跑去跟自己的父皇道谢，没想到却看到吓人的一幕。
　　御书房中，后墙突然转动，从墙中走出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耷到眉眼之下，手中拿着一个碗，毕恭毕敬的双手递上去，墨机公公笑盈盈地接过那个碗递到皇上面前，皇上一饮而下。
　　江悔冲进去问：“父皇，你在喝什么呀？”，三岁小儿哪懂得什么叫秘闻，什么叫禁忌。
　　江悔被墨机拎起来，平日里万分疼爱他的父皇却一言不发。
　　这时乳娘闯进来求情，墨机一掌将江悔打到乳娘怀中，乳娘当即吐血，抱着他密语，让他闭气。
　　黑袍上前探查江悔的鼻息，却发现他已经死了。乳娘请求皇上将小皇子送回永乐宫，可抱着他才到门口，就被墨机的银丝入骨而死。黑袍奉皇上的命令打了一副富贵的棺材，里面装满了金银把他埋掉，但最后发现了江悔没死，不忍下手将他和棺材一道送出了海。
　　江悔像是从哪听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绕有滋味的将给宋恕非听，宋恕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把自己的小兔子也递给他。
　　“我不能说都过去了，有些事有些人扎根在心里永远忘不掉，但师祖们说得对浮游一梦，我们都在来到这个世上经历的，死后皆虚无。”
　　江悔心道好悟性，他想明白这些还是在他主动回到卫阳的时候。
　　“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回卫阳的？”
　　“半年后，江湖上传来消息，说是永乐娘娘因为小皇子失踪得了癔症，自知不能伴驾，自请出宫回了卫阳！我那个时候年幼，又想念娘亲，就去了卫阳，可当时娘冷漠得很，从我身边路过一个正眼都不给我，还是江从涯看我可怜将我收入他门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娘因为坏血症受折磨，她疼痛中喊出我的名字，我才知道她早就认出我了。她喝了一碗跟我那天在皇宫里见到父皇喝的一样的东西才稍减疼痛，我想跑，她却抓住我跟我说只是权宜之计。小孩确实好骗，后来几年我知道她做一些有为人道的事情，质问过她，她说是为了我体内的坏血症。我当就觉得活着没意思，累及许多人，还要被拿来当借口。”
　　宋恕非将他抱紧，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哄婴儿一般轻声哄着他：“现在你有整个浮世殿的人，有我真心待你，虽然她是你的至亲，但至亲障目最是可怕。江氏过，把她交给我处置，你不必面对！”
　　江悔双臂环住宋恕非，勒得宋恕非有些喘不过气。
　　洞口下面，二娘大喊：“天凉了呦，上面有什么好看的，害了风寒又要说姜汤辛辣，难以下咽啦！”
　　江悔破涕为笑，朝着下面喊道：“哎呀，风花雪月哪里管天寒，二娘你还想不想早点抱孙子啊！”
　　只听得下面劈里啪啦一阵脚步声，数人声音响起，争相宣告：“殿中要有喜事了！”“殿中要有喜事了！”
　　宋恕非一推江悔，嗔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江悔凑上来。
　　远远望去，山顶之上，玉盘一般大的明月里两人相拥相吮，口齿相依，如痴如醉，几刻之后，男子一把抱起女子，从山顶一跃不见踪影。
　　江悔悄无声息的将宋恕非抱进房中，放下便走。
　　“江氏过！”宋恕非叫住他，他明显从脖子从到了耳朵。
　　“你……是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宋恕非未经人事，但宋思伏跟她说过男女情爱，最是没有理智，情到浓时顾不得分寸。
　　江悔忍的青筋暴起，大口喘气，声音低哑：“宋恕非，别激我了！”快速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宋恕非心下难安：他是不是担心自己的坏血症，还是真的有其它的顾忌，或者是我……我太不修边幅了？
　　宋恕非百思不得其解，二娘在门外敲门。宋恕非请她进来，二娘才兜着她满腔的笑意进来。
　　“姑娘，流儿没在啊？”二娘那神情明明是在告诉宋恕非，我知道江悔没在。
　　“二娘！”宋恕非想赶紧找个什么别的事把这茬打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为什么都管江悔叫流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