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骰子攻略剑仙》星辰之左

22、天寒欲落雪

　　“师父？”戚久听见身后传来了刻意踩出的脚步声，知道是师父怕吓到自己，于是转过身来，仰头看向身着道袍、须发仍黑的中年男子。

　　戚久时常感慨，自己的这位师父可比后来见过的不少仙尊都要更配得上“仙风道骨”这个词，而且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位脾气不怎么好的神仙。

　　“拔剑！”

　　贺孤松的语气又冷又硬，和他这个人给人的观感一模一样。即使对谢弦心中有愧，他也从未做过什么慈师，固然疼爱他这唯一的弟子，却从来没有因为谢弦的年龄而宠过他，反倒因为窥见了他未来的艰险而对他要求得更加严格。

　　谢弦听话地拔出了剑，接下来，一切便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握剑的那一刻，他周身的气势就变了，剑身犹如他肢体的延伸，无尽诡谲凌厉的剑招被他用了出来。手中剑划出一道奇诡的痕迹，穿透了妄图偷袭的黑衣人的胸膛。

　　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

　　血花与水花并无两样，那殷红的色泽没有魅惑人心的功能，也无法让他产生反感作呕的反应。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戚久的心中都无喜无悲，并不因自己斩杀强敌而激动，也不因一条生命的消逝而感到惋惜。这无疑违背了仙道贵生的训诫，或许早在此时，他的前路就已经注定。

　　他看见师父被十多名黑衣人围在中间，即使知道师父很快就能独自脱困，也还是冲了上去，单手挥剑格挡开朝他射去的箭矢，另一只手从缝制在腰间的暗袋中摸出来一把暗器。

　　黑衣人逐个倒下，金戈交加的声音却并未停止，他看见贺孤松挂在腰间的另一柄剑忽然出鞘，如同被无形之人握着一样凌空飞起，在半空中又急又险地转过一个刁钻的角度，划破半数黑衣人的脖颈。与此同时，贺孤松手中之剑也已将剩余几人击败，静松剑影闪过，拦下了他抛出的暗器。

　　天边金色的光芒已经尽数收去，残阳如血，猩红之色在瀑布下晕染开来，师徒二人站在血泊之中遥遥相望，贺孤松冷哼一声，将暗器朝他抛来，插在了离他一步远的地面之上。

　　飞剑凌空取人性命，这一招可着实是把当时的谢弦给震惊到了，他快步跑到师父旁边，斟酌片刻，先是关心道：“师父，这些是什么人？”

　　贺孤松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想笑，唇边的两绺胡子抖了抖：“师门败类，跟你无关，你要真想让我少操心就该去好好完成功课。”

　　“我已经把剑招都练会了，经书也都会背了。”虽然知道卖萌没用，但谢弦面对师父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装成乖乖学生的样子，用充满期待与恳求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师父，。

　　“你不就是想学我刚才那招吗？”贺孤松又是一声冷哼，谢弦却能听出来他不是真的生气。

　　果然，贺孤松又说：“不是我不想教你，是你现在不该学这个。对你没什么好处。”

　　“为什么？”谢弦不解，追问道。

　　“你现在的心性不够。”

　　贺孤松的话让他呼吸一滞，仿佛脚下坚实的大地忽然开裂、让他坠落下去了一样。

　　就在谢弦以为师父要追究他使用暗器的时候，却听见贺孤松说道：“我当初教你习剑，也只是因为我在剑术上研习较深，并不是要限制你以后的路子；我也不会像有些愚昧之人一样，只看你的招式就对你的品行妄下定论。”

　　“你若觉得什么武器用起来更顺手，就去用什么，只不过为师希望你不要沉迷此道。需知江湖恩怨纠葛、父母亲缘深浅、世间功名利禄都不过虚妄，你要是看不透这点，将来肯定有自找苦吃的时候。”

　　岂止是吃苦啊，我可是把命都给丢了。戚久悄悄在心里说道。他倒是有不少话想要和师父说，但两人的师徒缘分同样浅薄，早已走向尽头。如今相隔的何止说千山万水？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现在回看过去，他很庆幸自己第一次杀人便是在师父眼皮子底下。贺孤松的话让他在将来走上了一条相对平坦的道路，虽没能逃过最后的劫难，但依旧已是难得。

　　“弟子明白。”他恭敬地对师父说道。

　　“我要去追捕叛徒，那本经书就交给你保管了。”贺孤松带着他从密室内取出本派秘法，随意塞到了他的手里，“你之前不是只学了上半卷吗？现在它归你了，顺便把下半卷也学了。”

　　“太好了，等师父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就全都学会了！”

　　过去的谢弦自然无比激动，现在回看过去的戚久却只想吐槽自己以前是不是太上进了。

　　那可不是一句话、一首诗，而是一卷书啊！

　　贺孤松又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而他翻开了这本书，看到了著书之人的名字：

　　“灵渊真人，戚……寒水？”

　　三个月过去，赶在过年之前，贺孤松回到了天枢山，还带回来了一把扇子。

　　“叛徒已经伏诛，他虽是个败类，但他的扇子却还算能用。这东西是他刚制成的，机关设计得很是精巧，而且还没有沾上血腥，你自己研究怎么用吧。”
　　提起那位背叛门派的师叔，贺孤松脸色极差。他拿出来了一把黑面红柄的扇子，啪地拍在了桌面上。

　　而戚久看着这把处处彰显着“我是大魔头快来看我”的扇子，对这位师叔的审美表示了不满，但在试用过后发现这扇子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于是果断地放弃了自己的审美，选择了强度。

　　十六岁那年，新年刚过，贺孤松留下了一封信，告诉谢弦他要去皇城一趟，却没有告知他到底有什么事，就这样趁着清晨离开了天枢山。

　　戚久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得知师父的音讯了。

　　谢弦与贺孤松，师徒缘尽于此日。

　　而他站在窗边，手中握着师父留下来的信笺，将扇子和秘籍装了起来，准备下山一趟。

　　没有了师父的管束，他的心思活了起来，师父出门了，他也要出远门。他想要看一看江湖，去看皇城富贵，看江南烟雨，看大漠孤烟，也去看一看……所谓的父母和亲人。

　　他走到一座悬崖边缘，纵身一跃跳下天枢山，如飞鸟般乘风而行，眨眼间就落在了山下的小路之上。为了防止被人追着喊“小神仙”这类奇奇怪怪的称呼，他向来是挑着偏僻处落的，没想到这回竟然落错了地——

　　不远处有三骑狂奔而来，马蹄下踏出滚滚烟尘，马背上是三名背着大刀的豪客，见前面有人，非但不勒马，反而拿鞭子一抽，竟然想要将让骏马直接将谢弦踩死，才好不拦住他们的去路。

　　谢弦身后是一名乞丐般的瘦弱少年，虽然浑身污浊，但仍能看得出身上的衣料是好料，只不过被污渍掩盖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卷入了别人的纷争之中，但策马的三人已经惹怒了他，他没有拿武器，随手从路旁捡起一块石头，接着反弹的角度，一击击中了三匹马的马腿，让三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也是不巧，这三人看着挺有气势的，摔下来之后居然就这么昏了过去，看得谢弦一阵摇头。

　　太废了。
　　他准备走了。

　　别人的纷争，说到底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知道自己本来就容易莫名其妙的惹上事端，就更不可能久留。他还要去各地游历呢，惹上麻烦就不好玩了。

　　乞丐般的少年却缠住了他，一口一个恩人的叫着，还追问他的名字。

　　“……我叫戚久。”
　　谢弦答道。

　　既是怕惹上麻烦，也是因为他实在不怎么想用那个名字，刚才忽然灵光一闪，把秘籍上前辈的姓“戚”和自己喜欢的“久”字拼凑在了一起，编了一个假名。

　　谢弦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一跃而起，和小乞丐拉开距离，并决定以后行走江湖都用这个名字了。

　　然而风声将三道极细微的声音送入了他的耳中。他杀过人，也伤过人，自然清楚这是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

　　戚久回过头来，正好看见那名乞丐般的少年将匕首从最后一人的脖颈中拔了出来

　　下手倒是挺狠。

　　这一幕幻境快要结束了吧？
　　看来楚云归谁不会在这幕幻境中出现了。
　　说不上来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戚久闭上双目，准备进入到下一段回忆之中。

　　可惜，他又听到了那名少年的声音：“恩人别走啊！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柳凭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要跟你走，以后任你差遣！”

　　你不恩将仇报就不错了。

　　戚久终于想起来了第一世时和他做过结义兄弟又背叛了他的少年剑客叫什么了，没错，就是柳凭风。

　　然而这只是回忆，他只能看着自己带上柳凭风一起踏上了前往皇城的路。

　　路过镇北王府的朱红的大门，此时此刻，谢弦那隐秘的野心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他要让那两人后悔。
　　他要靠自己获得比“镇北王之子”更高的地位。
　　他要证明所谓厄运不过是那群人给自己的失败寻找的借口罢了。

　　先从建立一个江湖势力开始吧？就叫“停云阁”好了。

　　……

　　又是一年春节，天地间白雪飘零，千家万户的门前挂着火红的灯笼，不知何处传来了饭菜的香气。师父依旧杳无音讯，而戚久身着锦衣，握着一把黑色的折扇路过王府大门。

　　真是狼狈，怎么他堂堂阁主还要亲自动手杀人？

　　更让戚久想笑的是，待会儿他还要遭到王府门前守卫的驱赶。

　　“王府重地，你是什么人？赶紧滚开！”

　　果然如此。戚久轻蔑地瞥去，却看到了一个穿得有些单薄的青衣身影被那仗势欺人的守卫推搡着赶走了。

　　什么？怎么变成楚云归被赶了？

　　他刚产生这样的疑问，就听见守卫骂道：“那边那个！对，就你，你也跟他一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