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甩了高岭之花这件小事》云梦乔

3、秋迟（3）

　　周伊柠开心得连续几天没有去祁遇的班级看他，尽管那天确确实实因为他而被英语老师训斥了一顿。不过她最近这段时间就算想见祁遇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临近月考，因为这次是全市六校联考，不同于一般的小考，学校高度重视，各科老师在考前都加重了学习任务，学生叫苦连天。

　　周伊柠被作业折磨得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风花雪月，更何论祁遇现在还不认识她，也不急于一时，她有足够的耐心。

　　大课间，周伊柠被叫到了英语老师办公室。

　　“你怎么没有遗传到你妈妈的基因啊？”英语老师看着她不及格的月考试卷连连摇头，毫不客气地说，“这道阅读理解是送分题，蒙也应该能蒙个十分吧。我也想轻松点，但是我怎么给你妈妈交代啊。”

　　她们私下很熟悉，英语老师和周伊柠的母亲连婷是高中同学，她有空的时候会到家里做客，因此对周伊柠说起话来不会拐弯抹角地顾及什么。

　　“对不起，我给我妈妈丢脸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回炉重造。”周伊柠低着头认错，其他科的成绩她基本都保持在中上水平，但英语实在没办法提升，缺乏天赋和语感。

　　英语老师差点被她这自暴自弃的语气控制不住脾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耐心地和她解释，“算了算了，我是怕她看见你这成绩，飞过来一个电话质疑我的教学水平。”

　　“你做错的地方我都一一标注了正确答案的来源，刚也都跟你讲解了一遍，回去后多总结下，做好错题集有助于举一反三。要是别的同学知道我偷偷给你开小灶，肯定要说我了，你可给我争气点。”

　　“好的老师，多亏了您给我充电，我感觉我现在能量满满的，回去立马能再做两套卷子。”

　　英语老师正要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过老师，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周伊柠话锋一转，诚实地说，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嘿，你这孩子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英语老师眉毛竖起来，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哎呀，老师你就放过我好不好嘛！”周伊柠笑着后退，在英语老师想继续动手之前便跑远了。

　　周伊柠走出教师办公楼，站在走廊外，抬眼，天空像泼了墨般黑压压的，来前太阳高挂空中，现在早已不见踪影，天色阴暗，乌云低沉地收起獠牙。

　　在她正要抬起脚，突然大雨滂沱，横扫地面的落叶，树木呜咽作响，浓重的沥青味猛地灌进鼻尖，校服沾染了湿气，她不得不停下来。

　　眼见等了一会雨没有转小的趋势，周伊柠转身折返走向英语老师的办公室，打算借一把雨伞。

　　英语老师当然没那么好说话，要周伊柠好好保证下次大考必须及格。她只能回一些好听的话哄着英语老师了。

　　出来时发现她原先在的位置站着一个人，背影清瘦颀长，校裤像是穿了很久泛着褪色的痕迹，裤脚边起了线头。他静默地伫立，眼睛望着前方稀拉的雨，手里抱了一打理综试卷和答题卡，是上周刚过了的月考卷。

　　周伊柠撑开雨伞，走到祁遇身旁，伞的正中央对着他的头顶，然后微笑着，发出友善的信号，“要不要一起走，这场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喔。”

　　可听她的语气并没有被大雨困住的苦恼，反而是轻快的。

　　“这雨是真大呀。”周伊柠感叹道，在这肃冷的季节下这么大雨很少见。然后伸出手，雨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她的掌心，重重的，竟然有点凉快。现在站的位置并不安全，稍微有风吹过雨水便跟着飘进来，密密麻麻地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没等来回应，周伊柠转头，她与祁遇隔着两拳的距离，瞧见几根湿漉漉的黑发黏糊糊地贴在他额前，眼睛没有焦点，似乎是在发呆，这莫名令他看上去有些脆弱感。

　　周伊柠凑近了看，眼前人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会玩的脸，此刻正处于一种单纯的放空姿态。她抬手在祁遇眼前晃了一下，然后他缓了几秒，微微转过脸，四目相对。

　　明明雨水凉到她禁不住打了战栗，此刻却有一股不明的热意涌上她的脸颊，她本能地挪开视线，眼睛四处打转，上下飘忽。

　　同时，周伊柠心里升起一股燥意，又不是单纯得什么也没经历过，却被祁遇的眼睛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像在看路边一块缺了棱角的石头，可他的眼眸会说话似的，盯着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真情了，不是刻意流露出来的，仿佛天生如此。

　　她仿佛躺在沙滩与海的相交处，被浮浮沉沉的海浪拂过全身，从头到脚。像她这样对他来说没见过几面的人尚且会心生这样的感受，更何论常年与他朝夕相处的。

　　然而他的表情却不是舒缓的状态，而是带有距离的、冷冷的，有种极大的反差感。

　　“你不走吗？”祁遇开口了，声音在倾盆的雨中格外地清朗，他听到了周伊柠的问话，但没有回答她，转而反问道，接着留给她一张俊逸的侧脸。

　　实在是赏心悦目。

　　周伊柠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表情掠过一丝惊异，这是同意的意思吗？尔后她整理耳旁的乱发，开玩笑地试探道：“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呢。”

　　祁遇沉默不语，脸色突然变得不明朗，还是回答她，“我并不想感冒，手里还有试卷。”

　　感冒一场要付出的代价太多了。

　　双脚踏过一滩滩的水，像踩在黑白琴键上，发出令人内心跟着鼓动摇摆的声响。

　　不过因为祁遇太高了，他看出周伊柠举着很费力，于是撑伞的变成了他，而周伊柠则帮他拿月考卷。

　　这把伞除了重，还很大，撑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两个人不必紧挨着，保持着友好的距离。可偶尔还是会因为躲避地上较深的水坑，不小心触碰到祁遇的肩膀。周伊柠悄悄用余光扫视他，对方似乎对这些不经意的接触不以为意，径直瞧着前方的哭。

　　“你还记得我吗？”周伊柠神情自然地打开话题，笑意细密地涌上脸颊。她是想到什么便会直说的性子，不论两人的关系远近。

　　他们并肩向前，踩过的两滩水快速重叠，融为一体。

　　“不记得。”周伊柠没等多久，祁遇很干脆地回答，这句话并不是为了说明事实，只是没有想过要去回忆脑海里是否真的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对不重要的事物他有自己的一套屏蔽机制。

　　周伊柠没有很失望，她不指望就凭上次在校门口量体温的几分钟，能让祁遇记住她这个人。

　　“可是我一直记得你呢，这可真不公平。”周伊柠轻轻地笑，佯装失落地叹气，直接得令人心惊。

　　祁遇这才偏过头，面无表情地观察她，像是听多了类似的话产生了免疫反应，不带情绪的口吻平平淡淡：“我没有什么值得你记住的。”

　　这话听起来可真扫兴，大概很多女生会被他过高的防御力击退。周伊柠不会，尽管天气恶劣，但她很享受现在的氛围，风声、雨声、谈话声，还有淅淅沥沥的空气，快乐的情绪只增无减。毕竟这才刚开始呢。

　　“如果你认为不平衡，你可以现在把伞拿掉，但卷子不能被淋湿。”祁遇冷不防地突然说。

　　周伊柠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认真地打量祁遇，发现他是真的没有在阴阳怪气后，清脆的笑声响彻了周围，眼睛弯弯的，像刚升起的新月。

　　她心想祁遇也太搞笑了，“嘿，我可没有那么记仇。”

　　“班上的同学你也都记得名字，对得上脸吗？我听说有的人连三年的同窗名字都记不住，你不会就是这类人吧？”她继续问。

　　“不至于。”

　　“那喜欢你的人肯定很多吧。”周伊柠的话题跳得很快，她没有定义是哪种喜欢，问题涵盖的对象太广。

　　“也许吧。”他模糊地回答。

　　路程不远，途中他们进行了无意义的对话，大多数是周伊柠在问，祁遇的话少得可怜，只捡了几个感兴趣的回答。但也达不到要点上，因为基本都是不涉及他个人情况的事情。

　　确实有一点难搞了。周伊柠低头，边走边想道。

　　雨渐渐小了。五分钟不到，他们在教学楼一楼分别，祁遇接过周伊柠手中的卷子，周伊柠将伞拿回来，两人的手没有机会碰到一块。

　　有些可惜。相处的时间流逝得太快。

　　周伊柠不紧不慢地甩了甩伞上残留的雨水，一下子飘出去好多。她将伞尖立在地面上，撑着伞柄，然后柔声地说，倩丽的笑容还流转在脸上，“我帮了你，下次可不要忘记我了。”

　　希望不用我提醒，你能喊出我的名字。

　　“谢谢你，周伊柠。”祁遇在最后笑了一下，依旧冷冷的，他平静地回望。

　　周伊柠惊讶的面孔在他浓黑的眼眸中刻下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