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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下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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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轩内。
宫宴还未结束,灵雁便得到了秦以歌要摆驾过来的消息。本以为是王爷关心王妃,灵雁十分受宠若惊,连忙吩咐丫鬟们提前洒扫厅堂、备好果糕,再点上王爷中意的熏香。
却不想,秦以歌进了门,神色却是冷冰冰的。
开口第一句,便是问罪。
“今夜,你为何迟迟不赴宴?”
不是关心的口吻,倒藏了几分的愠怒。
江怜一时未反应过来,眼底还掩着方才的余悸。
今日之事,也将她吓了一跳。
她在御花园中,偶遇了那副情景,心下便觉不妙。
太子艳事,被她撞见了——若是隐瞒不报,便是欺君之罪;可若是循规上报了,她一个外姓后妃,又是撞破了王宫丑事,极容易被卷进一场飞来横祸。加之,若是被人知晓,她曾亲眼目睹太子衣冠不整的模样,日后还指不定被怎样议论,有损清节。
她一个后院妇人,对此情境,实在是捉襟见肘。最后,就只有抱病为由,擅离缺席,兀自回了王府。
面对眼前的秦以歌,江怜一时犹豫该不该说出实情,终是欲言又止,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臣妾已托人去报,是身子实在不适,才……”
“你若身子不爽,为何临到宴时才报?”可秦以歌却抓着她的错处,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今日太子失仪,惹得父皇大怒,你又擅自缺席,是想连累本王同太子一起受罚吗?”
这般上纲上线,便是不想轻饶她了。
江怜只好认了错,低眉顺眼的,希望秦以歌能消气:“王爷息怒,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敢再犯了。”
秦以歌神情的确平静了几分。
下一秒,却薄唇微启,吐出一句。
“你既已知错,便去领罚吧。”
“去堂外跪上一宿,好好反省。”
江怜身子一颤,难以抑制地瞪大了眼。
如今已是凛冬腊月,处处雪虐风饕。江怜从未奢望得到秦以歌的体谅,却没料到他竟会绝情至此。
叫她去跪一夜?
他怎能如此狠心。
灵雁实在看不下去了,哭泣着跪下求情道:“王爷,王爷请饶了娘娘吧!今夜才下过雪,院外冰冻三尺,娘娘若真的跪上一宿,这不冻死也该残废了呀……”
话音落下,秦以歌默了许久,像是也觉过分,便改了口:“那便去跪檐下。”
灵雁红着眼睛,还想劝上几句,秦以歌却失了耐性,断言道:“好了,若再推脱,就不止一宿了。”
此言既出,便是拍了板。灵雁若是再求情,便只会引火上身,还要罚得更重。
江怜也不想叫灵雁受牵连,便只好应声领了这责罚。
“……是,王爷。”
……
细雨如丝,刮在脸上,却是侵肌入骨。
江怜久久跪在檐下,嘴唇冻得快要失去血色了。灵雁痛哭着上前,为江怜披上一件裘袄。
“娘娘,我们回去吧,娘娘……”
江怜虚弱极了,却是强撑着,摇了摇头。
此时不过三更夜,还不到一整宿。
百合轩的堂门开着。所有路过的人都能看见此情此景。丫鬟们打量的眼神,就如同蚂蚁啃噬着她的自尊心。
疼吗?
其实,已经习惯了。
在江怜小时,庶妹江琼贪玩成性,时常将做的错事推到她头上。而江德元也总是不查明真相,动辄便罚她在祠堂下跪思过。
每每这时,母亲曹氏总会趁着夜色,偷偷地带些点心来看她。
她早就习惯了孤苦。
只是,今日有些想念母亲了。
……
施悦留在如意馆中,本是坐立难安、辗转难眠,就差把床帐都给扯坏了。
忽然,小厮前来报信,说王爷去了百合轩,只是为了江怜缺席一事对她罚跪,如今已在金玉殿歇下了。
施悦的心情豁然开朗,那一口气儿终于顺了。
“方才宴会上见王爷无动于衷,我还以为他不会出手罚那贱妇呢。”
柔菊连忙应和道,“今日宫宴生出了太子丑闻,江妃娘娘一事便是可大可小,想必王爷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免得日后被人翻出旧账来。”
“你说得对。”施悦思索片刻,也认可地点头,“我那偏心的姨母,拿老五当个宝,总是不管我们王爷。王爷孑然一身,想在王宫中立足,还不就只有靠着这多一分的小心翼翼。”
“这下子,江怜是闯了个大祸,王爷该厌极她了。”
见江怜失宠,施悦便得意。
她早觊觎正妃之位已久,江怜落魄了一分,那她便是得势了一分。
“去给秋露那丫头一些赏银,此事她干得还算不错。”
“是。”见施悦神色自得,柔菊顿时心领神会,忙叫来底下的小丫鬟,“还不快去叫秋露来,同娘娘谢恩。”
……
另一边的百合轩。
夜深了,灵雁陪主子跪着。冷风却吹不拂她心中的愤慨。
灵雁为江怜打抱不平,不禁愤言道,“娘娘,王爷今日如此重罚,岂不是迁怒吗?太子私通之事,性质恶劣,怎能与娘娘相比?皇帝真要怪罪,也不可能将此愤泄于王爷与娘娘身上啊!王爷怎会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是啊,他怎会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江怜动了动手指,嘶哑地说:“方才在御花园之时……”
事过许久,至今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除了太子和那花魁,你还见着其他人没有?”
这个问题,她本不该多问。毕竟事关重大,这本就不是她一个妇人该插手的事。
只是,她见着那人似是面熟,仔细去想,却又记不起来了。自出宫后,思酌了良久,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灵雁也看出了江怜的想法,小心翼翼地低声答:“奴婢确实看见了另一个身影,远远的,一晃而过……”
“看来,我没有看错。”
那人是谁?会不会也看见她了?
江怜脸色变了变,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罢了。
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眼下,她还须好好跪着,让秦以歌消了气才好。
另一旁,灵雁仔细复盘起了今日之事。她察觉,秋露才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其实,她早就怀疑秋露是隔壁如意馆派来的奸细,但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对方倒是露出了马脚,她自然就想着将这祸害连根拔起。
“今日,娘娘的外袄无辜受损,我就不信和那叫秋露的丫头无半点干系!不如正好借机将她发卖了,免得留在身边,后患无穷!”
江怜思索了许久,却是无奈摇头。
“罢了,我本来也不得势,如今犯了错,又何必再落下个刻薄的名声。不叫她伺候我,把她打发去厨房,干些洒扫烧火的粗活便是。”
“可是……”
“灵雁,你别忘了,秋露原是施悦房中的人。”江怜肃穆了几分,“我发卖了她,倒是容易。只是,若叫王爷以为我领罚是口服心不服,还趁此迁怒于施悦,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灵雁这时才发现,主子也有许多的言不由衷。
明知那人是对方派来的眼线,却什么也做不了。
身为一家主妃,明知受了亏,却连反击回去的权利也没有。
灵雁不由得落下泪来。这后宅深院里,四处都藏着危机重重。日后该如何,她是由衷地为江怜感到忧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