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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第二十八回 偷天换日 群龙夺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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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没看她,若无其事的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纠集这干山贼草寇,兵匪乱贼在这里兴风作浪,给前方的京城局势火上浇油咯。”
雁妃晚却不信她说的话,她的目光里充满审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就凭这座小小的久安城,还有那群乌合之众,也值得黑天二十八宿之一的你来搅弄风云?”
“那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孟夏无所谓的道,“兴风作浪,搅弄风云一直是我们九幽秘海的看家本事,不是吗?”
“确实。”舒绿乔听得冷笑,“但是嘴里不说真话,满嘴谎言也是你们一贯的作风。”
孟夏满不在乎,“如果你们想要问的是这个,我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那么,我想要的解药呢?”
“哈?”舒绿乔气极反笑,“你这个回答有什么价值吗?‘冥凤元’的解药是百年难求之物,就凭你胡说八道就能换来吗?女宿,我劝你老实点,趁我们现在对你还有耐心。”
孟夏默不作声,既不答应也没反对。
雁妃晚看出她的心思,“你是还心存疑虑,还是说,指望着用这种消息来打发我们?”
月姬当即冷笑,“你不想背叛暗尊,却想得到保命的解药,还真是够贪婪的。”
自己的心思被人戳破,孟夏半点没脸红,她道:“你也曾是九幽的人,该知道叛徒的下场。我可没你这么好命,有个玲珑愿意护着你。只要我今日背叛的消息传出去,不消三日,便会死得惨不可言!”
雁妃晚听懂她的意思,“你想要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没错。”孟夏道,“我想,堂堂沧海的迦楼罗王,想要做到这种事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吧?”
雁妃晚看着她笑,她倒是有点小看这个女宿的胃口。“我不喜欢被人威胁,沧海也不会庇护像你这样的丧家之犬。”
如果这个女人愿意痛改前非,弃暗投明,雁妃晚或许会考虑给她重新做人的机会。但她明显只是想利用沧海来保全性命,这让雁妃晚心生厌恶。
“愚蠢。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目的?”玲珑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那种探究般的眼神让女宿瞬间有种不着寸缕的通透感,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雁妃晚不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一边说道:“说吧。你在等什么人?或者说……你在找什么人?”
孟夏的神情有过瞬息的错愕,这让雁妃晚愈发笃定自己心中的揣测。
孟夏抿着唇,心中却有惊涛骇浪。她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唯一有价值的筹码在对方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你怎么知道?”
玲珑从容笑道:“你以为我和月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孟夏愕然,随即反应过来,苦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也是为那件东西而来?”
玲珑道:“看起来,你们没有拿到那件东西,为什么?是出了意外?还是……”
“等等等等。”舒绿乔觉得她们这哑谜打得让她头晕脑胀,“你们说的‘东西’该不会是?”
雁妃晚笑,“就是你想的那样。”接着对孟夏道,“看来,他确实没在你们手上。”
“你怎么知道?”月姬不解,“说不定她是骗我们的呢?”
雁妃晚道:“如果老皇帝已经落在九幽手里,这一个月来他们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要知道这可是天下动荡的关键啊。得到他,无论是高官厚禄,权力财宝还是名利地位都是唾手可得的。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为什么?”
“这说明,他根本就没在九幽手里。”月姬也意会过来。
雁妃晚直视女宿,“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失败?”
孟夏沉默半晌,忽而妥协般的苦笑,“因为,一个女人的背叛。”
雁妃晚目光审视,“丽妃藻翘?”
孟夏神情微怔,没想到她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你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雁妃晚从袖里取出巾帕,把帕里的那半缕裙角拿出来,“这是我从围场的秘道里发现的,水云和牡丹,这是贵妃才能有的规制吧?当时和皇帝一起失踪的就是这位丽妃,她的裙裾残片会出现在秘道里,就说明带走皇帝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吧?”
“聪明,你猜的没错。”孟夏差点要给她鼓掌,“或许,我们该称她为‘心宿’。”
“她也是黑天二十八宿之一?”这倒是着实出乎雁妃晚和舒绿乔的意料。
“没错。”孟夏颔首,“据说,她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不会武功却名列二十八宿的人。”
说到这个藻翘,就连孟夏也露出又恨又敬的神情,“她确实很厉害,不但顺利挑拨万俟莲和李世异自相残杀,甚至就连包括至上在内的我们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雁妃晚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节,“也就是说。劫夺皇帝是你们的计划,但是,负责这项计划的心宿藻翘非但没有把人送到皇宫,甚至没送到你们的手上?”
孟夏颔首,“正是如此。等到我们没有接应到心宿,才发现我们是被她给耍了!”
“原来是这样。”舒绿乔也明白过来,“这就是她没有去西北道,却来朔京道的原因。”
玲珑问:“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兴风作浪?”
孟夏道:“我们一路追来,却没有她的踪迹,因此煽动附近的流民乱匪聚众攻城,借机把水搅浑,把她逼出来。”
“你们就这么确定她在这里?”
孟夏摇头,“不确定,所以只能试试。”
玲珑冷笑,“就为你们这个荒唐狠毒的计划,你知道害死多少无辜百姓吗?”
孟夏不以为耻,“你不是第一天跟我们打交道,九幽做事从来都是不折手段,不计后果的。”
“那么,那个心宿呢?藻翘不是你们安排进宫的吗?为什么会背叛你们?”
“我怎么知道?”孟夏不假思索,“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毫无头绪的浪费时间。”
玲珑沉吟道:“看来,除九幽秘海和真理教,禁军以外还可能存在着第四股势力。这个叫藻翘的女人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藻翘是由许白师送进宫的,”舒绿乔思量着,“但是极乐仙子不可能背叛暗尊,她更没有这个胆量。”转而问孟夏,“喂!你知道这第四股势力的来历吗?”
孟夏摊摊手,“你也曾经是九幽秘海的月主,敢跟至上作对的不外乎那么几个。正道十二宗那些人现在是自顾不暇,更没有这个本事。要说有能力办到这件事的……”她意味深长的看向玲珑,“你该问问你面前这位迦楼罗王才对。”
能有本事在九幽秘海和真理教面前将人带走的,沧海无疑是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
雁妃晚摇头,“藻翘不是我的人。如果是我在策划这件事,你们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
“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奉谁的命令行动呢?”孟夏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在九幽面前耍手段也没那么难,难的是怎样躲过九幽秘海和整个邪道力量的追杀。
“看来,你也并不知道更多的内情?”玲珑道。
“我能交代的就只有这么多,”孟夏眯起眼睛,“我相信沧海的玲珑会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对吗?”
雁妃晚只是笑,那种笑容看得孟夏心里阵阵发虚,舒绿乔更是直言道:“就你这点消息,根本不值一提,别说要换你一条命,就是那根舌头都保不住!”
她还记得先前要割掉这个女人舌头的豪言。
但是雁妃晚从巾帕收回去,还是将瓷瓶解药取了出来。
“晚儿!不能给她!”舒绿乔情急道。
孟夏眼神大亮,她知道这就是她想要得到的解药,她想要的自由。
雁妃晚没说话,取出一枚丹药,接着抛给孟夏。
孟夏单手接过,也没犹豫,仰起脖便吞服下去。孟夏相信“玲珑雁妃晚”这两个字代表的信誉,更清楚对方要杀她还不需要这么麻烦。
身体泰然轻健的感觉让她知道这确实就是她体内丹毒的解药。孟夏心中狂喜,拱手向玲珑致谢,“多谢玲珑姑娘赐药,孟夏就此告辞。”说着,女宿抬脚就要走。
雁妃晚却横臂将她挡住,“你不必谢我,因为你很快就会恨我入骨。”
孟夏脸色突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解药有毒?
玲珑道:“一码归一码,我给你的是真解药。如此,你我的交易便算完成了。但是,有些朋友有些旧账想跟你算算。”
一边说着,雁妃晚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舒绿乔退出牢门。随即涌入地牢的就是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久安城将士。
为首的正是张副将,他目光死死盯着牢中的女人,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大胆刺客!今日我等就要为董将军报仇雪恨!纳命来吧!”
孟夏这时才明白,她是上了雁妃晚的恶当!
“玲珑!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卑鄙无耻!”
玲珑淡道:“我答应给你解药,解药已给你。也没亲手动手取你性命,难道还不够仁慈吗?至于他们要杀你,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又有何干系?”
“你!你……”孟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张璐立刻号令,让众军披甲挺枪而上,孟夏在小小的坚牢里只能垂死挣扎。
在坚牢这种窄小的空间里,围剿这种战术永远拥有巨大的优势。尤其此时孟夏手无寸铁,坚牢内连抵挡的地利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欺身而来,死亡步步迫近。
“雁妃晚!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孟夏凄厉的咆哮响彻坚牢。雁妃晚神色如常道:“将死之犬,无能狂吠。”
随着众军发出雷霆般的战吼,紧接着响起的就是女宿最后的悲鸣,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舒绿乔在她身边看着都觉得她可怕,“啧啧,原来你从来没想过要饶她一命。”
雁妃晚对她翻白眼,“她又不是你,我给她那么多机会做什么?”这个女人虽然不绝对忠诚于元无真,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纠集山匪,屠杀良善,就凭这点雁妃晚就不会让她活着。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雁妃晚只轻飘飘说出一个字。
等?
等什么?
等到张副将走出牢门,身后的小兵手上还捧着一个案托,岸上还摆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看玲珑和月姬站在外面,张璐错愕,顿时止步。摆摆手让小兵再走回去,别让两位姑娘看到。
毕竟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虽然她们战力异常强悍,到底不宜见到这种死亡和血腥的场面。
副将走过来,对着二人的背影就深深的躬身执礼。
“若非二位姑娘仗义援手,此时久安城已破,只怕生民受难,百姓遭殃。末将不才,代城中军民叩谢二位的大恩大德!”
说着便要跪倒,雁妃晚连忙将他扶住,她说道:“将军不必多礼。城池不失,仰重的是将士同心,我们不过是恰逢其会,路见不平而已。”
副将起身,满眼感激。心道,江湖中若能再多些这样的豪杰义士,又何愁江山不定,乱贼不平?
雁妃晚没再继续寒暄,索性开门见山,“有件事情,我想问问将军。”
副将恭敬道:“尊驾下问,末将定知无不言。”
雁妃晚转过身,直视男人,再次取出袖中的那缕裙裾残片,“这一个月来,你可曾在这里见过皇家的马车或者是京里出来的人?”
张璐初时还没认出那缕残片,等到他看清上面的纹路时,也是骤然色变。他神情登时变得纠结起来,好似欲言又止。
一看他这副神情,雁妃晚就知道她们这回找对了人。
“你见过,对吗?是谁?”
副将犹豫再三,最终仿佛下定决心般,诚挚道:“我见过,而且,人还是我亲自送出城去的。”
“是谁?”月姬追问。
副将道:“此事本是绝密,原不该轻易透露。但二位对久安有救城的大恩,我再隐瞒,便是忘恩负义。”
他回想那日的情形,说道:“约莫一个月前,从京里的方向赶来一驾马车。我们当夜正好是我领队当值。那驾马车非常霸道,不让盘查,想要强行冲关。最后是我率队截停,然后马车上的人才肯露出真面目。”
“马车上的人是谁?”是不是皇帝?
月姬差点忍不住问出来。
“是内侍大太监汪宗述。”
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玲珑和月姬都不由有些错愕,“汪宗述?他是什么人?”
张璐解释道:“他是当今的内廷总管,据说是今上最倚重的宦官。”
玲珑蹙眉,“除此以外,你就没有看到其他人吗?”
张璐先是摇晃脑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失声叫道:“哦,对了,马车里面有个女人!”
“女人?你看清她的模样了吗?”
张璐摇头回道:“当时车帘被掀开一个小角,我看到的只有一截裙裾。没错,那截裙裾上缺失一块,和您手上的这块非常相似。”
雁妃晚和舒绿乔相视,会心一笑,暗道:果然是她。
“那马车里面呢?你看真切了吗?”玲珑继续问。
张副将摇头,“当时大太监汪大人亲自驾车,车里的人定是天家贵女,我一个小小的守城副将哪里敢乱看?临走之前,汪大人还警告过我,要我们绝不能将这事和他们的行踪泄露出去,否则就要将我们今晚值夜的弟兄诛灭三族!”
张副将道:“今日若非二位姑娘对我等有恩,救百姓于水火,某是万死也不敢轻易透露出这个秘密!”
“将军不必惊疑。”雁妃晚道:“汪宗述携宫眷潜逃,此事定有蹊跷,未必就跟天家关系。”
这句话当然是说出来宽慰人心的,她可不敢告诉他,当时的马车里面极有可能就藏着当今皇帝。
张璐听此不疑有他,果然心中大慰。雁妃晚继续问道:“她们出城之后,往哪边去的?你可知道她们要去什么地方?”
张副将略微思索,回道:“久安在朔京道上,他们从上元经过久安,除北上以外别无他道。我还听到他们说起,说是要去术州出阳……”
雁妃晚和舒绿乔一听,心中便闪过七八种猜测。
月姬以眼神试问,难道,她真是逍遥津许白师的人?要把人送到巫山去?但是,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玲珑看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胡思乱想。真相是什么?只要继续追查就一定会水落石出。
通过今晚发生的种种,雁妃晚和舒绿乔已经了解到,原黑天二十八宿之一的藻翘反水,私自带走老皇帝,目前经过久安,径直北上,下一站要到达的地点极有可能是术州出阳。
术州是横联东西,纵贯南北的要隘之城,到达出阳后,便能北上河朔,东行江津,到时就如鱼入大海,鸟归山林,根本无迹可循。
二人在久安稍作休息,便不告而别快马加鞭往术州出阳城。
此时的出阳城外却别有一般奇景。
但见一支出殡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出城来。队伍白衣素缟,最前方纸钱漫天,金锣开道,其后仪仗纸扎相随。
孝子披麻戴孝,托抱灵牌,持哭丧棒扶棺而走,亡者女眷乘轿紧随柩后。
灵柩覆盖华丽棺罩,红罩上绣金龙玉凤,十六人抬棺前行。一路上敲锣打鼓,唢呐高鸣,伴随着阵阵恸哭哀嚎之声,凄厉又热闹。
在如今这乱世时节,死人不足为奇,出殡更是见怪不怪,但能以如此浩大声势出丧的,只怕在这出阳城里也数得过来。
在城门处的老百姓看着,也不禁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起来。
“这是谁家出殡啊?这么大的排场?”
“还能有谁?当然是城东的薛员外。”
“薛员外?就是那个七庄二十八铺的薛老爷?”
“可不是他。”
“好人呐,一个大善人,去年还给咱们村里修路搭桥呢,怎么、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嗐,还不是麻家店那帮该死的山贼给害的?听说是被山匪绑的票,薛家老老实实的卖掉半个家产交了赎金,却还是落个收尸的下场。”
“王八蛋!这群山贼真不是东西!咱们县太爷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现在这时节啊哪里都不太平,就是城里的地痞无赖都管不过来呢,哪还有人去剿匪平乱啊?”
“那就任由这班天杀的为非作歹,伤天害理?”
“嘘——我看你啊还是慎言吧?这城里说不定有多少探子呢,别让人把你也抓去咯。”
“就是,他薛大员外家大业大,孝子贤孙多,就是驾鹤西归也还有人给他收尸送葬呢,要是咱们……说不得连条全尸都没有!”
“难道就任由他们无法无天?难道真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
“我看啊,难咯……”
话分两头,再说那支披麻戴孝的送殡队伍从北门走,一路敲敲打打,家眷恸哭哀嚎,径直往城北薛家的祖荫福地去。
刚走过两座山,就看到道路中央站着两道人影,拦路截道。那两个人一个高壮如山,一个矮瘦如鸟,两道人影拦在路中,犹如千军万马,万夫莫开!
薛家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拦路剪径的不好惹,吓得就跟鹌鹑似的,个个瑟瑟发抖,不敢再哭嚎出声来,任凭眼泪挂在脸上都没想起去擦。
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更是抱着灵位躲到棺材后边,缩成个团子。
这偌大的薛家庄唯一能济事的居然是庄里的大管家。
这大管家留着两撇精明的八字胡,走起路来步伐沉稳,落地无痕,显然内功不俗。
大管家走上前来,摆出三分笑脸,不卑不亢的朝二人拱手,“人走阳关道,鬼过奈何桥。阴阳两世,恩怨全消。薛家送殡出丧,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两人木木的站着,没说话,眼睛盯着大管家那两条拱手的手臂。
两臂腕节分明,十指发青,指骨如铁,手臂青筋鼓起宛若虬龙,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这二人没说话,各抬起一臂,两臂相交,拦在路中间。
大管家脸色也变得铁青,却还是耐着性客气道:“敢问两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二人中的矮瘦男嘻嘻怪笑着吐出两个字,“死道!”
他的声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就像是夜里怪叫的鸱鸮,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大管家皱眉,“二位莫非是麻家店的好汉?”
二人相视,却没说话。瘦男脸上还是挂着让人惊惧的怪笑。
管家觉得他们这就是默认,脸色也就愈加阴沉,“死者为大,我家老爷已驾鹤西去,你们还想要做什么?”
这回开口回话的是高壮的男人,“要人!”
此人声如其人,说话低沉厚重,宛若牛哞。
一听他说要人,薛家各房妻妾立时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生怕被麻家店的歹人看中,捉去活活折磨死。就连年过五旬的大夫人脸上肌肉都不禁抽搐抖动,肥硕的身躯抖如筛糠。
大管家忍住心中怒气,客气道:“死者为大。这些都是我家老爷的遗孀,老爷还尸骨未寒,二位就要来强夺他的妻妾,只怕不吉利吧?”
高壮男人道:“不要女人。”
他这话一出,本来还打算送出女人挡灾的薛老爷的三个儿子登时就觉头皮发麻,他们脸色煞白,抱在一起“呜哩哇啦”的哭成一团。
一想到男人这如山般的身板,再想想自己这小鸡似的身条……真要被他掳掠去,只怕下场比他们的爹还惨。
大管家出来道:“二位,我家老爷驾鹤而去,这是老爷仅存的三条血脉,今日某若是保不住他们,也对不起泉下的老爷。”
矮瘦男人尖利的声音道:“不要活人!”
大管家身躯陡震,顺着他们的眼神,目光落到那副棺椁上,登时怒火中烧。
“二位,我家老爷已死,你们却还不肯让他入土为安,未免欺人太甚吧?”
管家挺身而出,寸步不让。他身量瘦长,两臂及膝,眼中藏锐含光。
二人终于肯正眼看他。高壮男人问,“你是什么人?也敢挡我们做事?”
管家抖抖衣袖,露出他那两条精瘦有劲的长臂,“二位可曾听过白马庄的威名?”
说出这个名号时,管家眼中有得意之色,就连他身后那帮薛家庄人听到这个名字,腰杆都不由挺直三分。
白马庄威名赫赫,别说是这出阳城,就是在术州都是响当当的存在。薛家庄的人都觉得,当日若不是大管事不在,麻家店那群山贼土匪未必就敢动他们薛家人分毫!
对面那两人面面相觑,却听的云里雾里,显然不知。
大管家脸色阴沉,眯起眼睛,面露凶相,“那可曾听过‘铁指铜算’佟百手的名号?”
“铁指铜算”在这术州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黑白两道哪路豪杰不给他佟百手三分薄面?要不是有他坐镇薛家庄,就凭薛员外哪里能攒起这七庄二十八铺的偌大家产?
谁知对面两人闻言,还是摇头。佟百手怒火中烧,“好大胆的贼人,就凭你们这点打家劫舍的本事,也敢小看你们的老祖宗?”
说着,袖里一翻,左手便已祭出一把铜算盘来。铁指铜算既是佟百手的名号,也是他的成名绝技。
他不但指力惊人,轻轻一按,就能在青砖上按出两枚深陷三分的指印,铜算子那么一打就能击断三指粗的枣树,威力极其惊人。
“我本想今日给老薛爷办完丧事,再去麻家店跟你们讨个公道!不想,你们居然送上门来!”
“接招吧!”话音未落,佟百手铁指拨动算盘,十数颗铜算子如电激出,在半空中划出嘶嘶的劲风。此珠穿树即断,入石三分,威力何其恐怖?
就凭他这手暗器功夫,在这出阳城里堪称是屈指可数,就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也抵挡不住,更别说是区区两个打家劫舍的小贼!
然而,就在他等着看地上两具尸体时,那高壮男人却将巨掌轻轻往前一抓,无论是哨响般的破空声和黄澄澄的十余点俱都戛然而止。
看着对方轻描淡写的这手硬功夫,铁指铜算怔在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其他薛家人就更是骇然色变,连呼吸都不敢呼出声来。
高壮的大汉松开手,十余点铜算能击断三指粗的树干,在他的手里却连一点红斑都没留下。
“雕虫小技,班门弄斧。”大汉沉声道。
佟百手骇然,终于想起要问那个问题,“你、你们到底是谁?”
大汉铜铃大眼瞪着他,“小子,你听好咯。大爷名叫韩硕!”
佟百手的脸色骤然惨白,比他身上穿的孝衣还要白,“你、你……你是……”
那个矮瘦汉子尖利的嗓音也跟着道:“我叫谭枭。你听过没有啊?”
佟百手的脸色这次比死人还要白,他手里的铜算盘落地,算子溅得满地都是,整个人抖如筛糠,眼神里尽是恐惧。
“巨、韩、巨力神韩硕。夜哭鬼谭、谭枭?”
那个矮瘦男人,也就是谭枭发出阴阳怪调的冷笑,“算你这老小子还有点眼界。我和韩兄退隐江湖十载,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们。”
“韩硕,谭枭……我,我……”佟百手发着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他的手脚发软,整个人就像被抽去骨头般。
在这术州界内,韩硕和谭枭这对神鬼双煞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是在他们销声匿迹十年后,这两个人的名号说出来仍足以震动术州的黑白两道!
别说是他这“铁指铜算”,就是白马庄主亲至,也只能恭恭敬敬的砍掉一条手臂,将这二位瘟神请出去。
一见最后的倚仗都被这两人吓成这样,薛家人更是惊得手脚无措,一群人抱在恸哭,直道今日要命丧于此。
谭枭看到这些人的丑态,偏要火上浇油,他盯着佟百手,阴测测笑道:“你既然认得我们,想必也听过另一个名号。”
“什、什么?”佟百手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谭枭那满脸阴戾的表情,直觉会从他的嘴里听到更可怕的名字。
谭枭看着他那张充满恐惧的脸,充满恶意的一字一顿道,“九幽……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