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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我跟他不可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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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格和吴思齐的婚礼作罢,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完全整理干净。真正说分手是在情人节那天,冬天的咖啡厅里,他们平静地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没有人争取,没有人辩解,也没有人责怪,曲子格像是处理离职一样,处理了自己差点走入婚姻的恋情,退还了彼此留下的关于对方的纪念物品。
“我可能还是需要很多浪漫,”曲子格对李知难道,“太多现实,对我还是不太现实。”
李知难握了握她的手予以安慰。
“我以为我可以为了他改变的,我也真的很努力了,”曲子格脸上有些遗憾,“毕竟除了顾清辛,他是我好过的最帅的,而且全凭我自己本事追上的,最后这样的结果,还挺难过的。”
李知难道:“人不可能为了感情改变的。”
“不可能吗?”
李知难想了想,摇头:“改变一阵子很容易,恋情的荷尔蒙会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激情总会退去,你花了三十多年变成了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一瞬间就变成另一个人呢?”
“可是,相处久了,慢慢也会变的吧。”曲子格话中有话。
她心里想的是顾清辛。
他似乎没变,还是原来那个他,自作主张地要她回到自己的生命中,但也自作主张地保留着自己不肯被触动的心。
她觉得有些可笑。她和顾清辛的故事,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他的自作主张。
她从初中起就暗恋他,可顾清辛周围从来不缺好看的女朋友,她知道自己和他的择偶标准差了一大截,所以也没敢把心事说出来,就大大咧咧地充当他的“好哥们”。直到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她几乎做好了所有断舍离的准备,打算和其他男人接触一下,可顾清辛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看到了她。她本来觉得自己要藏一辈子的心事被他拆穿了,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偶像剧里的情节真的照进了现实,世界天旋地转。
但是成为顾清辛的女朋友并不是幸运的事,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生活在巨大的不配得感中,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顾清辛,一边去讨好他,一边来苛求自己,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不安全感原来不是想多了,而是他真的在外面风流不断。
几年间,她说了无数次分手,但只要顾清辛留她,她就会回头。有时候她也能够察觉顾清辛编出的谎话漏洞百出,可如果自己不信这些,就会失去他,而她最不想的事情,就是失去他。她心里想,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漂亮女人可以选,他却还是会选择自己?
他选了自己。这是唯一能用来聊以安慰的理由。
上一次的分手,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这几年的反复拉扯,她累了,精力旺盛如她也没办法在这种翻来覆去的折磨中一次次重蹈覆辙,人生苦短,再蹉跎下去没有尽头,她是真的受够了。
顾清辛当时仍旧用同样的话来哄她。没有发生什么,不是认真的,就是一时失控了,不要离开我。
她第一次狠下心不肯信了。
再后来和吴思齐的交往中,她觉得自己渐渐彻底走出了顾清辛的阴影。直到打学生事件发生,她才反应过来,吴思齐和她,不过是自己捏造出来的一个骗局。他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人,是自己把他所有的特点都曲解成自己喜欢的优点,将他所有平淡普通的话都解读成对自己的深情。他是个本分踏实的人,想要的和李知难之前一样,是条件合适的世俗圆满,自己只是在合适的时间满足了他的条件,她心里一直都清楚这件事,却假装视而不见。
毕竟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情,这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友沦陷其中不得自拔的沼泽,现在竟也要自欺欺人地跳下去了。
和他分手,自己是松了口气的。
而再次看到顾清辛,他挺拔的身影站在校门口等她,她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奔向他。
我是有病吧。她心里瞧不起自己,可是心根本不听她的。
然而顾清辛似乎也变了。这次和之前不同,顾清辛没有和她谈过感情的事,从始至终都是全心全意帮她,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缄口不提。顾清辛不一样了,他以前哪怕是编蹩脚的谎言骗她,哪怕在外面一直花天酒地,也必须要她承认自己是他女朋友这个身份,好像他只在乎这一件事,其他的都可以谈。而这次他没再提过,只是心甘情愿地跑前跑后帮她。
这代表他变了,对吧?他会变的,对吧?她看向李知难,想从她那里得到认可。
“习惯会变,可我觉得那些内心深处性格底层的东西,没法变。”李知难答。
曲子格有些灰心,更不愿将这话投射到自己的感情上,她想了想,试图在李知难身上找到答案。
“知难,”她试探道,“你和宋乐,当初到底算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呢?”
“不知道。”她答,“我和他只能算是误打误撞吧?他出现在了一个合适的时候,带着合适的条件,但是所谓的合适也不是一瞬永恒的,在那一刻的合适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在的不合适。”
“后悔吗?”她小心问。
李知难摇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车子,房子,孩子。在那个阶段,我需要一个老公陪我演人生圆满的戏码,他陪我演了,现在的我倒不觉得那样的圆满重要了,所以他也谢幕散场了。归根到底是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完成这样世俗意义上的圆满,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就算再来一次,我应该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毕竟,我不相信人能活过命运限制的枷锁,解除思想钢印。”
“什么枷锁?什么钢印?”
“你信上帝吗?”李知难没头没脑地问。
曲子格摇头。
“为什么不信呢?”
“我党员,我信什么上帝!”曲子格答。
李知难被她逗笑,道:“我小时候,每天都被教育,世界上没有神仙,没有上帝,人要靠自己打拼。这就像是地球是圆的,地球围着太阳转一样,我这辈子也没亲眼见到这景象,可我终身都会无比相信这件事。我甚至并没有去研究过科学发现,资料记录,我就是相信这个世界给我的设定,所有人都说,地球是圆的,地球围着太阳转。我想像我这样的人,如果生活在中世纪,也会相信地球是方的,太阳围着地球转。同理,我信世界上没有神仙上帝,我也从心里希望得到世俗意义上的圆满,结婚生子,功成名就。没有理由,我在成长的过程中,这些思想就已经深入我的基准了,成为我存在在这个社会上的衡量,这些就是命运的枷锁,思想钢印。”
“没几个人真的能摆脱吧。”曲子格道,“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法儿按照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李知难:“所以,你想要浪漫的爱情,我想要实际的圆满,这些都没问题,反正我们逃不过也打不赢自己。”
曲子格道:“你不会因为这样看不起我吗?”
“我是谁啊?凭什么看不起你?”
“我和顾清辛,你真的没想法?”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会因为我的想法改变自己吗?”李知难反问。
“你不是说,人不会变。”她用她的话反驳。
“所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她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顾清辛,”曲子格道,“很多时候我也不喜欢他。可我爱他,不受我控制的那种爱他,他在我生命里存在的时间太长了,我一大半的人生都有他的参与,我没办法把他从我人生中踢出去,不管好坏,我知道我做不到。”
李知难听得心里不舒服,她小太阳一样的曲子格,在什么时候都能够无条件发光发热,偏偏遇上了顾清辛这么一个捂不熟的狗,她问道:“就那么爱?”
“我高中的时候,听到过一句挺土的话,说喜欢就是浅浅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但是活到现在,我觉得对我来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感叹,“喜欢是什么,是能不管不顾被心怂恿着的一种冲动,突然的上头。可爱不是,爱是所有冲动散去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
李知难道:“比如我和我父母。”
“还有我和顾清辛。”她道,“和吴思齐分手很简单,说实话,难过遗憾也不是那么严重,就是喝醉酒第二天的头晕嗓子疼的程度。但是如果彻底和顾清辛断干净,我知道甭管我嘴上多逞能,实际压根做不到。哎,喜欢错人还能及时止损,爱错人,很难脱身。”
李知难想着她这话,爱错人,很难脱身。“那爱错怎么办?”
“就像是我这样。”曲子格指了指自己,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顾清辛可能不想和我和好。”
李知难愣住了。
“可是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她没出息地说道。
“为什么?”李知难看着她自讨苦吃的打算,不知道这个为什么是在问顾清辛为什么,还是曲子格为什么。
“我本来就不聪明,这些事我也想不通。”曲子格回答,“所以现在我就想好好搞好这次创业的事,虽然开始一头热是想要给看不起我的人一点教训,但是我这一通调研下来,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的,而且也擅长的。”
李知难犹豫,道:“你如果经济上和他扯在一起,以后会很麻烦……”
她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也清楚现在经济上能够帮她的人,只有顾清辛。
曲子格让她放心,自己会好好打算。
李知难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没再回应。
“别说我了,你呢知难,你和李北辰怎么样了?”曲子格不愿意让气氛变得凝重,故作轻松地换了话题。
李知难愣了愣,道:“我不知道。”
“你喜欢他吗?”
“喜欢吧。”她对着曲子格,坦白地承认了,“你刚说的不管不顾,冲动上头,都符合我现在的症状。”
“那你想和他……短暂快乐?还是天长地久?”李北辰和她的年龄摆在那里,他们的过去更是心照不宣的问题,差距这么大的姐弟恋好像更多是在及时行乐,能够携手一起披荆斩棘的寥寥。
“都不是,”李知难自嘲道,“短暂快乐,我没有那种魄力,天长地久,我又没有那种勇气。”
她不想思考这些。这么久过去,她也不过才做到正视自己的心动,至于未来,她目前完全没有余力去考虑。
“知难,那……你和……老路的伴郎,算是什么?”曲子格问出了积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李知难首先想到了年轻时候的她和裴方禹,那时候他们算是天作之合,现在,他们之间算是什么?
算是一场俗烂的戏码吧。
他们在大学相识,一切都开始得那么自然。宿舍下羞涩的表白,情人节电影院里的亲吻,快捷酒店里懵懂的初夜,几十块钱廉价的过家家一样的戒指。
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彼此终生不渝的承诺,就像是俗烂爱情电影最开始的那十几分钟的内容一样,青葱的年华里千篇一律却铭心刻骨的爱情,暴雨中的哭泣,寒风中的呐喊,凌晨的争吵,以及和好后恨不能嵌进身体的拥抱。
他轰轰烈烈地在毕业典礼上高喊:“李知难,我爱你。”
他喝得醉醺醺,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知难,别离开我。”
那些年的回忆,被切割成了这样的片段,和她的青春一起埋葬在记忆深处。
后来,他们离开校园,进入工作。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进入了相对单纯的高中校园,一腔热血地教书育人。英俊儒雅的实习生在职场起起伏伏,一生因成绩优越而被奉为天之骄子的他总算见识到了金钱和权利的重要性。
“他遇到了一个能在事业上给他提供帮助的女孩。”李知难将这个故事烂俗的结尾如实相告,“然后他选择了她。其实我和他很像,普通家庭,性格要强,从小被周围人夸着长大,所以都自视甚高。只是我进入了学校,没机会去接触社会上还存在着的属于另一个阶级的人,他遇到了。如果我是他,可能我也会想要成为那个阶级的人,只不过我没机会罢了。我和他都想要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圆满,我们的人生际遇不同,所以分开了。”
“你恨他吗?”曲子格问道。
“不知道。”李知难诚实答,“我怕恨他这件事代表还在乎他,可是我又做不到潇洒地说翻篇儿了。因为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跟头,第一次知道求而不得的滋味,第一次意识到我自己的渺小。”
“知难,你对他……”曲子格不太敢问下去。
“我跟他不可能的。”李知难果断道,“这辈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