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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海中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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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一,返校日。
车上看完了《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又看了金爱烂的《你的夏天还好吗》。从幻想回归现实的滋味不太好受。
清早醒来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可能需要一杯咖啡清醒一下。
可太早,咖啡店还未开门,我却实在想喝,于是和朋友发信息,想提前定一杯。
朋友还未回复,想必尚未起床。
写作似乎隐约又到瓶颈,我还是写不了纯粹的感情流,有点伤心。
摘录一段很喜欢的后记。
致1919年的黑塞
这一年你四十二岁,故乡沉沦,家庭也破碎了,你从战争的废墟,回到生活的废墟,在人生与时代的大黑暗中辗转流离,忍受噬心的抑郁和负疚。曾经珍视并引以为傲的一切,已永不复返地逝去。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凝视着你。阿波罗的太阳摇摇欲坠,酒神的狂欢不眠不休,文明与自我一同坠入昏茫,李太白的欢宴奏响了清徵亡音。
于是你狠狠拥抱这一无所有的自由,拥抱提契诺夏日的骄阳。任肉身被芒焰穿透,任双眼汲取灼烫艳色,奋力留住每日天光。又在缭乱夜风中,指挥星月的交响,嘲笑死亡,致敬死亡。
世间有酒,就喝不够,浮生有光阴,就要尽情品尝。管他是一条命还是十条命,都要用尽才好。不满足于一曲一曲地唱,要与万物齐奏磅礴交响!不满足于一天只在一处,要在一日内神游多处!去热烈的北非、真挚的希腊、古老的亚洲,用陌生的语言欢歌,摘下新的太阳。漫游人间的幻魔师啊,你找寻天真乐园,在高更画中的热带鹦岛,见少女舞蹈,蜜肤流光;你纵享尘世旖旎,在李白笔下的唐朝乐宴,与影子同饮,醉笑三千场。
温热夜色中,通明的火车隆隆驶过,白衣女子默立阳台。森林迷离,玉兰皎洁,旋木孤寂,红酒泛着琥珀光。你不肯向幽暗魅影臣服,要向着美与爱欲点燃渴望。于是将疼痛的双眼和抽搐的身体,浸在调色盘的肆虐汪洋中,为星与光涂上色彩;透支自己,用癫狂的灵感去献祭。不再假装清明镇定了,不再自欺了,你是“流浪者”,是“暴风中的鸟儿”,任狂风肆虐吧!一切情绪都是好的,只需尽力去感受!
那个夏天,你迷恋鲜妍女子,爱上火烈石竹般的“山之女王”、比你小二十岁的任性少女露特,同时却那么诚实地质疑自己:是否拥有爱的能力,爱欲是否只是自恋的投射?你无所保留地自我解剖,把精神分析的手术刀刺入心脏,将自己画成暴虐丑陋的森林神怪。五年后,酒店的人发现你昏倒在地,一旁是空的安眠药瓶和被撞碎的玻璃门,那时,你正与露特新婚燕尔。
这场心灵危机似乎漫无止境,但你终究要走出,修炼完一生。若无秋叶腐烂之味,便无春花夏果之清香;没有1919年克林索尔的夏天,便没有后来的《悉达多》《荒原狼》《玻璃珠游戏》《纳尔齐斯和歌尔德蒙》……色与空之间,你一直在寻觅答案。也许,每条路都通往同一故乡,所有水滴都汇合于天海,对爱欲与美的致死渴望,也终会融入大彻大悟之中:“我们漫游者……将本该给予女人的爱,逍遥撒播在村落与山峦、湖水与谷地间,分给路上的孩子、桥上的乞丐、草上的牛、鸟儿与蝴蝶……我将这份爱送走,送给路上的花儿,送给酒杯中的一抹日光,送给教堂塔楼的洋葱红顶。是你让我爱恋这个世界。”
那一年,术士无法解读的微妙星盘,唯你自己明了,于是怀着悲欣交集的感触,构筑克林索尔的感官王国,抗争、绽放,妖艳狰狞。最后,饮下死神的毒酒,杀死自己,杀死自恋,为正在下沉的欧洲唱一曲挽歌。你纵情歌唱着,东方智者在一旁提醒你:升与降、生与死并非对立,昼与夜、苦与乐并非对立。衰落腐朽的沉没了,但这只是一次沐浴、一次沉睡,在下一个轮回,新生的青春的又将开始呼吸,废墟上鲜花绽放,“光唱着万千歌谣”。
在这段危机岁月,你写作、画画、漫游、饮酒,试图对抗抑郁,自我疗愈。为追寻内心的真实,拒绝一切世俗的标签:甘愿离弃安定生活,落魄流浪;甘愿放弃世人认可的贤者角色,展露迷狂;甘愿打破一切自我荣耀,低到尘土里。哪怕痛,哪怕流血呢,只要能感受到灵魂是活着的就好。你在提契诺的骄阳下疾走,心中隐隐知晓,生命中周期性的暗潮只是暂时的,你正在死去,但也将重生,感受到金色洪流贯穿全身,感受到心脏血液熊熊燃烧。
1919年夏,你看见漫天星月旋转,明白“矛盾对立寂灭之处,即是涅槃”。
易海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