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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回 九龙潜隐 赤练红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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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婷一振长鞭,劲冠于臂,长鞭刚猛如龙,竟在地面撕出一道狰狞的深壑,此等武艺,已然不俗。
洛清依左手玉指轻挑,问情铮鸣出鞘,落入右手,真气凝聚其上,剑身轻颤,似有天风吹鸣之声。自她沉疴初愈,十数年内力修为才算初步融会贯通,天资敏悟方有用武之地,如今的武功与下山之时已判若两人!
正在围猎流民的倭寇见到城楼之上的三人翩然降落,不由啧啧称奇,再观其体态形貌,俱是年轻貌美的少女,登时双目放光,狂声高呼。
这些贼寇们心猿意马,不能自已!当时就舍弃掉狼狈奔逃的流民,紧握着长刀,开始从各处向她们这边移动过来。他们猎杀流民时可以说毫无章法,但是围歼敌人时却极有默契,站位步伐都很讲究。进可攻,退可守,深合技斗战阵的要理,委实不容小觑!
洛清依和温婷本以为这些就是普通的浪人流寇,如今见到他们一线排开,彼此勾连,压迫过来的阵势,不禁刮目相看。
只怕这伙贼人没那么好相与。
洛清依和温婷刚踏出一步,还未出战,身旁劲风陡起,耳边传来风鸣之声,一道紫影已如闪电掠出,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正是风剑心。
两方对战,战术,阵法,声势都能为己方赢得取胜之机,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这种锦上添花的胜算毫无意义。
天衣武功之高,当世罕逢敌手,莫说区区几十名流寇组成的杀阵,就是邪道七宗那等宗师联手,对她也无可奈何。
沧海至高无上的轻功,号称纵月法,其精髓就在一个“快”字,而纵月的第一步更是要中之要!
纵月一步十丈,缩地成寸,在这般玄绝的身法下,任是对手的反应再迅速,也绝对难逃过她的第一式杀招。
双方本来相距不到二十丈,风剑心使出纵月法,瞬息之间,她已经穿过成群的流民,来到倭寇身前!
这些倭人流寇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倏然寒光一闪,身躯突的震颤,原先还活生生的匪寇,瞬间就被连人带刀劈成两瓣,鲜血喷溅三尺,已无半点生机!
不但众倭怔在当场,就连城楼的官军们同样瞠目结舌,久久未动。守城将领两股颤颤,张口无言,身体抖如筛糠,“这……这,这……”
温婷看着此情此景,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瞬间越过二十丈的距离,这种速度,这种身法,就已然足以令人叹为观止。别说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就连身侧的洛清依也忘记顾及,温婷道:“她,她到底是人是鬼?”
城楼之上同时传出惊叹喧哗之声。
倭寇这才醒过神来,顿时双眼通红,如噬血食肉,也不再管什么合围战阵,俱都高举着锋利的长刀,向风剑心扑杀过来。
天衣眼眸倏沉,纤细的娇躯突然消失在众寇眼前,四柄长刀斩落,居然尽数扑空!
有人惊声大叫,高声示警,等四人反应过来时,风剑心已经站在他们身后。迅同雷火,形如鬼魅。
倭寇甚至还来得及转身,也不见天衣有什么动作,这四人只觉腰间酸麻,随即血箭喷薄,剧烈的疼痛传来,最后发出惨痛的哀嚎,一齐扑倒在地,满眼不可置信。
众寇定睛看去,更是惊得魂飞魄散,那四人竟然已被削断脊柱,倒地身亡!
倭寇立时发出惶恐的惊叫,心生恐惧,连退数步。但很快又有人高喊着什么,像是在勒令众人不许后退,让他们举起长刀,奋勇杀敌。
登时群贼呼应,再次悍不知死扑杀过来。
倭寇以区区不足五万之众,就敢袭扰大齐沿海边境,每次烧杀掳掠基本都能全身而退,不仅因其船坚炮利,海战骁勇,更因麾下的武士浪人作战勇猛彪悍,暴虐凶残,而大齐各州府的官兵畏缩怯阵之故。
不过区区四十人之众,对寻常官兵来说已经算是一支颇难应付的强盗队伍,但是对先天之境的天衣而言,杀死他们跟砸碎那些土鸡瓦犬没有什么两样。
擅长袭击绞杀的东洋浪人,在天衣面前,他们的技法就如小儿使剑般稚嫩可笑,要是风剑心想要去做,只需要一合,甚至只用出一剑,就能将这些倭寇尽数诛灭。
然而她并没有那样做,反而有意无意放过半数倭寇杀向洛清依和温婷。火玫瑰不怒反笑,好整以暇的扯了扯手里的金棘软鞭,“看来,七姑娘是见你我太过清闲,想给咱们找点乐子呢。”
洛清依知道,心儿是有意放这些倭寇过来给她磨砺的机会。她如今病体初愈,内功虽然小有所成,实战经验却甚少,同门演练只是演练,生死相搏的战斗,少女几乎没有经历过,这样对她的武功进境并不是什么好事。
洛清依缓步提剑走上前去,淡若风云。
温婷和她的那位忠仆随从紧跟其后,一人英姿飒爽,一人雄伟如山,皆是满脸的无所畏惧。
三人与倭寇刚开始展开交锋,刀剑交击之声骤起。男人铜拳铁臂,所到之处,捣胸破面,立时就能将这班流盗倭贼穿胸碎颅。
温婷的金棘软鞭至刚至柔,霸道凌厉有如神龙摆尾,柔韧坚固好似金蟒缠身,灵活多变,诡秘难测。这软鞭之上的铜刺倒钩打在人身上,每每都能硬生生撕下大片血肉来,纵是铁骨铮铮也难生受,当真阴狠毒辣!
这般凶残可怖的兵器,若是用来对付张婉仪那样的弱女子就未免太过可怜,但拿来对付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倭寇,倒是恰到好处。
看着中鞭倒地,哀嚎不止,身体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倭贼,洛清依的眼中殊无怜悯之意。手中长剑轻灵神俊,内力倾吐,问情之上凝出剑芒。
她身法飘逸,剑术优雅,与华而不实的剑法不同,洛清依的这把剑极其优雅从容,也极为危险致命。
温婷身在不远,不由分心旁顾,看得有些痴怔。和风剑心那种杀伐决断,所向披靡的剑术所带来的震撼不同,洛清依的剑,风流雅致而又暗藏杀机。
似是舞蹈般的飘逸灵动,像是诗词般的风雅端丽,被卷进她的剑势之中,顷刻之间就要命丧黄泉!
“当心!”
忽然听洛清依轻喝,脚下移星步一错,瞬间插到温婷这边。长剑挑开一柄长刀,替温婷护住身后。
红衣少女回过神来,与洛清依背靠背,她略带歉意的道:“多谢妹妹好意,我又欠你一个人情,好久没有打得这样痛快过,你我联手对敌如何?”
洛清依应道:“正有此意。”
这二人一使鞭,一使剑,长鞭击远有余,守备不足,长剑恰好能弥补长鞭的不足,二者相辅相成,渐生默契,杀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原本她们的武功就远胜过那些东洋倭寇,联手之后更是威力大增,杀得众贼溃不成军。但这些东洋贼寇确实骁勇凶悍,仍然前赴后继,宁死不逃。
未多时,周遭便倒着满地的倭贼,他们匍匐在地,哀鸣不止,已是生死不知。再分神看风剑心那边,眼见洛清依和温婷大杀四方,胜负之数既定,她这边也不再纠缠。
真气萦绕体外,霜翎剑铮鸣呼啸,瞬间,就让众人见识到什么是势如破竹,摧枯折腐。风剑心身如紫电,移星步变幻万端,寒光到处,绝无一人站立。
她剑法绝高,剑之所指,真如羚羊挂角,巧妙精绝。
温婷叹观止矣,“真没想到,七姑娘的武功,远远在我想象之上,就算是我哥哥也不及她,恐怕意气盟中就只有谢大哥……”
她眼眸稍黯,苦思冥想也想不到这对姐妹到底是何方神圣。东南地界还从未听过武功如此出众的豪族世家。
她是襟怀洒落的性情,既然苦思无果,遂又转而道:“看来我跟着你们走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七姑娘若是早点显露这般功夫,东方小子哪里还敢耀武扬威?”
避祸的流民们群聚团缩在城门前,剩余的残寇被四人围住,步步逼近,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贼寇当中有身着劲装,头戴斗笠者眼见大势已去,连忙丢刀弃剑,扑身跪地在地。
“各位英雄饶命,各位女侠饶命!别杀我啊!别杀我!女侠饶命啊!”
一人如此,接着又有数人从之,尽皆俯身跪地,不住磕头!
风剑心和洛清依柳眉微挑,这等通畅纯熟的中原语言,绝非倭寇能有,风剑心冷声道:“你们,是齐人?”
还未听到回话,就听城楼鼓声大作。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城门洞开,数骑率军飞驰而来,三人还道是守城官见形势大好,要来抢功,温婷还不及讽笑,风剑心耳畔风声轻响,头顶半空中闪现一人,高举短刀,直向她的脑后刺来。
洛清依回首之时,登时骇得魂飞天外,魄去九霄,想要开口示警,已是出声晚矣。
却见天衣若无其事,短刀还在距离她天灵一寸时就已被她左手扣住,再也不能递进分毫。
《千劫经》锻筋炼体,使人脱胎换骨,气力之大,远超凡人,就连巫山膂力过人的鲲祖黄求鲤都招架不住,何况区区一名刺客?
就听“咔嚓”声响,刺客腕骨就被风剑心捏碎,刺客还来不及发出惨嚎,又被风剑心单手摔过头顶,砸向地面。
就像在砸一只破布沙袋,地面登时被砸出深坑,刺客当场百骸俱裂,狂喷一口血箭,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
左肩忽感清寒,随之而来就是穿肩透骨的剧痛,刺客顿时忍不住发出呜哇的怪叫。饶他是训练有素,身经百难的刺客死士,被少女这样用剑钉在地上仍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刺客悍不畏死,但是此时此刻,仍然有那么一个瞬间让他认为,如果他当时逃跑的话,如果没有生出暗杀的念头的话,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这种凄惨的下场?
就算眼中是颠倒的印象,少女的容貌还是极美极为风雅的。但是此刻在刺客的眼里,正如那些倭寇临死前惊呼的那样,她是“鬼”,是真正的“恶鬼”!
风剑心居高临下俯视着已经失去挣扎能力的刺客,眼眸清冷,毫无悲悯之意。
“虽然我这样说,你或许也不一定能听懂吧?但是,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吗?而且……”
一脚踏住装束怪异的刺客的右肩,右手虚空疾点,封住刺客全部穴道。
她和刺客之间,武功差距犹如天渊之别,刺客被她点住,少说要被困住十二个时辰!
“我不会让同样的把戏在我的面前逃掉两次,你是,叫作‘志能便’的刺客,没有错吧?”
温婷回过头来,就看见风剑心用剑将一名全身黑衣,遮头蒙面,仅有眼睛露出来的刺客钉在地面。
“这,这是怎么回事?”
洛清依神情凝重道:“他们就是金师兄所说的,东洋的‘忍’吧?”
风剑心回道:“没错,他的身法、技巧和装束,与那时我们在龙图山庄遇到的刺客别无二致,应该不会错的。”
风剑心指的是当时申谋远率众攻击东花街的于府,之后帮助申家父子事败遁逃的黑衣杀手。
洛清依面色微沉,“这么说,此事绝非寻常。我听师兄说,这些志能便向来誓死效忠东洋的名门望族,普通的倭寇怎么雇得起他们?”
温婷视线扫过满地倭寇,忽然惊叫道:“不对,不对!他们不是倭寇!”
洛清依和风剑心闻言,“温姑娘怎么知道?”
温婷沉着脸,正色道:“横行临海边境的倭寇,大部都是领主失势,居无定所的东洋武士,生活狼藉的他们怎么会穿着如此体面的衣衫?”
众人顿时疑窦横生,正要好好盘问,三四骑轻骠率兵赶到,马上骑士突然号令。
“将她们给我围起来!”
官军听令,陌刀长枪,森森寒光,指的居然是风剑心她们。
将领高喝:“放下兵刃!”
温婷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将领喝道:“尔在城门外持械私斗,伤人害命,已经触犯朝廷律法,本将宽容,若是识相的,速速自行离去!”
温婷性情豪烈,闻言怒道:“你眼睛瞎的不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些人是倭寇!是残杀我们大齐百姓的畜生!我等仗义援手何罪之有?”
将领漠然回道:“孰是孰非,国法定会有论断,怎能听你一面之辞?大齐自有王法在此,岂容尔等混淆视听,肆意妄为?姑念你们年幼无知,速速离去!”
温婷既恨且怒,怒极反笑,“自有王法在此?真有王法吗?先前你们眼睁睁看着黎民受难,百姓遭殃却号称军令如山,作壁上观。如今见到这些东洋贼寇性命难保,你们却立时出兵维护。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们吃的是齐民的粮饷,做的却是倭寇的狗吗?”
她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大齐官兵闻言,神情动容,俱都垂眉低眼,不敢抬首直视。
官军将领见众人意动,更是大为震怒。
“妖女!你竟敢信口雌黄,在这里妖言惑众?来人呐,给我将她拿住!”
洛清依进前,将温婷护在身后,寒声冷冽道:“兵者,以忠君爱国,保境安民为己任。你买放倭寇,背家弃民,罪大恶极!依大齐律,勾连外虏者,罪同谋反!到底是谁信口雌黄,妖言惑众?”
“你——”
将领提鞭欲指,终是被她问住,只气得满脸青红颜色,当时哑口无言。
还有将领不由长叹,道:“纵然姑娘舌灿莲花,又怎么能知道我们的难处?正如姑娘所言,这些畜生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我们何尝不想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他们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淮溯城外。”
风剑心明白过来,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怕?你们是怕这些人死在这里,会给你们招来无妄之灾,对吗?”
众官军无言以对,皆垂首合眼,不敢相视。
温婷像是看到什么妖魔鬼怪般不可思议,“天朝上邦,泱泱大国,堂堂戍城之军,在自己的国域居然如此畏敌怯战,被区区数十倭寇吓的闭关锁城,将大齐百姓的性命拱手相送,你们这样也算是人吗?你们也配当兵吗?”
众皆哗然,手中长枪颤颤,不能言语。将领面红耳赤道:“你知道什么?若是就这数十个倭贼,乱刀砍死就是!但是东南海外的倭寇就有近三万之众,他们人多势众,极其凶残。加之攀鳞附翼的流民水寇更有不下五万余。倘若得罪他们,群贼蜂拥而至,到时兵临城下,我淮溯不足三千军士,并十三万百姓,要如何抵挡?”
三人怔愣,哑然无话。
那将领又激昂道:“你们江湖豪士,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当然了无牵挂,但是这淮溯城中的乡亲父老怎么办?难道能跟着你们一起走不成?天子远在京都,徐帅退守虎台,东南各地州府明哲保身,我们除了靠自己,还能指望谁啊?”
温婷气道:“靠自己?你们就是这样靠自己的?将颠沛流离的难民拒之城外,任由这些畜生屠杀取乐?”
将领闭眼叹道:“太平,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懦弱!”
温婷怒道,正要扬鞭教训他。
守城将领厉喝道:“本将军没功夫跟你们纠缠。你们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执法无情!”
风剑心眸光倏然冷锐起来,直视众军,寒声道:“你们要怎么样?也想躺在这里,与这些宵小禽兽为伍吗?”
霜翎剑锋凛冽,少女视线到处,众军心胆寒颤,他们之前看得清清楚楚,这名风雅昳丽的少女武功极高,形如鬼神。那些凶狠残暴的贼寇在她手里,犹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东南久安,州府军士多未经战事,论胆气和战力或许还不如那些无恶不作的倭寇。
森冷的杀意莫要说人,就是三位骑士的坐骑也本能的惶惶而退。将领紧勒缰绳,见众官兵怯阵,高声喝道:“大胆刁民!胆敢恃武逞凶,你们想要叛逆谋反吗?”
温婷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侠以武犯禁,古来有之,今日就先杀你祭旗吧!”
这一个杀字冷冽如冰,马上骑士不禁背脊生寒,想起这三人武功极高,要在阵中取下自己的首级真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他右手按着佩刀,实则两股战战,已是心生退意。
官军与四人剑拔弩张,分毫不让。
就在此时,一人道:“要我们走,可以。”
风剑心和温婷回首看去,说这话的人居然会是洛清依。
“洛姑娘,你这是何意?”
温婷诧异,风剑心疑道:“姐姐,为什么?”
洛清依回道:“倭人草寇侵边犯境,杀了就是,但是各位是大齐官兵,我们要是为区区倭人自相残杀,岂非贻笑大方?”
将领见她松口,心中长舒口气,立刻见好就收,颔首应道:“不错,姑娘言之有理。”
洛清依心中暗诽,这人说辞冠冕堂皇,实则贪生怕死。她抿唇轻笑,“不过军爷,你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将领登时怒道:“你还敢跟本将……”
话音未落,风剑心眸光倏冷,左臂轻扬,场中劲风陡起,骏马受惊抬腿嘶鸣,居然将他摔落马来!
还没狼狈的爬起来,就见眼前半寸剑光,生死关头,顿识时务,将领登时大叫道:“好说好说!有话好说!”
变故不过刹那之间,众军不及反应,主将就已沦落敌手,这等惊世骇俗的武功,直面之时犹为可怖。
洛清依等他起身站定,这才悠悠说道:“其一,我要你开关启城,将这些孤苦无依的流民放进城中。”
“不成!”
落马的部将当即脱口驳道,见风剑心冷冽如刀的眸转过来,当时软了语调,“这,这不在小将的权责范围之内。何况,倘若我淮溯开关,这东南遍地的流民都要闻讯而至,淮溯城小民穷,要如何招架?”
洛清依心知如此,索性各退一步,道:“那么,你把城门打开,给他们三天的口粮,放他们通过淮溯,让他们另谋生计,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将领略微思忖,终是答应:“可以。”
温婷讽刺道:“哦?这事你能做主?”
守城将领面色微僵,讪讪道:“我好歹是城防副将。”
温婷不屑冷哼。
洛清依续道:“第二,我和这些倭寇还有过节,需要盘问清楚,最后再由你处置。”
将领稍有迟疑,道:“好!我不管你们的恩怨,但是,你绝不能将祸事引到淮溯来。”
部将抖擞披风,翻身跨马,若无其事的直奔城门而去。等他策马进城,城门大开,流民开始蜂拥而入。
淮溯官军不敢抗击倭寇,遂拒关不战。如今众寇生死不知,也无人敢抬入城中救治,生怕落个通倭的罪名,只能让众军抬起倭寇,扔进附近的荒山之中。
众流民见淮溯开城,皆大喜过望,立时争相进城。人群刚走一半,忽的调头蜂拥过来,在三人面前跪倒,千恩万谢。
“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风剑心望着这些形容邋遢却还满含热泪的面容,心中倏忽暖热。纵然她们的好意善行未必每次都能结出善果,但是她们的努力能使别人得到些许恩惠,即使只有少许,也算是值得的。
就连温婷的眼中也有动容之色,将众人扶起送走,再回首时,如沐春风的神情倏然变成凛冬的霜雪般刺骨,令人心寒胆颤。
她俯视着匍匐在地的齐寇,眼睛里像是藏着刀刃般,随时要将他们凌迟碎剐。
“那么,现在,来算算我们的帐吧!”
齐寇登时面白如纸,即刻磕头有如捣蒜,连呼饶命。
“女侠饶命啊!女侠放过我们吧!”
那几个齐人被吓的冷汗如雨,涕泪横流,拖着双膝跪地伏拜道:“仙子!仙子您大慈大悲,您是天上的仙娥降世,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小的们性命吧!”
温婷见他扑来,旋身让过,随后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怒声斥骂道:“呸!真是厚颜无耻的畜生!刚刚你们这些败类狗仗人势,为虎作伥,打杀同胞之时可曾想过大慈大悲,饶他们一命?像你们这样丧心病狂,甘当狗彘的东西,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就让本姑娘送你们一程罢!”
说罢,一挥长鞭,裂响有如风雷振作。这些人心中颤抖,只觉身上的鞭痕剧痛难耐,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苦。心知这金棘软鞭若是发狠,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穿心碎颅!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小人情非得已,小人有话容禀——”
一人高举双手大叫。
洛清依见时机成熟,踏出一步,“姑娘且慢,我看他像是真有内情。”
那人似见生机,立刻以头抢地,道:“是是是,这位仙子所言甚是。”
温婷暂息雷霆之怒,佯装心有不甘,收起长鞭,嘴里还道:“妹妹纯良,不知这种小人最奸猾,休要教他三言两语蒙骗过去。”
那人听此,登时汗流浃背,忙叫道:“不不不!仙子明察,小人定然知无不尽,言无不实啊!仙子救我!”
洛清依和温婷一唱一和,火玫瑰假装被洛清依说服,道:“如此,且听你一言,若有半句不实,便是你自绝生路,怪不得我们!”
那人连声不敢,磕头如舂。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而来,到哪里去?”
那人回道:“各位仙子明鉴。其实小的们落草,那,那也是迫于无奈,身不由己啊!小人家中世代渔民,那是安分守己,奈何朝廷苛刻,多有苛捐杂税,小吏们又层层盘剥,我们渔民实在是无以为计。又逢东瀛人……不不不,又逢倭寇犯境屠村,小的们为保一家老小周全,万不得已这才投靠倭贼,助纣为虐,迫害齐人……”
说罢,水寇们抱头叩首,泣涕涟涟。
洛清依和风剑心神色淡若风云,并没全信他们一面之辞。看向温婷,红衣少女更痛心疾首道:“东南海寇虽称倭患,其实真正的东瀛人可能还不足半数。这其中有很多是在东海为祸肆虐的海贼和近海被裹挟的渔民百姓。他们假借着倭寇的名号和威势,甘为走狗,袭扰东南临海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东瀛武士战斗凶悍,船舰精良,本来区区三万之众也不足为惧,奈何皇帝裁军撤藩,信馋远贤,各地卫所兵力匮乏,倭寇才有起势之机。再加之沿海谋财伤命的水寇和走投无路的流民蜂拥附会,商匪勾结,最终成为东南的附骨之疾,心腹大患!
那人听她这边沉默,以为她果然意动,遂趁热打铁道:“仙子,各位仙姑!小人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逭!但,但小人家中尚有高堂要奉养,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恳请仙子们宽限三日,待我等安排好后事,必来领死!”
其他人听他如此说道,俱是怔怔,瞥见他的眼色,立时心领神会,俱都齐声伏拜,“小的们,愿来领死!”
若是寻常初出江湖的少年英侠,说不得真会被他们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语激起恻隐之心。但风剑心目光如炬,洞微观毫,将他眼中的得意和微妙的动作看在眼里,怎么会轻易饶他?
天衣道:“你们当真还会回来?”
洛清依微讶,似有疑色。温婷惊道:“七姑娘,你该不会真要放过他们吧?”
那三人听她松口,压住满眼喜色,以三指朝天起誓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仙子在上,我等绝不食言!”
温婷急道:“呸!就凭你们这群猪狗也算君子?七姑娘,禽兽之言,尤不可信。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风剑心没说话,温和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到这川北淮溯来?”
那名头目眼睛滴溜乱转,诚恳道:“回禀仙子,我们从临海那边过来的。就因这些倭寇贪图东南风光,登陆川北后流连忘返,耽误回返时机,这才滞留在中原。途中又见流民势弱,于是临时起意,做出这等泯灭人性的勾当!我等也是苦劝无果,别无他法啊……”
话音未落,风剑心明眸一寒,轻声向洛清依温婷道:“他在说谎。”
那齐寇心惊胆颤,就见黑色靴影一闪,已经被温婷一脚踢翻,随后长鞭振动,金棘软鞭抽在他的身上。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背脊犹如火刀滚过,那头目咿呀怪叫,满地打滚,险些当场死去。
“好你个奸猾的狗贼!真当姑奶奶眼瞎不成!普通的流民草寇,穿得似你们这般体面?舞刀弄剑如你们这般娴熟?莫非嫌命太长,拿我当猴耍呢?”
火玫瑰人如其名,性烈如火,长鞭如蛇抽在人身,当时就听见皮开骨裂之声。那人不断惨呼哀嚎,连连翻滚,但温婷毫不怜悯,长鞭如影随形打来。
“哈哈哈,姑奶奶这就如你所愿,送你去死!你就去阴曹地府奉养你的高堂老母,跟你一家妻小团聚去吧!”
这名红衣少女的眼中满是暴戾和肆虐,居高临下,直如罗刹,任凭那人惨叫求饶,仍然使出雷霆手段。
不多时惨嚎之声渐息,那人躺到在地,已是生死不知。
其他几人见她言出必践,竟然真的活生生将人打死,俱是吓得肝胆俱裂,垂头低首,再也不敢小觑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人。
随着一股腥臊的恶臭传来,这些人居然瑟瑟发抖,当场屁滚尿流!
温婷收起长鞭,也不去看那个说谎的头目是死是活,眼神扫过那几人裆下的地面,露出鄙夷的神色。
风剑心走到那人面前。那条倭寇的走狗全身衣衫褴褛,没有一块好肉,他的身躯还在微微起伏,但显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天衣秀眉微敛,妙目觑向被她封住穴道的黑衣刺客,说道:“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东瀛人的志能便,或许你们称呼他为忍?据说这样的人在东瀛还有很多,他们都侍奉在倭国位高权重之人的麾下,为其暗杀护卫,究查刺密。若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们是普通的倭寇和流民,因意外滞留在大齐境内,怎么会有这种死士充当护卫?”
齐寇眼神黯淡,这才知道破绽在哪里?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些人对东瀛刺客的情况居然了若指掌。他心生懊恼,不该行奸使诈,但现在费尽气力,开口也只有气声,想要言语已经不能。
温婷浑不在意走狗的性命,这般狡诈险恶之徒,若是真放出去,日后只会让更多的无辜良民受害。
她阴戾的眼神盯在其余匪寇身上,冷声说道:“下一个,下一个是谁?”
她杀心极重,积威更盛。话音一落,其余人等爬过来争先求告,“我说!我说!小人实不敢欺瞒,我愿说实话!”
温婷冷笑,一扯长鞭,霹雳作响。
“那就从七姑娘刚刚的问题说起,你们是谁?快如实招来!”
一人慌忙跪出来,回道:“小,小的如实招来。小的是今元殿下手底的齐人斥候。”
温婷闻言娇躯陡震,脸色倏忽煞白,失声道:“今元?天临军势的今元义直?”
天临军势?今元义直?
风剑心和洛清依还在云里雾里,就听那人说道:“是,我等效力在今元将军麾下,在义雄殿下那里做事。”
“哼!还真是条走狗。”
温婷攥紧长鞭,似是在压抑胸中怒气。洛清依问道:“温姑娘,你们说的这天临军势是什么啊?还有这今元义直又是什么人?”
温婷咬牙切齿,恨声道:“这倭寇起源在东瀛。据说是在东瀛战败的武士军团流亡在东海,纠合海外的海贼水寇而成。这当中最为精锐好战的势力,也是人数最庞大的贼兵,号称天临军。统率着这些倭寇的老贼不是别人,就是东海八万倭寇的首脑,号称天临之君的今元义直!今元义雄就是这个老贼的儿子!这在东南沿海,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所谓八万倭寇肯定是虚张声势,这是行军打仗,先声夺人的惯用技俩,且不说以东南边境的资源根本无法供养起这么庞大的贼军,今元义直要是真有这么多的人,早就杀回他们东瀛老家去。
竟然是他?
洛清依暗暗心惊,温婷也没想到,她们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截住的居然就是倭寇统领的先锋和走狗!
温婷厉喝道:“说!今元老贼让你们去干什么?他让你们阴潜中原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人不敢违抗,忙回道:“这个小人委实不知。小的们不过是为阁下……为倭寇带路的,他们要做什么,我们真的不知情!”
“带路?”风剑心疑道:“他要你们带到哪里去?”
那人回道:“是,去连州禹南城的小芦花村。”
“你说什么?”
风剑心、洛清依震惊。二人相视,俱有惊疑之色。
禹南城,小芦花村?
那不是……
萧千花……不,那是小龙王的家吧?
二人暗暗心惊,更是如在雾中。
她们实在无法想象,一名十四岁的乡村少女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不但川北正道第一宗的意气盟要抓她,横行东南的潜龙帮,鬼神莫测的白骨旗,甚至就连肆虐东海的倭寇也要找她吗?
三个月前的小芦花村,究竟发生什么?小龙王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温婷闻言,恍惚想起什么,疑惑道:“禹南城?连州府禹南城?那不是我们黄竹山庄所在吗?你说的是小芦花村?我记得,小芦花村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被付之一炬,全村男女老幼共一百二十三口,无一幸免!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那人道:“这事小人着实不知。我因出身禹南,熟识地形,这才被选派到这里带路探查,其他的事情,小的着实不甚清楚……”
温婷眼眸微眯,眸里透出阴寒的光。那人慌忙指道:“王头领,王头领或许知道!他略通倭语,和倭寇甚是亲近!”
三人转过身,盯着匍匐在地,已经苟延残喘的“头领”。风剑心听到他嗫嚅的咒骂,走近问道:“说吧,你们去小芦花村做什么?”
王头领五脏俱损,奄奄一息,闻言仍支吾着断续道:“我,我说的话,你们……你们就会,放,放过我吗?”
洛清依说道:“如若不是温姑娘刚刚手下留情,你现在早就死了。”
温婷沉声冷笑:“那要看你是不是实话实说了。你若是再敢使诈诓瞒,我索性一鞭子成全了你。”
王头领咳喘两声,还是如实说道:“他,他们,在找一张画……”
“画?”
三人讶然,洛清依更是不信。
“派四十名武士和一名忍到这里就为一张画?”
温婷道:“到底什么样的画值得倭寇这般上心?难道是哪位大家价值连城之作?”
王头领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也,也有可能,是一卷图。总之,倭寇们说,但凡是看到画着图案的东西,不论是废纸还是羊皮,都必须要带回去。他们,是这样……交,咳咳……咳咳……交代的……”
温婷道:“图现在在哪里?”
那人气息奄奄道:“无,无功而返……”
风剑心道:“那么,三个月前小芦花村屠村案,到底是何人所为?”
王头领拼命摇晃脑袋,回道:“我,我不知道。我是半个月前才接到命令的……”
三人默然。
温婷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对三个月前的小芦花村屠村案这么感兴趣,但她性情豁达,她们既然不说,她索性也就没问。
她道:“最后的问题,你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王头领虚弱道:“没找到东西,任,任务失败。我们再无颜面去见那位,所以在川北盘桓,以期能找到线索……咳,咳咳……谁知,竟然遇到各位……女侠……”
此人已然伤重,既然在他这里再也探查不到什么情报,三人将他放过,任他自生自灭。转身要走,刚踏出一步,天衣意识灵光骤现,惊声道:“不对!”
王头领心口攥紧,差点窒息而死。
风剑心转身凝眸盯着这个男人,温婷神情疑惑道:“什么不对?”
洛清依初时懵懂,略微思量,旋即也反应过来,冷声道:“这条走狗还是死性不改!”
男人嗫嚅着:“我,小人知无不言,实在……”
天衣道:“你刚刚说无功而返,对吗?”
王头领本来血污的脸竟还能倏忽苍白,暗暗叫苦,“我,我……”
风剑心道:“倭寇在东海之外,在川北的东面,你们奉命前往川北的禹南城,要是无功而返,回去的时候应该往东海去才是,怎么南辕北辙,反而往西深入川北中部?”
男人哑然,无言以对。
温婷怒道:“好呀!既然你条狗还在满口谎言!我就成全你当狗的忠心,送你去死吧!”
说罢,扬手挥鞭。
那人突然叫起来,“姑娘且慢!小,小人还有话说!”
性命交关之际,男人拼命打滚,躲开温婷致命的一鞭,却也疼的他龇牙咧嘴,痛不欲生,“我说!我说!”
风剑心冷声说道:“你回去复命之所以往西边,是因为你的主人现在不在东海之外,而在东南境内,对吗?”
温婷惊道:“你说什么?今元老贼就在东南?”
王头领有气无力回道:“我虽是天临军势的人,却在今元义雄殿下这里效命。”
温婷眼眸沉冷,寒声道:“老贼小贼都是狗贼,你为倭寇卖命,同样是罪不容诛!”
洛清依恐她出言刺激,抬手劝止,“温姑娘,请暂息雷霆之怒,听他怎么说。”
风剑心道:“你说的今元殿下,现在何处?”
王头领艰难的坐起半身,眼角余光瞥到已经无法动弹的黑衣刺客,眼中满含惧色,这种恐惧缓缓沉淀,最终变成怨毒与狠厉。
他摸到身掉落边的长刀,颤巍巍站起来,温婷还以为他是冥顽不化,要作殊死搏斗,厉声道:“你想死?”
那人道:“不,人,当然,还是活着的好。”
说着,使出全身力气,跌跌撞撞的冲到黑衣刺客面前,一刀刺进去,血柱喷溅而出。
这种刺客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为免一刀不能毙命,他又连续刺出八刀,直到那黑衣人变成蜂窝般,决计无法活命,长刀这才无力脱手。
男人踉跄坐倒,似癫似惧,颤声叫道:“死了,死了,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
温婷道:“喂!你做什么?”
这不过是随口一问,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杀人灭口。
男人的声音飘浮,微弱。
“观云,龙门……”
风剑心和洛清依没听真切。
“你说什么?”
那人说道:“今元义雄,现在就在观云府的九龙湖……”
九龙湖夺天险之势,龙门峡一夫当关。两侧巨石堆砌雕琢的飞龙遥遥相望,雄奇壮阔。龙像之威,天工之巧令人叹为观止。
以人力能造就如此神迹,足见潜龙帮财雄势大,非同寻常,无愧横绝东南之名。
其中龙像之内更是暗藏锦绣。
宝船之上,目力所及,隐约能见到龙腹之内排列数十门火炮,遥指通湖入口,紧扼要隘,但有船只擅入者,在三声令后不予回应即可众炮齐发,使之葬身湖域,实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防御。
此等守备森严,无怪乎观云府的九龙湖能被列为东南河道禁地,饶是问道贤居,意气盟也只能避而远之。
本据易守难攻之险,又拥九龙湖水军近万之勇,确实足以令东南武林望而却步!
西来宝船高悬潜龙帮的旗帜,龙门峡守备高声盘问:“来者何人?”
两岸石壁矗立,朗朗之声回荡其间,清晰洪亮,字字入耳。
船首丁堰负手而立,气沉丹田,扬声回应道:“狻猊堂薛堂主奉命归坛,吾乃丁堰,速速放行!”
龙门峡伏兵守备闻言,远目望去,确是丁堰无误,令旗一招,两声号响,宝船安然无虞的通过龙门峡。
雁妃晚秀眉微敛,心道,潜龙帮到底横行东南三十年之久,果然根基深厚,不容小觑。原来就是东南聚啸成流的乌合之众,想不到如今历经训教,累世之功,俨然已是不逊虎台水师的森严之军。
众女听闻竟已深入虎穴,自知脱身无望,俱都惶恐不安,有胆怯者,不由软倒在地,面如死灰。
舒绿乔还是心怀芥蒂,闷闷道:“这怎么可能?潜龙帮,竟然是到潜龙帮?”
她觑向雁妃晚,见她居然面色如常,殊无惊色,不禁又羞又恼:“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这艘船要到九龙湖来?”
雁妃晚轻笑不语,似有成竹在胸,舒绿乔妙目圆瞪,嗔道:“好哇,你既然早就有自己的算计,怎么不早说?存心看我笑话来着,你这人心眼真是坏!”
雁妃晚劝道:“我的心眼是坏,不是未卜先知。这鹿河之上,上下南北,左右东西,它要往哪里去,谁能笃定?”
舒绿乔不信,“那你为什么这样的处之泰然,毫无惊异?”
雁妃晚道:“我说过的,上下南北,左右东西,谁能笃定它的去向?既然不能确定,那么上至虎台,下至承江,巫山逍遥津或是观云九龙湖,就要都在预测的范围之内。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不会轻易的排除任何一种可能。”
“轻率”的舒绿乔闻言,立时抱臂转身道:“是,你玲珑剔透,百巧千机,还智慧过人,哪里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能比?哼,我就是蠢钝如牛的笨蛋。算啦,凡事让你这样的聪明人去操心吧。”
九龙湖体量巨大,与寻常江河无异。内有八十一座岛屿,行驶超过一个时辰,才能见到错落在湖中各处的群岛那些巨大的山影。
宝船不时和潜龙帮的游艇,赤马相错。那些船只桅杆处都悬挂着旗帜,舒绿乔依稀能分辨出睚眦,嘲风,蒲牢等各式图样。想来九龙湖虽是潜龙帮所属,却由九岛九子分辖。
宝船开进九龙湖腹地,一路乘风破浪。拨开层云叠嶂,烟波浩渺之后,前方巍峨雄壮的巨影映入眼帘。
与郁青的岛屿轮廓不同,远远眺望,隐约能见到依山而建的伟岸建筑鳞次栉比,规模极其庞大,九龙湖内果然别有天地。
舒绿乔惊叹道:“看来前方就是潜龙帮惊波坛,居然真的是九头龙隐?我还是想不明白,敖老贼要那么多年轻姑娘做什么?难道,这老儿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临死之前还转性不成?”
雁妃晚见惊波坛已然近在眼前,说道:“你啊,难道真的忘了?”
“忘了什么?”
雁妃晚道:“你忘记我们为什么要转道来东南,又是因为谁到的鹿河?”
舒绿乔立刻不假思索道:“这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们是在龙图山庄地宫里发现潜龙帮的踪迹,追着申谋远来到这鹿河。”
雁妃晚再问,“那你还记得,当时兵分两路,我们在龙图山庄遇到了谁?”
舒绿乔想起,恨道:“当然是真理教那狐狸精!有朝一日,若是再让我遇到这个女人,我定要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雁妃晚摇首无奈道:“那大师姐小师妹那边呢?她们遇到了谁?”
“当然是申谋远那只老狐狸!”
“还有呢?”
舒绿乔疑惑不解,思量半晌,忽然以拳击掌道:“是东瀛人!”提起东瀛刺客,她立刻就恍然大悟,“是啊,是的。是倭寇,我明白啦!”
雁妃晚抬手示意她噤声,微微颔首,带着那种“孺子可教”般的表情,“龙图山庄勾连南疆,意在刀兵,逐花宫从中牵线搭桥,申谋远又跟真理教暗通款曲,得到西域的宝船。龙图山庄若是其中的质人,真理教就是卖家,那么东瀛人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不是呼之欲出吗?”
“买家!”
舒绿乔惊道:“这些东瀛人就是买家?”鸣凤喃喃自语道:“没错。倭寇贪财好色,虎台虽不能去,但要是潜龙帮真的勾结倭寇,阴图中原也并非全无可能。”
惊波坛渐行渐近,岛中盛景一览无遗。但见高山耸峡之上殿堂楼阁层台累榭,岿然壮阔,气势雄伟不输剑宗,玉砌雕栏堪比行宫。和所有人想象中的水寇巢穴,人间地狱截然相反,潜龙帮惊波坛就像是湖中宫殿,世外桃源。
饶是众女惊惶不安,心怀忐忑,也被眼前这出巍峨盛景惊得目瞪口呆。这些女子多是穷苦人家出身,纵是在秦楼楚馆也不曾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所在。心中暗叹,饶是王公府邸,大抵也不过如此。
临近停泊,船速渐缓,众多船只都开始依循有序的停船进港。雁妃晚的眸光落到一艘巨大的战船之上。
战船风帆垂降,船体坚实,左右各布设十二门火炮更是令人望而生畏。最让雁妃晚触目惊心的,是桅杆上随风扬动的旗幡,那不是潜龙帮的九龙旗,更并非海盗水寇的骷髅旗,而是圆形外廓,内绘着三片松叶图案的旗帜。
这显然不是中原标志的战旗,反而像是金虞说过的,那些东瀛贵族们的家徽!
船上水手斗笠遮头,昂然站立,见宝船缓缓驶近,船员们纷纷侧目,看见甲板上粉黛青红的女人时,他们忽然发出雀跃的高呼。
雁妃晚当时沉眸,道:“敖延钦还真勾结倭寇,妄想图谋不轨,这老儿……”
话音未落,忽听舒绿乔失声叫起来,“你看,那是什么?”
雁妃晚顺着她遥指之处凝眸望去,但见港口处停泊着一艘巨舫。船头凤首,收起白帆,船身如凤翼收敛,华贵优雅,船舷整齐排列着十六支红绸黑面的幡旗,船上守卫俱是黑色斗篷,不露真容。
玲珑疑道:“这不是东瀛人的船。”
“当然不是!”
舒绿乔望着她,似惊似疑,“这是巫山的船!这是巫山的红袖,它是雾绡姬的专驾!”
“镜花雾绡姬?”
雁妃晚神色讶然,“她怎么会到九龙湖?”
闻言,舒绿乔反而奇怪的望着她,道:“怎么?也有你玲珑算不到的时候?”
雁妃晚觑她,道:“别说玩笑,我早就说过的,我是凡事三思而行,不是未卜先知,若真是巫山的镜花,这里的形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那绝不会有错的。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四年前,我和兄长北上云湖遭逢劫难,是全仗许境主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我在逍遥津里还住过小半个月,也曾叫过雾绡姬几声‘师姐’,这艘‘红袖’就是她的座驾,我是断然不会有错的。”
说着,舒绿乔的目光扫过船上众人,继续道:“就算雾绡姬没在这里,但那艘船上的人披着的斗篷我是决计不会认错的,那就是巫山无疑。”
雁妃晚沉吟思量,半晌,眸光落定,初时的惊疑渐渐消散,眼神更加的从容自若,愈发的云淡风轻,“巫山逍遥津,居然跟江津的潜龙帮,东海的倭寇在此齐聚一堂,这九龙湖如今毫无疑问就是龙潭虎穴,当真是有意思得紧呐。”
虽称这里是龙潭虎穴,明知九死一生,雁妃晚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畏怯与犹疑。舒绿乔也越发的清楚,只要玲珑没有心慌意乱,只要她还是这副心如止水,妙算神机的神情,一切就还远远没到该绝望的时候。
宝船降速缓缓靠岸。雁妃晚和舒绿乔远远看见在港口处,两面大旗迎风猎猎,旗下分别站立一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潜龙帮帮众。
三头狮薛格昂首站在船头旗下,三人遥遥相望。
只见左边那杆旗帜,幡面绘着虎身龙首,威风凛凛的神兽,旗下站立一名男子。那男人凶神恶煞,挺拔肃穆,身着短褂,露出一双精壮修长的猿臂,左右各套着金鳞铁爪,爪刃直如六柄短刀,锋锐无比,寒气逼人。身上铁索连环,缠缚其身,腰间两侧紧扣两把飞抓。飞抓专用来击远擒拿,铁爪则近身取命,二者相宜相合,辅以这人三十年的内功修为,当真无懈可击。
再看右边那杆旗帜,幡面绘着条盘龙,旗下站立着的人,头戴金冠,身着长袍,嘴角噙着笑意,这般儒士模样非但没能使人如沐春风,反而见之令人心寒。因他生具冷硬之貌,锐眼如刀似剑,身形坚硬如铁,两手叠在身前,按着一支黑石玄尺,直如摧金断铁的巨剑般威武。
那玄尺尺身雕着龙纹,镌刻古朴文字,舒绿乔一眼望去,从上至下,竟然是一连七个“杀”字!
雁妃晚预先就已将潜龙九子的来历武功,面貌性情了然于心,一见这两人身后旗帜,再看他们的形貌和兵器,立刻就认出他们的身份。
玲珑凑近鸣凤,轻声道:“左边是龙七子狴犴,探云龙成帆,右边是龙八子负屃,镇天尺裴亨。”
舒绿乔道:“好大的阵仗,足见此行不容有失,也幸亏申谋远那老儿不在……”
“你我小心行事,莫要让他们瞧出破绽。”
舒绿乔背过身捂嘴轻笑:“现在咱们这副模样,就算申老儿近在眼前也未必认得出来,安心啦。”
宝船靠港沉锚,岸上的潜龙帮帮立即俯身拜道:“恭迎薛坛主!薛坛主战无不胜,马到功成!”
三人相对抱拳行礼。薛格高兴道:“老七老八,怎么是你们两个亲自来迎接?”
成帆道:“你知道的,宝船的事大哥非常看重,所以让我们两个亲来接应,迎五哥你上岛,接风洗尘。”
裴亨抬起脸挑起眉道:“五哥,这次还顺利吗?有没有出什么意外啊?”
三头狮回道:“一帆风顺,莫说什么名门正派,就是蟊贼草寇也不没见面,早知如此,尽管让嘲风坛押送过来就是,何必遣我跑这趟。”
裴亨笑道:“五哥辛苦,你也知道三哥的为人,素来行事异常谨慎,若非五哥亲往,大家伙儿心里都不踏实啊。”
成帆也跟着道:“说不定鹿河道上的名门正派,宵小贼寇就是看到五哥的大旗,知道你薛大坛主的威风,这才望风而逃,太平无事。五哥劳苦功高,回来的正是时候,现在酒宴刚开,快随我们上岛,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一说到酒,薛格暗咽唾沫,立刻吩咐身后跟着的丁堰,“丁香主,你留出半数弟兄好生看住这艘船,把姑娘们请到暖香别院安置。”
丁堰躬身领命。
薛格轻身纵跃,他体型健硕,身材魁梧,轻功却甚是矫健,直如金刚从天而降,威武的落在成帆和裴亨面前,“大哥现在哪里?”
裴亨回道:“正在聚龙阁设宴。”
“在座都有哪些客人?”
裴亨回道:“照旧,还是那些人。东瀛和巫山,还有我们兄弟,该有的谁也没缺。”
薛格道:“好,咱们走。”
三人踏上青石道,并肩上岛,左右部众前呼后拥,浩荡随行。
雁妃晚明眸微沉,抬眼望向惊波坛总部。其中中央楼阁最高处高悬旗帜,绘绣怒龙,左右侧殿各悬号旗,正是九龙的旗帜,旗帜飘扬之处应该就是潜龙帮议事聚会的聚龙阁无误。
丁堰下令将众人押往暖香别院。舒绿乔回身见雁妃晚若有所思,不由轻声问:“晚儿你怎么啦?看你魂不守舍,忧心忡忡的,难道是有难处?”
雁妃晚跟上脚步,目光不动声色的瞥向中央正殿那座高耸的危楼。
“不知道为什么,从我们上岸,到这惊波坛,我总感觉有人在监视我们。”
舒绿乔不敢相信,“不会吧?难道我们这么,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该不会,是申谋远?”
雁妃晚摇首,“不知道,这或许是我的错觉,当不得数。或许,他也并不单单是在看我们,而是所有上岛的女人。”
舒绿乔并未因此安心,担忧道:“玲珑的直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暖香别院在惊波坛内府的南房,向是歌姬舞女所居之所,香闺极多,风格各异。清幽雅致者有之,粉黛桃花者有之。如果不是贵人青睐,得到恩赏,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新到的舞姬都被要求二人一房居住,更下等的徐娘和仆役就要被安排去睡通铺。
如今要安置上百名年轻的女子,二人一房居然还尚有富余,潜龙帮财势之大,惊波坛构建之广,可见一斑。
如此正是遂雁妃晚和舒绿乔的心意,若是排到三人一间或是四人一铺,她们要行动起来就会有诸多不便。
雁妃晚和舒绿乔跟着前面的仆娘带路。这里的宫殿楼阁,亭台歌榭众多,七拐八弯,东进西转,搞不好就要迷失在别院里。
玲珑鸣凤心中暗暗记住来往的路线,直至来到某处房间,仆娘这才行礼告退。
雁妃晚见守卫只在别院拱门外站岗活动,她们的房间外没有看守。进房之后,雁妃晚若无其事的关门,舒绿乔打开窗户,见窗外和后院也没人,这才舒口长气,重新掩窗落锁。
她们房间两边安置着其他女人,好在这里的隔音还算不错,二人坐在桌前窃窃私语,只能隐约听见隔壁女人惶恐无措的抽泣之声,那种声音也渐渐消沉平息。
雁妃晚起身拔开珠帘,转到床前,看到床上放置着的两床被褥,莫名其妙暗暗松口气。
她脱去绣鞋,顿觉双足舒适,思绪清明。玲珑江湖儿女,自幼穿惯软底长靴,要穿这种绣鞋那还是头遭。
舒绿乔跟着进来,见她合衣上床,登时大为不解,“晚儿,你这是做什么?”
雁妃晚抱膝坐在床上,看她,道:“你上来。”
舒绿乔差点怀疑听错,懵然道:“啊?你说什么?”
雁妃晚秀眉微挑,冷淡道:“你上来,我不说第二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之间就要同床共枕啦?
舒绿乔霎时两眼放光,雁妃晚见她模样,简直要让她气死,“你,你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脑袋里能不能想点好事?”
舒绿乔脸皮现在很厚,至少雁妃晚的言语攻击完全对她没有威胁,“你难道不觉得,这就是好事吗?”
说着,她娇怯怯的走向床边。
雁妃晚抬手出掌,就要把这个鬼迷心窍的家伙打出去,抬起之后却又倏忽顿住。眼底火光虽甚,气势已弱三分。
舒绿乔见好就收,可怜兮兮似的哀求道:“你真要打我?你真舍得打我?”
“哼,我有什么舍不得的?看招!”
舒绿乔连忙将她左腕握住,“你别生我的气,你愿意跟我亲近,这当然是再好没有的。我就逗逗你嘛,你要是怕我,那我就坐的远远儿的。”
说罢,坐到床上,拉过被褥盖住身体,看着雁妃晚眼神发亮,内心不尽欢喜,甜如稠蜜。
雁妃晚已经不记得,更不知道多少次纵容她的肆意妄为。那双眼眸清润如水的,偏偏还情热如灼,玲珑一时竟不敢与之直视。
偏过脸去,“我让你上来是与你说正经事的,这里最是隔声,可不是想跟你,跟你亲热……”
舒绿乔双手抱膝,脑袋枕在臂上,闻言也不失落,目光灼灼望着她笑,“嗯,我知道,你说。”
雁妃晚暗暗沉静心绪,“你在巫山半月之久,称过镜花几声师姐,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雾绡?”
舒绿乔有些意外,奇怪道:“你问她做什么?”
雁妃晚没应她的话,继续道:“你说说。”
舒绿乔压住那些旖旎情思,略微思量,说道:“巫山的镜花水月威震陵河,雾绡姬艳名远播,江湖传言,她风骚放荡,水性杨花,半个邪道的男人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玲珑笑道:“我不是要听这些,你曾与她交往,我问的是,你怎么看?”
舒绿乔不假思索,当时正色道:“要我说的话,那些流言蜚语,恶语中伤,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雁妃晚疑惑轻笑。
舒绿乔道:“我虽在巫山短短半月,却也知道,许白师座下有鲲祖鹏魔,镜花水月四大高手。鲲鹏这两个老魔一者贪财,一者好色;水月冯静媛为人阴毒,御下刻薄,但弟子众多,唯镜花雾绡姬部属最少,声望却最高。”
雁妃晚奇道:“这是为什么?”
舒绿乔悄然看她,刻意抹黄的脸颊此刻居然透出一抹薄红,迟疑再三,最后还是支吾着说道:“据说巫山的至高武学名叫《玉凝功》,前半部分可以单独修炼,而后半部分则需要两人同修,以使武功相辅相成,共同精进。”
“但不知道为什么,《玉凝功》的后半部分《扶摇诀》丢失,她们也就没有同修的法门。后来,上代境主另辟蹊径,索性引入身毒国的合欢术,以代替后半部分《扶摇诀》的作用。虽说练的是男女双修之术,实际不过就是巫山门人用来采阳补阴的阴损功法。这派以冯静媛为首,因为进境极快,所以人数众多。至于因循守旧的雾绡姬,她至始至终都在修炼《玉凝功》的前半部分武功,练的是淡薄情爱,玉骨冰心,所以愿意跟她的人很少。”
“雾绡姬淡薄情爱,玉骨冰心?”
雁妃晚这回当真是糊涂,眼眸含笑。
“我虽没与她深交过,但四年前有一面之缘,到前日七星顶之上,镜花一颦一笑,足以颠倒众生,可真看不出她清心寡欲的样子。”
舒绿乔睨她,嗔道:“你还关注她一颦一笑呢?知道她颠倒众生?那你七窍玲珑的心可有为她神魂颠倒过啊?”
雁妃晚无奈笑道:“你可别跌进醋缸里不出来,快跟我说说,雾绡姬是什么样的人。”
“谁跌醋缸?你可别乱讲,”舒绿乔含羞带嗔,算是饶过,话题转回镜花身上,“要说起雾绡呢,还真是可惜。可惜她慈悲心肠,奈何投身邪门外道,也是身不由己啊。要说这巫山逍遥津里还有什么好人,大概也就是她了吧?”
雁妃晚道:“极乐仙子不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吗?她不算好人?”
舒绿乔幽幽说道:“她虽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但她性情冷漠,行事不择手段,且施恩必报。就说我吧,她救我不假,助我重振山庄也不假,但这四年我为她阴潜西南,甘为犬马,除了没为她杀人害命,也做过不少昧良心的事。”
舒绿乔将棉被拉高些,没敢看她,声音放的低些,“我虽名为庄主,其实不过就是具傀儡,她从未真正相信我,否则也不会派赫家兄妹就近监视我,我若是有半句不从,她……她就拿你要挟我……”
雁妃晚微怔,瞬时默然,空气静谧得令人无所适从。舒绿乔笑容微苦,饶过此节,“许境主虽然救过很多无依无靠的苦命人,确实算是恩德无量,但她也送过不少美人给京中权贵或是各地的富商豪族,充当宠妾,为她谋取权财。若非有雾绡姬从中斡旋保护,巫山那些姑娘的命要比现在苦得多……”
雁妃晚似是猜到什么,小心柔声道:“这其中,也包括你吗?”
舒绿乔神情微动,长出口气,叹息道:“是的,当初若不是有镜花为我说话,说放我回西南还另有用处,我可能早就被许境主送到中京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啦……”
她抬眸,眼中水雾层层,波光粼粼,哀然欲泣般,雁妃晚眸光颤动,差点忍不住去抱她,最终挪动娇躯,别扭的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鸣凤娇软的靠过来,脑袋枕在她的肩侧,轻声呢喃道:“所以,我不相信雾绡师姐会是跟潜龙帮还有倭寇勾结成奸,暗通款曲的人,这要不是有许境主的命令,那定是另有苦衷。”
“你这么相信她?”
雁妃晚笑道:“你跟她交往相处也不过半月吧?就这么自信清楚她的为人?”
舒绿乔微笑答,“有言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人你朝夕相处也未必能知心知意,有些人却只需要喝一杯酒就能生死相交。我跟她就是这样的,跟你更是如此……”
“我?”玲珑疑惑,“我跟你也是生死之交吗?”
舒绿乔笑道:“当然不是,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是我见色起意,从此魂牵梦绕。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但我更想与你生死阔契,与子偕老。”
雁妃晚冷笑着轻轻推开她的脑袋,点戳她的额头,道:“我看你是油腔滑调,舌绽莲花吧?一边去,我们该做正经事啦。”
说罢,跨过鸣凤的身体就要下床。
舒绿乔道:“你要去找雾绡姬?”
雁妃晚回道:“躺在床上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要想一探究竟,就要去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舒绿乔惊道:“聚龙阁?”
雁妃晚微微颔首,开始穿起袜鞋。
舒绿乔问道:“怎么去?”
玲珑白她道:“我的舒大小姐,烦请动动脑筋,你真当自己是来睡觉的吗?”
鸣凤略微思忖,一手指向屋顶,“飞檐走壁?”
雁妃晚无奈的笑,“你是笨蛋吗?哪有这么简单?你以为聚龙阁的望楼是拿来做什么的?光天白日的你还想飞檐走壁?你当瞭塔里的人是瞎子不成?”
“你又说我笨!”
舒绿乔委屈道:“反正我出什么主意都是错的,还动什么脑筋?听你的就成了呗。那你说,怎么去?这惊波坛的楼阁殿宇错综复杂,还曲里拐弯的,守卫森严不说,想要躲过层层守卫,还要不晕头转向,如此可以说难如登天,我们怎么去?”
雁妃晚穿好绣鞋,起身下床,整理裙裳,走出去,勾起珠帘时,这才回眸笑道:“我们躲什么?尽管光明正大的去就是。”
舒绿乔也跟着穿鞋下床,闻言,走到她面前怪道:“你敢莫是魔怔?这堂堂潜龙帮总坛,怎么会让我们这样的歌姬舞女来去自如?”
“但我们不是真正的歌姬舞女啊,既然歌姬舞女的身份不行,那我们换个身份不就好了?”
舒绿乔疑惑,“换身份?换谁?”
雁妃晚笑道:“现在在潜龙帮的惊波坛里,什么样的人既可以掩藏面容,还能自由出入聚龙阁?”
舒绿乔沉思半晌,忽而惊道:“巫山!是逍遥津的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