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4、为什么先送了他

　　林嘉明见谢子荣也并没有执意要回家的意思便电话在那头说了一通，打发司机回公司，自己开着那辆劳斯莱斯载着两个孩子开在回家的路上。
　　车内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爸爸不会担心他吗？”林子希坐在副驾驶问林嘉明。
　　前方刚好是个红灯，林嘉明拉了手刹摇开窗，慢慢把手伸到外头感受初夏傍晚的风微微的凉意：“放心好了，我和他爸见过小荣几次，不过都在他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跟着他爸有好几年了，他爸知道我的。”
　　“哥，你在公司忙吗？要是忙的话我下次可以自己回去的。这里的路爸爸带我走过几遍了。”林子希望着哥哥的侧脸，眉眼深深。
　　“没事，哥哥还是有空就接接你吧，有时候我会不放心，你爸估计也不放心。最近事没多少。就是前两天爸爸头晕去医院开了点药，今天下午又带他去检查一次，大夫说没什么事，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平时太累了注意休息就好。”林嘉明仰头把车内后视镜往自己脸前面掰过来一面抬脸盯着镜子左右摸摸下巴，“一天没刮，胡子都要长出来了。”
　　林子希转过去“嘁”了一声：“别臭美了哥。”
　　林嘉明把后视镜掰正，扶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小孩子懂什么！”这句用的是中文。
　　林子希便不再说话，偏头盯着窗外。
　　谢子荣坐在后座根本听不懂前面两人嘀嘀咕咕说的什么，索性把头一仰靠在头颈枕上发呆。忽然又是一个红灯，车停下林嘉明就从驾驶位上回过头看着他：“小荣你想吃什么？明哥带你去。”
　　谢子荣想了想：“我想吃肯德基。”老爸不太喜欢吃洋快餐，也不太会带他去吃。他对肯德基最强烈的记忆仅存在有次他过生日，同班一个女生带了只巨无霸送给他。小孩子都喜欢吃炸鸡汉堡，90年代肯德基漂洋过海刚进入中国市场，经常可以在它的门口看见排了长龙一样队伍的人群。
　　“那我们去肯德基好不好？西环CBD有一家。”林嘉明道。
　　林子希也轻轻点点头。谢子荣靠坐在车内又发了会呆，因为感觉不知道说什么而且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感觉有点无聊。张姨在家里有没有准备晚饭？自己不回去吃了还没和张姨说。她会因此担心自己吗？他忽然想给张姨打个电话，于是借来林嘉明的诺基亚打给家里，响了一通却没有反应。他觉得有点奇怪，于是重新播了一遍号码，还是没打通。
　　“怎么了？”林嘉明听到后座一阵静默，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家里没人？”
　　家里座机就放在一口客厅靠近楼梯扶手的位置，厨房也在一楼，除非张姨在二楼房间内关着门打扫卫生，没理由这电话声音听不见。于是谢子荣又继续按下那个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这回过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是张姨有点断断续续的声音：“少爷？”
　　谢子荣道：“张姨，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电话那头声音有点低，却不再断断续续，“我刚刚在厨房关着门呢…有什么事吗少爷？今天晚上烧了蒜蓉龙虾还有你最爱吃的海南鸡，老爷他说…哎？老爷，”电话那头好像是谢倾羽走过来，不算清晰的声音响起，“嘉明接他们小孩去吃饭了，他晚上不回来吃。”谢子荣心中莫名有了点淡淡的酸涩，“张姨，没事的，海南鸡我明天中午想吃，明天放假嘛，嘿嘿。最喜欢你做的海南鸡了。”张姨声音也带了笑意：“好。”
　　挂了电话，谢子荣把手机还给林嘉明。林嘉明问：“没什么事吧？”谢倾羽道：“没事明哥。张姨烧饭没听到电话。”屁股往前坐点挂着驾驶座椅背，“明哥，我想吃巨无霸汉堡。”
　　“好。”林嘉明道，“你吃两个也无所谓。”两人轻笑出来，车内气氛这才稍微不那么僵硬。谢子荣丝毫没有留意到方才电话几次未通而对方二人语气的异样以及老爸今天为何那么早就下了班，只是在那傻乐：“好啊。我好饿的时候也许可以吃三个。”
　　谢子荣典型的慢热又倔强，是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再正常不过的样子。气氛活络了他此刻才不那么认生，他卡在前座与后座间中央扶手盒那用肘支着下巴：“明哥，你那天送我的表真好看。我都有点不舍得戴到学校里了。”
　　“什么表？”林子希忽然回头盯着谢子荣。
　　“我生日明哥送我的曼哈顿星座表。”谢子荣道，林子希立刻扒过来要往他手腕上看，被谢子荣打断，“我现在没戴，放家里了。”
　　林嘉明一边开车一遍打趣：“表要多戴出来见见光，你一直把他闷在盒子里，里头零件都要生锈…”被林子希打断，模样居然有点急切的生动，“哥，你之前答应生日送我一块表的，为什么先送了他！”这句话用的是泰语，可谢子荣从末尾那明显抬高的语调中听到了一丝气急败坏与撒娇。
　　林嘉明握着方向盘有点无奈：“乖，哥哥在你生日的时候也买一块送你。小荣生日在你之前啊，而且他是老板的孩子，哥哥当然要客气一点。别这样看着我，哥哥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到，你不要生气好吗？”
　　“我生什么气？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林子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恼。
　　“阿伦，”林嘉明挪开右手放在他的腿上轻轻拍着安抚对方，“别闹好吗，哥哥明天就去专柜给你选一只。”
　　谢子荣也真是觉得好笑，腹诽这哥俩的语言水平真是天差地别，林嘉明说中文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就是这个林子希说中文磕磕绊绊完完全全就是在向对方昭示“我是老外”。（林子希自我介绍那时就说的他哥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来中国这话谢子荣是一点没记起，不然他以为为什么哥哥中文说的比弟弟好。）并且一到关键时刻就叽哩哇啦说别的语言，一言不合在他面前加密聊天，真是复杂，是把谁当外人呢！
　　也对，自己就是个外人。谢子荣并没有多么玻璃心，只是觉得有点好玩，听不懂就索性不插嘴，就看着这哥俩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争执，大致还能猜出来是林子希曾经也想要一块表但是林嘉明没给过他。这林子希真的怪，谢子荣又靠回后座抱着手臂心想，在学校好端端的多清冷严肃一人，一在他哥面前就原形毕露，拌嘴吵闹，争风吃醋！
　　呵，是的，谢子荣就是觉得这小子在和自己争，虽然他没明白有什么好争的。但总是觉得林子希在外人与在林嘉明面前非常不一样，和他哥说泰语就跟按了个开关大变活人一样就差上窜下跳了，要不是今天他坐了林嘉明的车也决计不可能看到林子希还有这样活泼的一面。
　　这家人真的很有意思。谢子荣默默想着，按照推测这林家俩人得是个富二代来着，为什么林嘉明还要去老爸公司打工而不去继承公司？真是奇怪。这般胡思乱想着，轿车来到了几座大型写字楼前停下，林嘉明下车为他拉开左侧车门。
　　林子希在他俩对面重重关上车门。

　　吃完晚饭，林嘉明送谢子荣来到他家别墅楼下，然后打道回府，先是把弟弟送回老爸那边，然后自己开车回了公寓。
　　他的父亲是华人，是沐海建筑集团的董事，1980年带着他从泰国回来，还让他换了华籍，让弟弟跟着母亲留在清迈富人区自己白手起家在内陆沿海打拼创立企业，这几年辛辛苦苦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每年只回泰国几次，前几年过得那是相当挣扎。后来企业好起来了，他的裤腰才算丰腴，大儿子也大了学业有成自己另找工作搬出去住，隔几年看中国发展起来了，小儿子也特别想来中国，就把小儿子接过来上学。
　　什么时候把妈妈接过来玩玩。林嘉明想，虽然他觉得妈妈在那儿也不愁吃喝，每天乘着私人包机飞普吉岛飞巴厘岛过得别提多好，但总归是一个人待在外边，自己总感觉有点想她，每次给她打海外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林嘉明都仿佛能看到她的笑脸。
　　谢子荣回到别墅把书包放下的那刻，才觉得家里有那么一丝丝古怪。落地窗帘全部拉上，一楼没开灯，只有走廊与扶手旁两了几盏小灯，仿佛客厅上方那巨大的水晶吊灯是个摆设。
　　“老爸？”他喊了声，撑在鞋柜前把鞋子脱了换上拖鞋，摸着墙壁走进去。
　　没有人说话。他扶着墙走到客厅把灯开了，然后拐到楼梯扶手往上看去，就见张姨匆匆从二楼下来。
　　“老爷今天喝醉了，已经在楼上歇下了。”张姨匆匆从楼梯上下来，帮谢子荣拎下身上书包，“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了？”
　　“我爸今天那么开心，喝醉了？公司拿下什么项目了？”谢子荣道，“我晚上吃了肯德基，我爸公司里的明哥请客。肯德基果然好吃。张姨，我下次想带你去吃，真的，真的好吃。可惜我爸不喜欢洋快餐。”
　　“傻孩子，肯德基都是你们小孩子爱吃的。”张姨微微笑着，声音听起来心情相当不错，“老爷晚上喝了点小酒，可能也是最近太累了吧，看着蛮开心的。厨房还有菜，要不要去给你热热？”
　　“不用不用，我吃了两个巨无霸。”谢子荣道。他脱下薄外套搭在张姨伸过来的手臂上，却隐约有什么东西借着扶手旁微弱灯光反射一闪，跃进他的眼睛里。
　　他看见张姨脖子里挂着一条细细的吊坠，刚才就是这东西上面的珍珠反光晃到了他的眼睛。张姨什么时候也爱美了？虽然好歹也是个年轻姑娘住家这几年积蓄倒应该是有一些的，可从没见过她摆弄什么首饰与化妆品。他记得之前没见过这条链子，或者也许是之前一直没注意到也未可知。然而没有深想，他随手把东西挂在接过来的张秀手上便放轻脚步踩上楼梯：“明天休息，终于可以睡懒觉咯。”
　　“明天中午我要吃海南鸡。”谢子荣拉扯胸口背心布料为自己扇风，一边往上走一边补充道。
　　张姨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楼梯口传来：“好啊，要不要做成海南鸡饭？张姨明天上去再去买一只鸡回来。”
　　“好啊。”谢子荣道，“我还有点想吃玉米饼。”
　　“那再做个玉米排骨汤好不好？”张姨道。
　　“好啊好啊！嘿嘿。”谢子荣小狗一样踮脚跑上楼梯，在拐角对着一楼的张秀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