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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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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黄色的茅草垒起成墙,烛台上的火焰默不作响,在这片简陋的空间里无声地摇曳。
躺在角落的木床上,意识模糊的谢虞动了动手指,身体上的疲惫让他下意识想多休息一会。
可身下的草席垫着实在扎人,他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了那尖锐的触感,终于把眼睛睁开。
完全是乡下都看不到的景象,用茅草垒起的墙壁没有做窗,只能从杂草的间隙中,窥见室外正处于晚上。
没有油灯、更不用说电灯,作为这屋中唯一的光源,微弱的烛光甚至不能照亮整间房。
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谢虞愣了愣,在将眼前这个场景收入眼底之后,他原本还有几分混沌的思绪终于清醒了几分。
“作为我的代理人,谢虞,需要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吗?”
魔鬼的声音传入耳中,那种饱含笑意的音色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在幸灾乐祸。
怕是和对方挂在嘴边的笑容一样,无时无刻不充满恶意。
即使没有亲眼看见,也不妨碍谢虞眼前出现那种场景。
“这种事情就不必了。”
无论对方的本意是什么,这个邀约乍一听实在不怀好意。没有太多思考,谢虞下意识拒绝道。
“那好吧,这可真是遗憾。”
说着表达失望的话语,魔鬼的声音中却笑意不减:“不过,没有关系。你刚来到这里,我当然会给你时间适应——啊,包括你对我的冷淡也是一样。”
这种听上去过于暧昧的开场白,实在把谢虞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顿了顿,还是将话题拐到原先讨论的正事上:“既然这个世界拥有魔法...就是你口中那种‘能力’...那我呢,你决定让我以一个凡人身份,去为你做事吗?”
虽然现在还不了解具体情况,但谢虞对自己躺在病床上、虚弱地不能动弹的模样还记忆犹新。
既然那种情况,是出于魔鬼口中“这个世界的力量”...谢虞面无表情,他可再也不会想体验一番当时的感受了。
“当然不是!”
话音未落,魔鬼的话语就打断了他:“你的能力,你的兄长已经给你了呀?”
祂吃吃地笑:“他是为你而死的,力量怎么会离开呢?”
没有给谢虞提问的时间。似乎是因为重新想起了什么,祂的声音在谢虞的脑海中跳跃,令他联想起从水中一跃而起的鲸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完全不用担忧。
——那种能力,在世界法则的压制下,都能够把濒死的你重新救活的能力...我的小家伙,你又何必担心生存的问题?”
说到尾声,他甚至听到对方放肆地大笑起来。很难听的笑声,足以和“魔鬼”的称号相匹配。
沉默。
谢虞没有接话的意思,他躺在草席上,原本发问的唇瓣却在此时抿起,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凝固起来。
见状,天性躁动的魔鬼终于感到无趣:“那么,就这样吧,小家伙。”
似乎是警告,听上去却又像是一种宽慰:“我知道你为远行的兄长感到痛苦,可停滞不前并不是一个好孩子的习惯。
当然,我会按照约定、满足你的愿望——三天后,你会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至于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明明这间屋子连窗户都没有,谢虞却下意识察觉到一阵冷风,从胳膊肘处吹过,带着丝丝凉意,却依旧轻柔。
魔鬼的声音失去情绪,音量也越变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随时在这里喔。”
“...啊、啊啊。”
魔鬼走后,这破旧的茅草屋中归于宁静。背后的刺痛再也不能忍受,几乎是挣扎一样,谢虞从扎肉的草席上跳起身来。
只有微弱的烛火作为光源的环境,实在有些太过于昏暗。
他环视四周一圈,也没能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最终,谢虞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漆黑的印痕如同纹身一般:“...我活过来了。”
乱哄哄的想法挤在脑海里,谢虞却暂时没有一一处理的意思。
他攥紧被自己注视的右拳,直到苍白到病态的手背上露出青筋,谢虞内心的不安才彻底消弭:“——我活过来了。”
最后一个字刚从唇齿间溜走,一种苦涩的茫然便油然而生,将生存下来的喜悦取而代之。
他本不应该活过来...如果,不是哥哥的话。
疼痛,无边的疼痛,如同躺在细如牛毛的针尖上,又好似被浸泡在一锅刚刚煮沸的热水之中。
谢虞在一天的晨光中第一次睁开眼睛,就感觉自己被无孔不入的白色困在中央。
背对着自己的哥哥语气僵硬,和医生的谈话是即使谢虞精神不济,也能轻易听出来的违和:“...我知道了,不过,秦医生,这种话,你以后还是少说为妙...阿虞不会好不了的。”
明明躺在病床上、病得起都起不来的人是谢虞,哥哥却少见的走了走神,直到对面的医生叫了他两声,哥哥才反应过来。
“谢先生,不是我危言耸听...”
“不会的。”
仿佛是对医生接下来要出口的话感到恐惧,谢虞发现自己向来寡言少语的哥哥匆匆抹了把脸,语速无比急促:“不会治不好的,阿虞一定会活下来。”
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的声音透着斩钉截铁的坚定:“阿虞,他会活下来的。”
这是谢虞见到哥哥的最后一面,只有背面,他甚至无法从无尽的晨光中,勾勒出哥哥的轮廓,也无法想象到哥哥当时的表情。
而在这之后,他就再也没看到过哥哥。
谢虞从恍惚中醒过来,视线又下意识挪到手心的黑印。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是,再也没看见过任何人才对。
再一次的醒来,视野里就被迫挤满了魔鬼的虚影。
祂的声音满含笑意,却让人联想起尸骸累累。
而第一次听到祂开口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谢虞甚至能看见那无边尸骨上都浮现出自己的面容。
是魔鬼将他拉了回来。
“你可不能就这么睡去。”祂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你的血亲、哦——兄长!他刚刚把自己的力量,连同生命一起奉献给你——你得代替他承担起责任才行。”
哥哥拥有特别的能力。这种能力能够延长寿命,逼迫死神改道,魔鬼也为之退避。
而这种强横到完全不被允许的能力,肉体凡胎的他在一生中只能使用一次。
在他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他的弟弟、他的阿虞垂死之际。
魔鬼拥有仿佛箴言一样的能力,在祂开口的时候,源源不断的画面涌入谢虞的脑海里。
躺在病床上的谢虞完全说不出话,他闭上眼睛。
即使再怎么在心里重复,魔鬼是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谎话精,哥哥还像往日一样,在来探望他的路上......
可突然不再沉重的眼皮、精力充沛甚至远超住院前的身体,都在向谢虞昭示,或许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真是有意思的情绪...想必没过多久就能活蹦乱跳吧。”
祂饶有兴致地打量面朝天花板的谢虞,声音戏谑。
“嗯——哪怕是接受了阿波罗残存的光辉,能在狼人之王的诅咒下那么快恢复,也不是一般人吧。”
“...这样!”看不见的魔鬼终于停下脚步,祂走到谢虞床头,几乎和他的面容相贴。
“小家伙,你想复活你的兄长吗?”
藏在重重昏暗到只有轮廓的虚影中,这家伙在咧开嘴巴笑。
哪怕看不到魔鬼的表情,谢虞脑海中也勾勒出眼前的景象来。
“即使不想也没关系哦。力量、力量——我可以给你很多力量哦!”
祂提高了声音,那种夸耀的意思简直如同咖啡上的奶油一般,多得要满溢出来。
“所以,答应我吧,嗯?”
在谢虞看不见的世界里,赤红眼睛的魔鬼把玩着自己拖到脚边的白发,诱哄般的语气越发轻柔低微,最终出现谢虞的耳边。
“不用再说了!...我答应你。”
无法动弹,随着魔鬼的话语,仿佛全身的水分都要被抽离,谢虞躺在病床上,眼前一下浮现出谢虞的身影。
“很好!”
听到谢虞的话,拥有白色睫羽的魔鬼眯起眼睛。
祂似乎是打了个响指,伴随着魔鬼的远离,逐渐掌握身体的谢虞感觉到空气中传来波动。
天性躁动的魔鬼声音提高,尖细的声音在断句的节奏上有种奇妙的韵律,猛烈地侵袭了谢虞的耳朵:“明智的小家伙,我爱你——你做了一个对的决定!”
...对的决定?
灯光昏黄的茅草屋里,屁股下的干草席如此潦草,即使只是单纯地坐着,都几乎有种被针扎的感受。
谢虞左右瞥了瞥,看了看这就算放在网上,都打着灯笼难找到的景致,难免苦笑了一声。
可在这种破地方,就连苦笑都不能太过长久。
斜前方,摇摇欲坠的木门出现响动,谢虞抬起头,外面传来些敲门声。
同时,也伴随着一道怯生生的、几乎如同小鹿般幼嫩的声音:“客人、客人,您在屋里吗...您要的那壶热茶,我给您端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