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女王堕落记》山梵

2、chapter2

　　夏城一中的高一是没有晚自习的。李清嘉怕回到家后产生惰性，腾不出时间看北京国际模拟联合国大会（以下简称BIMUN）的背景资料，于是强逼自己放学后留校，先研究个把小时再回家。

　　密密麻麻的英文资料让她不时掏出英语笔记本积累生词和表达。

　　李清嘉是在第二天清晨发现不对劲的。

　　英语是她最擅长的科目，因此她格外珍视这本笔记。

　　按照她的习惯，记到哪儿就用本子自带的丝带签卡住，这样每次再打开时顺着丝签儿就可以接着记下去了。

　　然而她已经有两次顺着丝带签儿翻开时，发现书签不是停留在上次记录到的地方，而是诡异地夹在她昨天绝没打开过的中间。

　　她想不通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若是想要参考，直接跟她说就可以了，这么偷偷摸摸的是要干什么？

　　李清嘉想了想，转头看了看后桌的谢晖，他因为加入了学校篮球队，放学后总是留在学校训练，走得比她还晚一些，或许能看到什么。

　　她问：“谢晖，你昨天几点钟回家的呀。”

　　谢晖被她问的莫名其妙，这位前桌除了传卷子基本没有转过头，下课不是争分夺秒地做作业就是趴在桌子上只争朝夕地补觉，更遑论主动跟他说话。

　　他抬起头，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在李清嘉期待的眼神中说：“啊，干嘛。”

　　李清嘉真想一脚把他踹飞，但是毕竟有求于人，她忍了忍，又缓慢地重复了一边问题：“我说，你昨天，几点回的家啊。”

　　谢晖被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弄得一激灵，道：“六点半吧。怎么了？”

　　“噢噢，那你回教室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有人在我位置附近或者翻我抽屉什么的呢？”李清嘉赶忙接着问。

　　“有啊。李涛啊，他就坐你椅子上呢，还摇来摇去··· ”

　　“什么叫坐在我的椅子上摇来摇去？”李清嘉察觉到不对劲，眉头紧皱。

　　谢晖的同桌陈璐早就看不下去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侧面直接狠狠将他推了他一把，谢晖一个趔趄差点直接一屁股从椅子滑到地上，脱口就是：“我他··· ”一转头反应过来是陈璐，把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陈璐是李清嘉在这个班级里为数不多的好友。

　　她的同桌谢晖在一个放学的傍晚，坐在椅子上将椅子往后微微扬起又放下，漫不经心地翻开语文书的封皮又盖上，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陈璐：“陈璐，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璐一听警铃大作，她谨慎地说：“你好端端地抽什么疯？”

　　谢晖难得没有往常顶嘴的劲儿了，据陈璐回忆，他是“异于往常的沉默，甚至还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有。”

　　“······· ”

　　陈璐无语了，她觉得保持沉默最为稳妥，尽管她心里有无数只叫着“我靠”的羊驼呼啸而过。

　　谢晖终于憋不住了，他再也无法维持着自诩很帅的表情，转头看着陈璐说：“我喜欢的女孩，名字一共有24画。”

　　然后他们就在那个夏日的傍晚在一起了。没有书信，没有鲜花，甚至没有那句经典的“我喜欢你”。

　　年少的时候开始一段恋爱就是这么简单，好多话不需要出口，许多关于未来的世俗考虑看起来虚无缥缈，他们只关注眼前的现在。

　　陈璐刚刚在旁边听出了个大概，且不说是好朋友，就是站在女孩子的角度，她都有些心疼李清嘉了。她明白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孩子造成的阴影非同一般。她看不惯谢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严肃道，“你给我好好回答。”

　　谢晖敢怒不敢言，他虽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终于开始认真地说道“就左右擦来擦去，然后还前后坐着摇，就是用两个角轮着立起来。”

　　李清嘉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椅背打在谢晖桌前，把旁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同桌陈楚也给震了起来。

　　谢晖看见李清嘉渐渐抿在一起的唇和黑下去的脸，有些不敢说下去了。他想给自己找补一下，补充道：“嗯，我当时从后门进来的，远远看见他这样，或许走眼了··· ”

　　“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吗？”李清嘉不想听他废话，她已经快要崩溃了，然而她的语气异样平静。

　　“他还翻了你抽屉里的书。”

　　李清嘉了然，她气笑了，心想：“何止是英语笔记本，其他书看来也惨遭毒手。”

　　“谢晖，你既然全程看见了，没有感到一丝奇怪，没有产生过一丝想要制止他的念头吗？”李清嘉压低声音，语气却锋利如刀。

　　谢晖急着辩解：“不是，主要是他一系列操作太自然了，就像，就像是事先跟你商量好似的，他真的，他太从容了！”谢晖的脸上竟然有种清澈的无辜。

　　“我去你的自然，”李清嘉还没张口，陈璐倒是先指着谢晖骂了起来，“我说你平时隔着手机屏幕看见什么骚扰啊家暴啊之类的报道还跟风骂几句王八蛋，真发生在身边女孩子身上，还是我好朋友，呵，还是你前桌，你倒觉得自然？德行！”

　　李清嘉本来也想对着谢晖的脸臭骂一顿，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件事情确实与谢晖并无太大干系，没想到陈璐竟然将话说的这样畅快，她简直冒起了星星眼。

　　谢晖“切”了一声，低头委屈地说：“那他如果坐的是你的位置，我肯定直接一拳把他打爆。”

　　他的话语气虽软，音量倒是不小，至少稳稳地传进陈璐和李清嘉的耳朵里了。李清嘉看着陈璐嫌弃的神情和有些微微上扬嘴角纠结在一起，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亏她还瞎操心别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这对小情侣的感情，不愧是一句话搞定女友的谢晖啊。

　　上课铃响了起来，李清嘉转身的时候看到她那把膈应的椅子，刚刚被短暂打断的郁气又堵在胸前，跟她的椅子一样，坐不下去，又不能干站着上一节课，如鲠在喉。

　　没想到在她尴尬万分进退两难的时候，同桌陈楚站了起来，迅速将两人的椅子交换了一下，还往上垫了一张科测纸，然后直接坐在李涛坐过的椅子上说：“别站着了？姐你好歹有一米六、一米七？会挡我视线的啦。”

　　李清嘉如蒙大赦，当下还有什么好矫情的，一屁股就坐下了，她知道陈楚是照顾她，不好意思直说，虽然他刚刚的语气实在有些欠揍。她想了想，还是对陈楚说了句：“谢谢。”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169.8”。

　　当看到身穿白底红色复古波点连衣裙，腰间束着一条绿色带环腰带，踩着紫色丝绒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进教室的英语老师，李清嘉知道她这一节课注定无法获得安宁。

　　摊开的笔记本时刻提醒着昨天它可怜的遭遇。

　　这节课正好是讲评课，讲评的卷子她做得还不错。反正课是听不进去了，不如好好地理清一下这件烦人事儿。

　　说起来李清嘉跟李涛算是有点渊源，啊不对，简直是孽缘，就是即使世界上女人全没了，只剩下她一个，她觉得李涛都不会对她有意思的那种。

　　他们小学一个班的，隔了个初中三年，没想到高一又这么好死不死地分到一个班。

　　那是一年级的时候，一下课李清嘉就老爱往好朋友蔡佳身边蹿，一起讨论昨天晚上的魔仙堡。

　　那天如往常一样，她站在蔡佳旁边讨论得正热，蔡佳突然惊叫起来，脸变得煞白。

　　李清嘉吓了一跳，顺着蔡佳目光往下看，就正好对上在桌子间钻来钻去的李涛的眼睛。他此刻正跪在蔡佳脚旁边，一只手还放在蔡佳穿着凉鞋的右脚上。

　　那一刻李涛猥琐的眼神彻底给李清嘉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此刻回想起来她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如果那一次算是间接伤害，当四年级的李涛把站在半人高的桌子上、出着黑板报的李清嘉直接薅下来的时候，那就是赤裸裸的直接攻击了。

　　那天李清嘉坐在摔倒的地方哭了足足半个小时。半个小时里她都没想通李涛对她到底是有着怎样恶意。

　　李清嘉也耍了一个心眼，她知道妈妈刘丽此刻就在门口等她放学，只要拖的时间够长，刘丽就一定会冲进教室一探究竟，然后为她做主。

　　果然，刘丽不负众望地杀进教室里了。时间比李清嘉预计短了很多，这归功于李清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桌倪航。

　　倪航在目睹事情经过后知道黑板报今天多半是是出不成了，还是走为上策。然而当他路过校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了李清嘉的妈妈。

　　倪航那种正义感一下起来了，他径自走到李清嘉妈妈前面，义愤填膺：“阿姨，你快去教室，李清嘉被李涛从桌子上推下来啦！”

　　然后他忘记走为上策了，甚至在刘丽面前带起了路，就怕错过接下来的一出好戏。在经过保安亭的时候，他机灵地对保安说：“叔叔，这是我同桌的妈妈，班主任让我带阿姨进去。”

　　刘丽跟在后面啧啧称奇，对倪航的印象扶摇直上。

　　那一天李清嘉都忘了是怎么结束的，她只顾着坐在地上哭了，刘丽先进来检查了一下李清嘉，在确认无明显外伤后都忘了先把李清嘉从地上扶起来，然后用温和的语气问倪航：“李涛是哪一个？”

　　倪航用手指了指教室讲台旁边的男生，悄悄地说：“阿姨，是他，他是李涛。”
　　刘丽点了点头，侧头对着说：“李涛，跟我出来一下。”

　　这一刻教室后面的人都安静如鸡了，就连在地上抽噎的李清嘉都停止了隔三岔五的啜泣，一是她其实早就哭累了，此刻刘丽既然来了，那就差不多可以鸣金收兵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刘丽这声平静但是穿透力极强的话让她想起每次被骂的前奏，虽然此番对象不是她，她也有点儿生理性害怕。

　　刘丽将李涛拉到教室门口，然后她破口大骂起来了。声音在教室里面清晰分明，所有出黑板报的同学隔着玻璃窗目睹了全程。

　　很难想象她竟然能骂那么久，并且条理清晰，

　　从“我的女儿掌上明珠，我们夫妻俩都没舍得动过她一下，李清嘉第一天幼儿园的时候她爸爸目送着她独自走进幼儿园的背影心疼地双眼含泪，说‘从此就是无尽的学习生涯了’··· ”

　　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动我女儿，今天是清嘉爸爸没来，你信不信要是她爸爸来了，直接一拳头就招呼在你脸上了，哪里会像我这么温和”作结。

　　然后刘丽转身进入教室，终于想起了她的掌上明珠李清嘉还坐在地上脸都没擦，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个没用的，人家推你，下次直接打回去呀，怕什么。”

　　然后又瞪了一眼还傻站在门外的李涛，对李清嘉说：“好啦，回家。”

　　事情到这里竟然还没有完结。李涛用他的行为给这件事画上浓墨重彩的句号，生动地用行为告诉我们，不作死就不会死。

　　刘丽带着李清嘉一离开教室后，李涛就打着抖冲进办公室向班主任哭诉刘丽对他施加的“暴行”。他扬言刘丽不仅骂了他，还抽了他好几个耳巴子。

　　班主任林老师一听这可不行，孩子再怎么不对家长要是上手那也是失了分寸，这件事一码归一码，必须好好解决。

　　于是林老师第二天给刘丽女士致电，她先肯定了一下李清嘉同学平日的乖巧，对昨天发生的事情深表歉意，说自己也有着失察的责任，管教不严。

　　最后她试探着说了：“可是清嘉妈妈，孩子再怎么不对，咱们也不好直接上手，你说对吧，昨天李涛跑到我这儿哭诉，您看看这事儿是不是咱们都当面解决一下比较好？”

　　刘丽一听火冒三丈，她挂了电话大骂：“这个王八羔子，小小年纪心眼子倒是不小。”

　　然后她再次杀进学校，势必要跟李涛同学来一场深刻的对峙。

　　事情的进展倒是超乎想象的顺利，据那日的目击同学转述，他们因为目睹了全程而被请去做了人证。李涛在刘丽女士还没到达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挨了她好几嘴巴子，结果在看到刘丽女士之后只顾着打抖。

　　在林老师面前。

　　刘丽问李涛：“你诚实地说，我打你了么？那么多个同学看着，撒谎就不太好了。”刘丽本以为至少得有几个来回，甚至还需要调一下走廊的监控，她当时特意选的走廊就是这个目的。

　　“没···没有。”李涛讷讷道。他的头简直像要埋进地里去了。

　　“你敢再··· ”刘丽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了，林老师也反应过来了。

　　林老师简直想要破口大骂，就因为他乱咬人弄得她费尽口舌把人家家长都请来了，结果还没打完一个回合就这样自爆了？那她怎么跟人家家长解释？

　　林老师脸跟苦瓜一样皱在一起，半天说不出话，她决定安抚好刘丽，再来跟林涛好好算账。

　　回忆到这里，李清嘉觉得自己有点没用，她发现即使已经是高中生了，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还是想让爸爸妈妈来当她的救兵。

　　她很想直接跟李涛打一架，再把他倒过来看看脑子里到底进了了多少水，可是当她低头看见自己细瘦的胳膊，瞬间就打消了靠自己武力解决的念头，她不喜欢做有失败风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