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为刃》皑柏

27、第二十六章

　　封阳侯府。
　　已经几天没有收到摩岭部落的军报了，董江的心始终放不下来，再加上李前唐下旨追查文成十六年之乱，虽然那边还有丁述暂时帮他顶着，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董江干脆称病不再上朝，专心在府里谋划，虽然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但是这一次李前唐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董江坐在桌前，对着一张张布防图，揉了揉眉头。他的儿子董喧刚下朝回来，就直奔他的书房，慌乱间开门的声音也让董江一惊。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董喧的慌张对于董江无疑是火上浇油。
　　“爹，出事了。摩岭部落，败了。”董喧来不及为自己的举动道歉，就急忙把噩耗告知了董江。
　　董江攥紧了手边的茶杯，这个结局，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摩岭部落竟比他想象得还要不中用，这么快就落败，给他争取的时间远远不够。
　　忧愤交加之下，他闭上了眼，长叹一口气后，吩咐董喧：“通知下面的人，行动提前。”
　　“可是，爹……”
　　“尽快去办！”董喧刚想开口劝董江再思量，就被董江打断了。父亲的命令，他只能照办。
　　董喧担忧地看了一眼董江，就转身出去了。
　　董喧出去后，董江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向地上，碧绿的玉瓷顿时四分五裂，茶水晕出深深浅浅的印记。
　　李前唐，是你逼我的，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几日后，栖霞宫内。
　　丁苓拎着礼物主动上门拜访，寒露并没有显得很惊讶，而是屏退了下人，也约她在院里的凉亭小坐。
　　“怎么样，妹妹这是想明白了？”寒露开门见山地提问。
　　“我主动来找姐姐，姐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丁苓也是不着痕迹地回答。
　　“那我想看看，妹妹的诚意。”寒露也不再跟她打哑谜，而是关心起切实的利益。
　　丁苓没有回答，而是想了想，反问寒露：“那封密信，在你们手里？”
　　寒露有些惊讶，丁苓竟知道失窃的密信，在丁家能窥伺到这样的机密，可见她的地位并不低。
　　但是寒露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搭话，只是笑了笑。
　　丁苓看着寒露的笑意，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继续开口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也就直言了，查案那边，我父亲自然会不遗余力，所有的证据，也都会和盘托出。另外……”
　　丁苓说着，打开了她携带的盒子，一块纹样特异的令牌躺在其中，“丁家的暗卫，愿供圣上驱策。”
　　寒露看着那令牌，纹样中间隐约能看见一个“丁”字，若真如丁苓所言，丁家这次，确实是赌上了所有的筹码和自己的身家性命。
　　“那敢问妹妹，所求为何？”寒露还是要搞清楚丁家到底想要什么。
　　“我父亲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前线的形势，是摩岭部落败了，这边的封阳侯应该很快就会动手，这个时候，我们丁家倾尽所有、出手相助……”丁苓并没有回答寒露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着。
　　“妹妹这是要，跟我谈条件？”寒露嗤笑一声，看破了丁苓的目的，“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丁苓倒也不恼，继续说着：“只需要姐姐帮忙传个话，我丁家所求，不过是保全性命、衣食无忧而已。”
　　保全性命、衣食无忧，看起来不是什么难办的条件，但是丁家盘踞官场这么多年，要出淤泥而不染，是难上加难，背后沾了多少脏东西，谁也不知道，若是念在这次的功劳，就要放他们一马，恐怕李前唐也不会轻易答应。
　　“我只能帮妹妹传个话，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圣上的意思。”寒露倒也没有直接拒绝丁苓的条件。
　　丁苓笑了笑，“那是自然，多谢姐姐了。”
　　就在寒露以为丁苓谈好了事情，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丁苓却突然起身，靠近寒露。
　　“姐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有一句忠告送给姐姐，作为报答。”
　　寒露本能地后退，丁苓却笑意更盛，悄声开口说：“你利用他达到了目的，这很高明，但是，付出真心、想着依靠他，却很危险。”
　　寒露听着这话，心下一惊，难道丁苓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此时丁家已经和自己站在了同一边，但是身份暴露，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她明明没有露出破绽。
　　看着寒露震惊的样子，丁苓后退了一步，“你放心，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人。只是在这后宫里待得有些无聊，偶尔也想找人说说交心的话，寻来寻去，觉得姐姐好像是个不错的对象。”
　　寒露渐渐平复了情绪，虽然自己从没有看清过丁苓，但是至少现在她不是自己的敌人，也没有理由会泄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暂时放下了心，也和她搭起了话。
　　“我一直以为，你会和董氏姐妹一样，或者与你姑姑丁太妃一样。”
　　丁苓笑了笑，“说我像姑姑，倒还有几分道理，至少她明哲保身，还护住了她的女儿，只是，我不会像她一样被儿女牵绊住。”
　　寒露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先帝的妃嫔之中，先皇后虽得一身荣宠，却郁郁而终，两个儿子惨死，唯一的女儿玉明公主也远嫁他乡，实在是有些凄凉；董太后汲汲于权谋，甚至利用自己唯一的儿子，一心帮母族争权夺利，却一直没能成功；至于李前唐的生母兰妃，那就更不必说，为了儿子甘愿顶罪自尽，直到现在还背负着罪名，也无缘见到李前唐登基。
　　这么一看，好像也只有丁太妃安然地活到现在，女儿还留在都城，时不时能见上一面，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有个玉华公主这样的儿女，陪你解解闷，难道不好吗？”寒露还是不太理解。
　　丁苓叹了一口气，“儿女，自是希望，也是羁绊。如今我身在后宫，是受迫于家族，若是有了儿女，且不说能不能护得住他们平安长大，只要他们来到这世间，就是一生的牵绊。”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就像我姑姑，因为耐不住这后宫的孤寂，生下了玉华，后半辈子，也就困在这深宫之中了。若换做是我，就算是做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妃，最后削发为尼，也要走出这皇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说完这些，她又苦笑了一声，“况且，这世间，女子多受禁锢，男子多遭劳碌，众生皆苦，何必自苦？”
　　听完了丁苓的话，寒露也理解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
　　“我对你的忠告，我劝你还是听进去些。毕竟，帝王无情，先帝亦是如此，你赌赢了一次，不代表你能赌赢一辈子。”丁苓话头一转，又回到了寒露的身上。
　　“我从未想过依靠他，若是他不帮我，我自有其他的法子。”寒露回答。
　　她的确设想过，若李前唐靠不住，她就自己去收集证据，再努力成为下一任阁主，利用自己的特权，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她当初答应支持李前唐，是因为她考虑到李前唐的身世和性格，不大可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反而是权倾朝野的董氏一族，不但是李前唐明面上的政敌，还很有可能与自己灭族一事息息相关。
　　所以，她愿意成为李前唐的盟友，相互利用，帮助他坐稳皇位，也好借他之手，行使阁主的特权，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
　　只是刚好，命运使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目标竟然渐渐趋于一致，这也让她决定全力地支持、保护李前唐。
　　但是，她的真心，也不受控制地交付了出去，这一点，她不能否认，李前唐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很重了。
　　丁苓看着寒露好像陷入了沉思，笑了笑，“那就好。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叨扰了，姐姐答应我的事情，可要尽快办好。”
　　说完，丁苓就要起身离去，寒露这才反应过来，对着丁苓的背影，回答她了一声“妹妹放心”。
　　寒露不敢多耽搁，连午膳都来不及用，就带上丁苓给的盒子，领着柳儿赶往了长明宫。
　　长明宫内，李前唐拄着桌子正睡着，桌上还放着没有看完的奏折。
　　寒露屏退了下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她也知道李前唐这段时日过得十分辛苦，自从董江称病，李前唐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觉，整个皇宫都加强了戒备，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寒露已经尽量轻轻地把盒子放下，小小的动静还是让李前唐从梦中惊醒，惺忪的睡眼警惕地环顾四周，直到看见寒露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寒露看见他这个样子，是既心疼又有些好笑。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圣上想先听哪一个？”寒露开口打趣道，想让李前唐放松一些。
　　李前唐笑了笑，起身朝她走过来，顺着她回答：“好消息吧。”
　　“丁家倒戈了，还愿意交出暗卫供圣上驱使，这便是信物。”
　　寒露打开盒子，李前唐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丁家特制的令牌，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条件呢，就是要保丁家全族性命无虞、衣食无忧。”寒露观察到李前唐的神情变化，又开口补充道。
　　李前唐冷笑了一声，“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些年，他们丁家做的事情，若是仔细查起来，不会比董氏差多少。”
　　他拿起那块令牌，细细地端详着，“我不会滥杀无辜，但是，枉法之人，我也都不会放过。看在他们还算有诚意的份上，留下一条性命，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后半辈子，就别想着出诏狱了。”
　　李前唐攥紧了令牌，眼神冷了一瞬。
　　“圣上倒也不必忧心，依照现在的局势，无论我们答不答应，丁家也只能选择与我们一条心，若孤注一掷，只会满盘皆输，这一点，丁御史不会不懂。至于他们的条件，事成之后，圣上酌情考虑便是。”寒露开口宽慰道。
　　李前唐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寒露，“好消息说完了，那，坏消息呢？”
　　寒露狡黠一笑，“坏消息就是，我还没来得及用午膳，圣上可吃不了独食了。”
　　李前唐被寒露逗笑，又朝她走了一步，也打趣着开口：“唉，这怎么能算坏消息呢，这可是再好不过了。”
　　寒露没想到李前唐会顺着她的话打趣她，狡黠的笑意瞬间变成了害羞的促狭，只好连忙叫柳儿吩咐上菜，借机转移话题。
　　这一顿饭，两个人都难得的轻松，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局势下，也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暂时放下警惕，松一松紧绷的心弦，无话不谈地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