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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樨妃番外 ...

  •   *
      “卜家有女,名为阿蹊。

      一朝长成,在君王侧……”

      *
      阿蹊给鬓角处插上一小簇桂花,听着姐姐妹妹们私下里编的歌,觉得面上光荣。

      她是卜家这么多年唯一入选的秀女,即将进了宫去当娘娘。临走的这几日,日子过得很好,补品服饰和赞美讨好流水一般的来,父亲在族中亦有光。

      只有母亲不太高兴。

      她把她叫过去,嘱咐一句就擦一下眼泪。

      她那时看不懂母亲的泪水,笑着说:“娘,女儿要去给娘争光了。”

      “娘想要你好好的。”母亲流着泪,握紧她的手,“娘不要什么争不争光。”

      “那宫里是吃人的地方,阿蹊,阿蹊……”

      “娘,你放心吧。”

      “女儿不是呆子,定不会被人吃了去。”

      *
      “都说了女儿没事,母亲,您放一百个心。”

      新分配的宫殿中,东偏殿主厅里,樨才人和进宫探望的母亲信誓旦旦的说。

      “陛下宠我,宠的不得了。
      您看这刚入宫的妃嫔,有哪个人可以被亲人入宫探望的?只有我不一样,母亲,他真的喜欢我,我也爱他。”

      她羞涩的低下眼眸,抚上了平坦的小腹。

      “只待我来日生下个皇子,一起做那美满的三口之家……”

      母亲无不担忧。

      “这话要少说。”她放下茶盏,“你始终是妃子,不是那皇后正妻。树大招风,尤忌张扬。”

      她没说出口的是,对这种后宫无数的皇帝要求爱,实在是天大的奢侈。
      她也不知道为何皇帝盛宠女儿,为她高兴,心中却不踏实。

      樨才人很不高兴。

      “母亲未免太扫兴了!”她愤愤,“父亲来信,都说我做的很好,和陛下天造地设。如今我得陛下喜爱,父亲在前朝也得力,母亲可懂这些?”

      “谁都没有封号,只有我有。
      陛下定知道我最喜欢那桂花,还说了,等过些日子,大修怀樨殿,让我一人住进去……”

      *
      “樨妃娘娘。”

      怀孕的时候,母亲又一次进宫探望。

      这次和上次间隔了很久,母亲已经早生华发,见了已经精致成熟起来的女儿,泪眼涟涟。

      “免礼。”
      樨妃坐在主位上,抚摸着肚子,长长的指甲镶着珍珠和宝石,划过名贵的布料。
      “夫人近来可好?”

      卜夫人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坐在下位局促接话:“好,我们一切都好。”

      “你……”

      “夫人现在已算是国丈夫人,还要舍掉从前小门小户的习性才是。”

      樨妃把皇帝对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讲出来,好言劝道。

      “陛下许诺,本宫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太子,身边人更应守礼守规。”

      “娘娘。”卜夫人讪笑着说,“娘娘说的是。”

      卜夫人没坐多久就走了,步履蹒跚。

      樨妃看着她的背影,想要送一送,却最终碍于种种原因,只是坐在位子上目送。

      她的背影看上去像在擦眼泪。

      她现在还没懂卜夫人为何有那么多眼泪。

      *
      卜夫人死了。

      她还没弄懂那眼泪缘何,就听说她死了。

      一年到头见不上面,她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

      皇帝不太在乎,给了好些封赏,但始终没给卜大人再升官。卜大人于是写信给樨妃,想要她牵线给他谋好的续弦。

      樨妃自顾不暇,她的儿子出生百日便当上太子,她却没能如愿当成贵妃,因为皇帝忽然宠起了那位入宫已久的表妹,贺倩碧。

      贺倩碧有了身孕,贺倩碧温柔小意,一下子封了妃,皇帝的心和人都去了她那里。

      樨妃想,那只是顾忌亲情和贺家。

      樨妃想,她没有封号,没有一个太子儿子。

      樨妃想,他定是不爱贺倩碧的。

      她想啊,想啊,忙着斗啊,斗啊,一滴眼泪都来不及为卜夫人流。

      卜夫人在的时候流了那么多的泪,总能补上她的。

      够了吧?

      整个怀樨殿,只有太子流了眼泪。

      他甚至没见过卜夫人。

      皇帝听说了,随口说了一句妇人之仁。

      樨妃听说以后,罚太子面壁思过。

      正是和贺倩碧斗的关键时期,她不能被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拖累。

      流泪,眼泪有什么用?

      她也不懂他为什么哭。

      *
      后宫人人都知道,樨妃娘娘和贺贵妃娘娘,是死敌。
      这皇宫里,不是她吃了她,就是她吃了她。

      樨妃娘娘生的太子却与贺贵妃娘娘生的八皇子关系不错。可后来八皇子死了,她们更加水火难容。

      最开始只是樨妃娘娘针对贺妃娘娘,八皇子死后贺妃娘娘升了贵妃,也不断主动针对回去。

      有传言说,若非必要,有她们一个人的地方,便不会有另一个人。可有一天,有宫人却看见她们站在一棵桂花树下,开始像是偶遇,后来说了很久,很久。

      当天,樨妃就冲撞了皇帝,被降为才人入了冷宫。
      太子跪地求情,反而被责罚。

      樨妃待在冷宫里,捧着桂花的头钗流泪。

      原来他爱的,只是这张脸。

      他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皇后。
      那个死掉的女人。

      入宫早的嫔妃,譬如贺贵妃,都见过她。她们看着自己风光得宠的时候,只会觉得很好笑吧?

      她的儿子是太子。
      难怪,他要她的儿子是太子。

      她很嫉妒那个死掉的女人,何德何能得到他这样的爱。

      冷宫的日子实在不好过,饭是馊的,菜是烂的,没有油水,也没有温度。
      太子来看过她,说会好好努力立功,接她出去。

      她没回应。

      她只是在想,太子在皇帝心中,到底算是谁的儿子?
      她又算是谁?

      樨妃,樨妃,那是谁的名字?

      “卜家有女,名为……”

      “一朝长成,在君王侧……”

      入宫前的记忆很遥远了,她的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响起这首歌,忘了最早是谁唱的,也忘了那些人唱的缘由。

      越响,那声音就越小,越模糊。

      “…家有女,名为……”
      “一朝长成,在君王侧……”
      “……”

      “一朝长成,在君王侧……”
      “…在君王侧……”

      ……
      他爱的是张脸,而她正好有,这难道不也是缘分吗?

      死去的人,就是为了给她让位。

      是的。
      他就是爱她。

      他们就是天造地设。
      他就是爱她,独独爱她。
      她活下去,就是为了得到这份爱。

      *
      “他是皇帝,至高无上,彼时又没有巨大的政斗,不需要靠出卖身体或者讨好妃嫔得力。”
      “只是因为他喜欢,他想要那么多妃子而已,并非苦衷。”

      还记得那天,太子站在她面前,轻而易举便击碎她引以为傲的真爱。

      她想打他,教训他,看他跪在自己面前乖乖认错,可有个女孩护在他面前,带着长公主的面子阻止了她。

      她不明白。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她根本不信他们口口声声的话。

      那都是狡辩,她看着那个又被太子护在身后的女孩想,等到太子登基,她就会懂了。

      可没懂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太子登了基,那女孩成了皇后。
      他给她立了像,给她无数封赏,给她权力,给她美名,什么都有了,还有一份独一无二的爱。
      他没有后宫,没有旁人。

      樨妃成了年轻的太后,她偶尔在想,若是以前的皇后还在,先帝会不会也是这样?

      可她又想起来,那个皇后在的时候,贺倩碧她们也照样入宫了。

      什么是独一无二的爱呢?
      只要爱了,都是独一无二的吧。

      那什么又是帝王的爱呢?
      帝王的爱,好像,和平头百姓的爱也没什么分别。
      专一、呵护、体谅、迁就。原来帝王也可以做到这些。

      原来,她曾经被告诫的,都是谎言。

      还有一件事。

      那个女孩告诉她,不需要一直守着死气沉沉的规矩。

      就像,她总是叫太子,后来叫皇帝。
      可首先,那是她的孩子,他叫陈清玉。

      ——那她呢?
      她叫什么?
      太后?樨妃?

      ——
      “…家有女,名为……
      …长成……君王侧……”

      她好像懂了,卜夫人的眼泪。

      她懂了,母亲的眼泪。

      娘亲的眼泪。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
      吃人的,又不是皇宫。

      *
      太后的日子很清闲。

      她进宫的时候,宫里就没有太后。她不知道该如何当个太后,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皇宫里算来只有陈清玉和萧南时两个人,也没什么可管。

      她无聊,萧南时就给她找事做。那是个机灵又爱躲懒的姑娘,平日也不会一直陪着她,倒喜欢收拾宫里的花花草草,弄得有模有样,有生气。

      她于是就在宫中随处走走,走到一片花林下,桃花和李花春风得意,她驻足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远处走来一个人。

      她一看,是贺倩碧。

      贺倩碧如今是太妃了,陈宝闻身为亲王刚刚出使西方回来,得了很大的赏赐,贺倩碧倒反应平平。
      她平素也不住在宫中,今日却进了宫,许是商议孩子们的婚事。

      她们谁也没说话,点点头,当作打招呼。

      贺倩碧站在她旁边,桃花的另一侧。

      她忽然很想开口说些什么。
      “这些天,我总梦到从前。”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梦到清玉小时候,那时我满心欢喜的叫他玉儿,他长大一点,我就叫他阿玉,用这个昵称给他做了披风。”
      这个梦,是萧南时提起那个披风后她才梦到的。她提的时候她没及时想起来,总觉得是上辈子的事情。

      “后来,皇帝不喜欢他,我也就不那么欢喜他了。”

      “可我一直以为,总是我再如何,也是爱他的。”
      可爱的不对,原来也不是什么爱。

      她顿了顿,面朝树干接着说:“我做错了很多事,为了一个人。”

      “我还梦到刚入宫的时候,我们住在同一个宫里,你进宫早,却好像一度在避宠。
      我们都不是主位,日子倒也平静,一起看过像这样的花,写点酸诗,吃点东西。”

      她在梦里想起来,贺倩碧爱喝菊花茶,什么冰糖都不加,喝的是纯茶,又香又清苦。

      “……后来,怎么就那样了呢?”

      她说着,说着,每说一句就抹一下眼睛。
      因为春风吹来柳絮和花粉,很是迷眼。

      “我在想,为了一个旁人,真的值吗?”

      斗啊斗啊,没心思为母亲和孩子落一滴泪;斗啊斗啊,没心思和昔日的朋友坐在一起喝一杯茶;
      斗啊斗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她自言自语,不知道在问谁。

      贺倩碧自然也没回答她。

      她只是笑了笑,原封不动站在一旁,看眼前春光如许。

      “花开的真好啊。”
      她轻轻地说。
      “又是一个春天。”

      面前的桃李花林没说话,有风和煦吹过做应答。

      “又是,新的一年。”贺倩碧面朝花枝,仰头弯了眉眼,“你说对吧?卜成蹊。”

      有宫人路过,小心翼翼地偏头朝她们的侧影瞧了一眼。
      一个仰头浅笑,一个掩面而泣。

      她没多留意,赶着去给皇后娘娘送桃花酥,说不定还能得个赏。
      那两位仁善深明,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越发有盼头。

      眼瞧着春光如许,定是个好新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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