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应》売切林檎

1、红颜错（一）

　　冲进群臣聚集的大殿，将平反的证据甩在皇帝面前，为被诬谋反之罪的母亲洗刷冤屈，并夺回曾属于李家的一切事物......
　　进京之前的李承熙是这样潇洒地规划自己的复仇大计的，并且无数次幻想了大事既成的自己将是何等英姿飒爽——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握着变了形的馒头躲在杂物堆之后。
　　咕咕叫的肚子和被大雨打湿贴的头发无不诉说着她此刻的落魄，而左臂的剑伤仍旧隐隐作痛，她不得不用沾满鲜血的右手将馒头送进嘴里。
　　“出师不利啊。”李承熙嚼了一口有些硬邦邦的馒头，郁闷地想道。
　　她在外漂泊十二年，可谓遍尝艰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到京城，打算施展自己的复仇计划，不曾想陷入了如今的窘境。
　　“一个馒头而已至于吗......不过不愧是杏春楼的馒头。”感受到馒头在口中蔓延开的香味，李承熙不由得有些感动。
　　她是今日清晨到达京城的。本来带的盘缠和水粮还算充足，谁知在京城附近露营歇脚时竟全被人偷了去。这对向来觉得京城民风淳朴的她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打击，但她又不善于偷抢，只得饿着肚子加快脚步来到了京城。
　　水的问题还好解决，常年漂泊的她仅靠饮用城中河的水便足够解渴，但饥饿还是难以忍受。入了夜终于忍耐不住，没有细看便潜入了一家后门没有关好的店。进去才发现竟然是京城最好的酒楼杏春楼，而此时远没有到打烊的时间。
　　因此，只来得及拿一个馒头的她马上就被留在后厨的人发现，并且报给了巡逻的卫兵。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的原因，李承熙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她强撑着站起身，从藏身处探出头来试图观察官差的行踪，一抬眼，正好望到了雨幕中也隐约可见的高耸屋檐。
　　那里是一国之主面见群臣的大殿，只有七日一次的早朝时允许群臣进入。而不知道多少年前，自己也曾跟随在母亲身边踏进那座大殿，并怀着小心翼翼地心情，将皇座之上的人的面孔收进了双眼里。
　　不过那位大人，长什么样来着？
　　“两边都派人去搜，别让她跑了！”
　　“是！另一组，跟我走这边！”
　　听到官差的叫喊声，李承熙昏沉的头脑才终于清醒。她赶忙将剩余的馒头塞进嘴里，飞快地起身向巷子另一头跑去。好在她少年起便修炼武功，即使差点被馒头噎住，仍是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确认差役的声音已经远去，李承熙才放慢了脚步，一边隐藏身形，一边寻找着可以休息的藏身地。倾盆的雨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饶是已混迹江湖十几年的她，对于此刻不得不冒着大雨慌忙逃窜的状况也觉得有些委屈。
　　意识再次变得飘忽时，李承熙又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日。
　　那日是极寒，塞外北漠大雪纷飞，无依无靠的她险些去见了九泉之下的家人——如果不是一名少女为她奉上了一碗热药汤的话。
　　李承熙对少女的印象十分稀薄，甚至连那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甚记得，记忆里只有少女模糊的身形，以及递过来的那碗药汤停留在手里的温度。一时间，她又想起那股温暖的感触，心头的委屈竟被冲淡了些许。
　　巷子另一侧是一般民众生活的地方，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各家各户都紧闭着大门。以李承熙的身手，直接翻进围墙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此刻的她体力和意志都已经濒临极限，比起无果地浪费气力，更应该找一处可以处理伤口的地方。
　　恍惚之间，她发现有一户的大门似乎敞开着，向内望去，院内的屋檐下站着一个人。身形来看似乎是个年轻女子，但隔着雨幕，李承熙看不清她正在做什么。她仍想确认几分，可现状不允许她多想。李承熙咬咬牙，猛地握紧了藏在右袖口的匕首。
　　院内的女子正望着空中，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院门。正当她打算转身回屋内时，一抹刺痛的凉意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请不要出声，我不会伤你，只是需要一些帮助，还麻烦姑娘赏个脸。”李承熙贴在被自己架住的女子耳边，低声说道。
　　女子比她矮一些，那刀刃正正好顶在她脖颈中央。似乎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女子微微地颤抖着，许久，又拼命地点了点头。
　　进了屋内，李承熙发现屋子并不算大，只燃了一盏灯。摆设简洁但十分整齐，进门正对面是一排一排的小柜子，似是保存了什么物品。而借着灯光，李承熙才看清这女子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模样。
　　“请问......你需要什么？”见她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被李承熙架进来的少女终于开了口。
　　“我需要处理一下伤口，可以的话......还需要一些食物。”
　　少女愣愣地眨了眨眼：“你看起来确实很不妙啊......其实我也算略通医术，不妨让我看看伤势？”
　　她的语气有些迟疑，但伤口的疼痛让李承熙忽视了其中的不自然。带着勉强的笑意，她向少女点了点头。
　　少女指了指木桌，示意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得以休息一时，李承熙的头脑也清醒了些，借着闪烁的烛光，她不禁端详起面前的少女。
　　少女有着一头栗色长发，似乎精心打理过，虽然没有束起，却也顺从地披散在肩头。她的额前有些许碎发，被她别在了耳根之后，正好露出修长睫毛下的一双眼睛。睫毛遮住了她大部分的眼眸，李承熙试图看清她的双眼，不觉靠近了些许，而少女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李承熙这才发现，那双眼睛竟然透着翡翠般的颜色。少女眼底的翡翠绿在她看来宛如一池碧水，紧紧盯着她的深黑瞳孔则是溺在其中的鱼。
　　饶是自己混迹江湖见过不少奇人，李承熙还是为这双眼睛怔了一瞬。
　　“你没事吧，能把手抬起来给我看看吗？”少女似乎被她看得不自在，扭头移开了视线。李承熙也忽地回过神来：“啊，好的。”
　　她的伤口并不深，简单上药然后包扎一下足矣，但少女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却蹙了眉。沉思一会，少女从柜子上取了一小瓶药涂抹在她的伤口处，然后三下五除二包扎了起来。
　　“好了。”她站起身舒了一口气，似是放松了很多——只是那白布系得歪歪扭扭，实在是不忍直视。
　　好在血已经止住，李承熙也并没有在意，而外面的雨也终于小了些。少女为她上好药，收起药瓶进了里屋，不一会端了一个盘子出来。
　　“我这里只有这些馒头，你先吃吧？应该也能果一时之腹。”
　　馒头仍旧软着，李承熙道过谢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少女也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只是李承熙专心地咀嚼着手中的馒头，没有注意到少女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给我仔细搜，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都别放过！”吃得起劲之时，李承熙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想起完全被自己忘之脑后的追兵竟已追到了附近。
　　见她身形一顿，少女也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你被追捕了吗？”少女指了指门外的方向。李承熙没有应答，只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同时也攥紧了手中的匕首——若是少女在此刻将官兵引来，她只能再次将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但少女并没有那么做。
　　“跟我来。”少女将她带到了屋内的角落。等她搬开堆在角落的杂草，李承熙发现那里有一只半人高的缸，大小应当将将能塞下塞下一个少年人。
　　少女示意她钻进去，使劲盖上缸盖又将茅草铺上，而后飞快地回到桌前嚼起李承熙方才吃了一半的馒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雨已经停了，月亮也挂上了半空。巡逻的官差注意到少女的屋子，试探性地走进并未紧闭的院门。见主屋还亮着灯，官差欠了欠身，向端坐的少女道：“请问姑娘，可曾在这附近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未曾，我一直坐在此处，并未注意到什么。”少女应得脸不红心不跳，神情却有些严肃，似乎对他的不请自来感到不满。
　　官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屋内，只见里面布局简洁且一览无余，堆放在墙角的茅草也不像能藏的下一个成年人的样子。更何况青年的主屋和大门都敞开着，理应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官差思忖了一番不疑有它，道歉过后便离开了屋子，顺手关上了原本敞开的院门。
　　确认官差的脚步声已听不到，少女才放下馒头，赶忙将缸中的李承熙放了出来。
　　缸中空间实在狭小，若不是李承熙习过武，只怕是要憋死在里面。少女灵光一现的做法让她着实难受了一番，却也得以脱险。
　　少女将她拖出大缸，衣袖则不小心拂灭了烛灯。李承熙挣扎着坐起身，正好钻入了洒进屋内的远月光之中，全身都被照得分明。
　　她看上去十分落魄，却毫无落寞的神色。月光在她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衬得她的双眼越发干净明亮。而借着月光，少女也第一次看清了这位自己方才不敢直视陌生来客，竟是个清爽又略显飒气的青年女子。意识到少女在看着自己，李承熙也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少女则微微红了脸，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
　　见屋外雨已停，李承熙也不打算多留，便向少女辞别道：“多谢姑娘相助，我不宜久留于此，便先走了。此物赠予你，权当谢礼。”说着，她将手柄雕着花的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少女见状，赶忙道：“我送送你。”
　　因为方才的官差带上了门，李承熙便没有走院门，而是跃上了院门的顶端。临走前，她又回头看向屋门口的少女，见那双令她一度无法移开视线的眼睛正望着她的方向，李承熙的心中忽然一悸。
　　正是这一悸，让她失去了平衡。
　　“砰！”地一声，李承熙重重摔在地上，与她一起摔落的还有原本覆盖在门顶的茅草和木板。
　　少女的脸登时黑了大半。
　　她知道自己买下的新屋年久失修，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而尚未走远的官兵听到动静，纷纷举着照明的火把撞开了大门。
　　“奉命巡逻，发生什么事了......”
　　领头的官差话音未落，便看到了李承熙惊愕的脸，以及一旁试图去扶她的少女。
　　双方一瞬的呆滞过后，李承熙猛然拉起了少女的手腕。
　　少女被她扯地一趔趄，还没稳住身形，李承熙便倏地爬上了围墙。但她似乎忘了确认手边之人的身手——随着左脚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少女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
　　“...................”
　　“抓住她们！”领头的官差一声令下，带着人冲了进来。慌乱间有个人被地上的茅草绊倒，摔了个狗啃泥，手上的火把则掉在了面前的茅草堆上。纵使下过雨，茅草还是被点燃了，顷刻间便呼呼燃烧起来，火势借着布满杂草的地面，向整个院子蔓延而去。
　　“救火！先救火！”领头的人有些手忙脚乱。比起追丢一个毛贼，显然不慎引燃平民的屋子责任更大，他一时竟没能腾出空关注墙边两人的动向。
　　李承熙自觉时机大好，一把将左脚似乎不能动的少女揽进怀里跳上屋顶，借着月光消失在了夜幕中。
　　许久，少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一个陌生女人抱在怀里，在京城的屋顶间穿梭。当然，她更先想起的是自己的新屋被火吞噬一事。大抵是想到之前李承熙的威胁而怒上心头，少女的脸变得通红。
　　“你....！我的房子！”少女一边瞪着李承熙，一边推搡着她的胸口，试图挣脱她的双臂。
　　“姑娘，请不要乱动。我正在屋顶上，若是摔倒了我们两个都......”
　　话音未落，李承熙便踩了个空，一头朝下栽去。她反应极快地将自己垫在下方，和少女一起轰地砸穿了下方的屋顶。
　　二人诡异的落地方式将屋内的人吓了一大跳。衣服脱了一半的女子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衣，抄起一旁的佩剑对准了面前的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