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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巧合 ...

  •   这一夜,林非睡得很不安稳。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

      带着朦胧的睡意,她摸到床头的随身听,摁下电源键,发现它已经没电了。

      此时,不知为何,她很想再听听那首在过去十年每天唤醒她的旋律。

      她从抽屉里找出新电池换上,重新启动随声听,戴上耳机。

      熟悉的前奏响起,在悠扬的小提琴声中,林非不知不觉陷入渺远的回忆里。

      不过,嘹亮的女声并未如期响起。耳机里传来一阵“沙沙”声,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林非意识到,李旭拿这卷磁带做录音。从声音上推测,当时他可能将随声听藏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脚步声很轻盈,然后是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郁容秋紧张的声音:“阿旭,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头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她打开柜子,翻找东西,说:“还好家里备着药箱,我先给你包扎一下,然后我让马叔送你去医院。”

      李旭波澜不惊的语调:“我都记起来了。”

      “记起什么了?”

      “那一百万藏在哪里?”

      这话一出,房间安静了十几秒。

      郁容秋的声音保持镇静:“我听不懂,什么一百万?”

      “那个哑巴绑匪打晕了我。我昏过去前,趁他不注意拽掉了他的面罩……整个绑架案都是你和马叔策划的,对不对?”停顿了一会儿,郁容秋没有回应,李旭又说,“你们打得好算盘,不仅可以让李正德陷入麻烦,还能拿到一百万现金远走高飞。若不是我恰巧失忆了,我是不是早就和冯家兄弟一样,被你们灭了口?”

      郁容秋轻声抽泣。

      她的嗓音颤抖:“我是恨他,恨不得他的下半生都在监狱里度过。但是,阿旭,你要相信我。你是我的骨肉,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李正德道德败坏、贪污腐败。他做的事迟早要败露,到时候他会把我们都拖进水里。这一百万,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李晴和你拿的。”

      “你什么意思?”

      “我联系到了美国的一家医疗机构,同意为李晴提供治疗方案。但是治疗费是天价,李正德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担。我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一招。有了一百万,李晴能得到世界上最先进的治疗,你可以去心仪的哈佛大学读书,而我,也终于能自由了……”

      听到这里,李旭的语气缓和一些:“你看到在工厂里静坐讨薪的工人了吗?这一百万,不属于我们,是属于他们的血汗钱。请你相信我,我能挣钱,而且能挣很多钱。我可以让你和李晴过上好日子。我们把钱还给糖厂吧。”

      “我早就把钱通过地下钱庄汇到境外了。眼下李晴在美国接受第二个疗程的治疗。你若是忍心看她好不容易取得的进展都前功尽弃,我就把钱要回来。”

      李旭陷入沉默。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求求你,先让我帮你包扎伤口好吗?”

      “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郁容秋似乎用什么东西捂住了李旭的口鼻。李旭忽然挣扎起来,但挣扎的声音很快弱了下去,慢慢消失不闻。耳机里只剩下磁带转动的“沙沙”声。一面磁带播放完毕,随声听自动弹出了磁带。

      林非震惊得从床上弹坐而起。

      原来绑架李旭的主谋是郁容秋。电话里那个尖细的嗓音是郁容秋伪装的。

      林非立刻给曹警官打电话。但打不通,一直提醒占线中。

      得知绑匪的身份,林非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一些。至少,郁容秋和马叔不会伤害李旭的性命。

      已经是早上七点。林非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男款衣裤,骑自行车去丁香路。

      曹警官事先做过实地考察。在绑匪指定交赎金的垃圾桶对面,是春城流动劳工市场的大门。这里人进人出的、喧嚣热闹,反而更容易隐藏身份。他将这里作为盯梢的据点。

      小武一身农民工的打扮,戴着破草帽,叼着一截烟头,蹲在马路牙子上。百无聊赖的神情,乍一看和路边其他等活的务工人别无两样。

      若不是小武主动叫住林非,林非都没认出来他。

      小武:“你这衣服不行,太新了。”他从鞋底抹了一把灰,在林非的身上拍拍打打。

      “只有你吗,曹警官呢?”

      “昨晚在如梦后巷发现一具尸体,连市长都惊动了。你知道是谁吗?就是之前我和师父抓过的郑建军。春城的警察也就这三瓜两枣,全扑到那边去了。要不是师父争取,连我也来不了。”

      怪不得曹警官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两人并排坐在路边。

      小武絮絮叨叨:“我从警校毕业两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多大案,绑架、失踪、斗殴致死,还全都挤在一块儿。说起来,师父也难做人。前天晚上,师父硬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折腾了夏市的警察一整宿,却无功而返。这次的如梦命案,或许是老天给师父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七月初的太阳一点一点往上升。

      早晨的太阳也不容小觑。坐在阳光下,汗水一滴一滴从鬓角滑落,林非的男士衬衫的领口由浅蓝变成深蓝色。情急之下,她早饭都忘了吃,但此时居然一点饥饿感也没有。

      她莫名其妙想起高一入学前的军训。

      她个子抽条得早,入学时是班里最高的女生,站在女生队列的最后一排,后面就是男生的队伍。她从王建家的伙食中汲取的营养,跟不上抽条的速度,整个人是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烈日晒得她头晕目眩,喉咙冒烟,就和此时是一样的感觉。在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即将晕过去之际,她的鼻尖忽然嗅到一阵好闻的薄荷清香。这股子清香仿佛是沙漠中的一缕甘泉,让她慢慢清醒过来。入学之后,她才知道,当时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叫李旭的男生。他的眉眼俊秀、神情忧郁,是一个数学天才。

      七点五十九分,郑枫提着黑色垃圾袋,神色紧张地出现在视线里。任何正常人做这种事情,都很难做到泰然自若。因此,小武和林非并没有觉察出异常。

      小武碰了碰林非的手肘。她从回忆中抽出神。

      郑枫在垃圾桶周围徘徊一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垃圾袋塞进垃圾桶里。

      昨晚找回手提包,郑枫清点了一下,发现少了两万块钱。所幸冥币还有剩,他连夜重新整理好赎金。

      放完赎金,郑枫原地观望了两分钟。除了一两个路人过来丢垃圾之外,发现并无其他人靠近赎金。于是,他先行离开。

      又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头戴斗笠、脸上戴口罩的环卫工人蹬着三轮车出现了。他把三轮车停在距离垃圾桶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开始清扫路边的垃圾和落叶。他逐步朝垃圾桶靠近。等扫到垃圾桶跟前,他将簸箕里的垃圾倒入垃圾桶,又将垃圾桶里垃圾全部倒进三轮车的车斗里,最后将垃圾桶放回原位。

      整个过程中,这名环卫工人不慌不忙,就连骑三轮车的姿势也没有破绽。他故意将身子左右摇晃,做出一副负重之后艰难蹬车的模样。

      小武小声对林非说:“他的速度不快,我一个人跟着就行。两个人反而容易起疑。”

      这时,一辆面包车刚好停在市场门口,一个用工中介下车,拿着喇叭招呼:“西郊工地,要十个搬砖扛水泥的,一天10元,日结。”话音刚落,散落四周蹲活的工人立即围了上去。

      环卫工人的三轮车被咋咋呼呼的人群阻碍,略微停顿了几秒,又穿过人群慢悠悠地离开。

      小武立即跟了上去。

      郑枫在周围绕了一圈,回到人力市场门口。

      这时,林非注意到,一个戴着鸭舌帽、拎着蛇皮袋的男人从招工的人群中挤出来,逆着人流往人力市场里走去。健壮的背影,和马叔有几分相似。

      林非忙对郑枫说:“快跟上他。”

      那男人越走越快,形迹越发可疑。

      郑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他,直接将那男人扑倒在地。他坐在男人的背上,掰过男人的肩膀。男人痛得龇牙咧嘴,见到凶神恶煞的郑枫,敢怒不敢言。

      “好端端的,你干啥扑俺?”

      林非赶上,打开蛇皮袋,里面是一床破被子。

      “谁让你这么干的?”

      “哎呦呦,你轻点。有个老板给我一百块钱,让俺这么走几步……”

      林非再回头。一个黑衣男人手提黑包,钻出面包车快步离去,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小武也很快折返。

      他摇摇头,说:“是正儿八经的环卫工人,什么也不知道。另外,我接到所里的紧急通知,昨夜凶案的嫌疑人逃跑,我得出任务去了。”

      说完,小武匆匆走了。

      林非有气无力地对郑枫说:“你也走吧,这时候梅姨需要你陪在身边。”

      郑枫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关于郑建军的事,他已经打定主意,让这一切都烂在自己肚子里。

      林非望着周围茫茫人海,一时竟不知该去何方。

      走过一个街区就是菜市场,不远处早餐店的香气飘了过来。此时,她的胃袭来一阵猛烈的饥饿感。

      林非不知不觉循着香气而去。

      “呦,新买的?这么粗,至少60克吧?”菜贩夸张地高呼。

      “空心的,不重,也就40来克。”吴芬抬起手腕,喜滋滋地炫耀自己的金手镯。

      “那也要不少钱。你们家王建做老板发财啦?”

      “那个窝囊男人,哪能指望得了他?这是我娘家送的。”

      吴芬买了把青菜,在菜贩羡慕的目光中,挽着菜篮子趾高气扬地走了。

      林非站在拐角处吃包子。听到吴芬和菜贩的对话,她心里奇怪:吴芬和她娘家已经老死不相往来许多年了,她哪来的钱买金镯子?更奇怪的是,她满脸喜气,因为王威的病而产生的忧虑荡然无存。难道王威已经好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骑车朝糖厂宿舍区蹬去。

      路过宿舍区门口的棋牌室,她看到王建正眉飞色舞地坐在里面打牌,心里越发奇怪:工厂的讨薪风波还未结束,王建怎么还有这般好心情在外面打牌?

      到了门口,她发现王建家已经换了锁,她的钥匙已经没用了。

      下意识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哂然一笑,自己真是忙晕了头。王建和吴芬都没回来,谁来开门?

      这时,门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响,像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

      林非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王威倒在床边的地板上。他的嘴里塞着毛巾,身上被绳子一圈一圈绑成了粽子。

      “你谁啊,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吴芬的声音骤然在背后响起。

      林非吓了一跳,转身看向吴芬。

      见是林非,吴芬松了一口气:“非非,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她透过窗户,看到屋里的场景,脸色复而紧张。

      林非:“王威什么时候出院的?”

      吴芬支支吾吾不愿说。

      “你这是非法拘禁。你再不说,我可要报警了。”林非拿出小灵通,作势要打电话。

      “哎,别啊,我说就是了。”

      吴芬拉着林非走到楼梯口的僻静处,艰难地权衡一番,终于开口:“你先发誓,对我说的话保密。若是违背誓言,你明天就进不了考场。”

      “好,我答应你。哪怕透露一言半句,我明天就进不了考场。”

      “四天前,我接到疗养院的电话,说有个有钱老板的亲戚要住进来,但是高级病房已经住满了。只要我们把房间让出来,对方愿意出高价补偿。阿威的病情刚有气色,我心里不乐意,于是就随口开了个价,十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同意了。十万块啊,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住在空空楼里的病人家里大多有钱有势,疗养院稍微调查一下背景,就知道王威的家境最普通。换言之,这户人家最容易买通,也容易拿捏。如此一想,遇到这种事,疗养院来找吴芬也不奇怪。

      “于是,我和你舅偷偷把阿威接了出来。我怕把阿威放了,他的病情又要反复,只好先把他关在家里戒瘾。”

      “你的意思是,阿威没有办手续,就秘密出了院?”

      “这也是疗养院的意思。那老板觉着自家亲戚住精神病院不光彩,不愿让被人知道,想让他亲戚顶着阿威的名义住下去。那老板说了,若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他的名誉受到损害,我们就得把钱退回去。”

      “你见过对方吗?”

      “没见过。不过我临走时,刚好撞见一个男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进楼。”

      “他长什么样?”

      “挺年轻的,瘦瘦高高,皮肤苍白,眼神迷离呆滞,看着就像脑子有病。哦,对了,他的手腕上还有刺青,不三不四的。”

      “是鱼的形状吗?”

      “你怎么知道?”

      林非心想,这人是俞年年。四天前,密斯杨失踪,俞年年同一天来住疗养院。难道这是巧合吗?

      似乎抓住了关键讯息,林非转身就走。

      吴芬还杵在原地,神经质地念叨:“十万块啊,够我们一家三口过好几年不愁吃喝的好日子。阿威,你是懂事的孩子,能明白我们的苦心。况且,家里的钱最后也都是留给你的,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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