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阴摩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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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好人。
小时候看着身边人或喜悦或惊恐或悲伤或愤怒，他不理解为什么别人都有情绪起伏，而自己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们是怪物，自己才是唯一的人。
为了在怪物中活下去，他模仿着它们的习性，明白了在什么场景下适合用那种情绪。可每当怪物在他身边大哭大笑时，他就觉得头疼。他也曾将这件事告诉父母，希望它们能安静一些，然而它们并没有做到。
父母甚至以为他是孤独太久，找来堂弟陪他玩耍。当那个堂弟说话时，他就头疼。直到他将堂弟杀死后，头疼症状才缓解。
谁都没有怀疑他。
在它们眼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会给受伤的小猫的包扎，会救落水的孩子，很聪明很善良，是个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
可对于他来说，那段日子太过煎熬。明明自己头疼的要炸开，可那些怪物只是围着他笑。
他结婚那天，铺天盖地的吵闹声几乎要将他淹没。头疼欲裂，快要将他逼疯，但那群怪物还在和他说话。
于是他将毒药下到后厨水缸里，又自己提前服下解药。等所有人中毒身亡后，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头终于不痛了。
防止有漏网之鱼，他拿着刀一个个捅过去，又在自己身上划两道，撕破衣服，造成与人搏斗后的假象。然后缓缓向门外爬去……
事情很顺利，那些怪物都相信他的话，并且因为同情帮忙掩盖尸体。回到空荡荡的房子，他心想，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几年后，他遇到一伙奇怪的怪物。
头疼，又来了。
2.
仁和三年，光孝天皇驾崩。曾经他将所有皇子皇女降为臣，包括他自己的孩子。而如今，藤原基经却说按光孝天皇弥留之意，将排行为七的儿子封为定省亲王，即位后为宇多天皇。
此时，阳成天皇还活着。听说他让人把妇女的衣服扒光，用琴弦绑起来，扔到水池里面将其淹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人活不久，坏人害千年？”现在我已经能够流利地说汉语，也不枉我几十年的学习。
无惨对于新事物很感兴趣，可惜并没有坚持下去。每当出现更有趣的事物，他便抛弃已经过时的，喜新厌旧的本领让我叹为观止。
嗯……这句话我用了两个汉学词语，真是太厉害了。
伥鬼喜乐，常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到没了从前的皇族气息。他笑我也不如之前端庄优雅，一点也看不出贵族女的模样。
“已经那么久了，谁还坚持那种无聊的事情。”除了无惨，但他为了防止贵族中有人妄图也获得这种力量，总是避免和他们接触。等时间久了，他们渐渐把鬼当成传说，我们的活动也就更加随意。于是我们只在村落山间行走，偶尔兴起去趟城镇。
蛰伏，莫过于如此。
3.
接连下了好几天大雨，村路难行，我们便寄居于民宿中。老板人朴实，我编造一个因病被家族赶出来的故事，而主人公正是我们三人。老板听的热泪盈眶，甚至想不收钱。
我自然推辞，无意中看到店里的帮工。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平和，眉目清秀，且宽厚待人。他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虎牙，还有点可爱。而且很热心，我经常看到他只要见别人有事就上前帮忙，哪怕是陌生人。
老板注意到我的目光，向我诉说:“那也是个命苦的人啊。娶妻时惨遭灭门，只有他侥幸活下来。他曾经还救过我的孩子，如果不是他，我真不敢相信失去儿子后，我该怎么办。他救了我们俩啊。看他孤苦无依，我就留他在这里，算是对他曾经救命之恩的报答吧。”
我打听到他的名字，太郎。
因为普通人没有资格拥有姓氏，所以他如许多家中长子一般只有个代表排行的名字。
无惨和伥鬼显然也注意到他，虽然隐隐察觉他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可也无法深究。一般来说，杀了人的身上会有那种狂气或愧疚或负罪或嗜血的表现，但他太平静，像一滩湖水。没有任何修饰，只是静静在那里的湖水。
4.
伥鬼很好奇我们所用的钱财从何处所得，便由无惨说起我们的经商之道。
“比如某一个村子虽有樱桃，但产量不高，很少有商人去那里。这时，我每天去村中喊谁有樱桃，我需要，并以高价购买，且每天都在原先价钱的基础上一。”
“有好奇的人会拿樱桃试探，我如约给他那天相应的钱。尝到甜头后，就会有越来越多人把樱桃卖给我。这时候，我的价钱依旧是每天加一。”
“于是便有人想买下当天所有的樱桃，想第二天再卖给我，以此盈利。只要开了先河，后面跟风的人会越来越多，如奔流不息的河水。”
我接过话头继续说:“这时候就轮到我出场了。当他借口离开一天后，我作为他的随从，会告诉村民将所有的樱桃以第一天的价格卖给他们。在惯性思维下，村民坚信他会回来以更高的价格收购那些樱桃。于是那些樱桃会被他们一抢而空，而我带着钱财离开，再也不回来。”
“但樱桃放久了很容易坏。于是他假扮邻村的商人以最低的价格收购那些樱桃，运到其他地方售卖。”
“而作为卖樱桃的本钱，是用从山中找到的奇珍药材来换取。”
说累了，我用房间里准备好的茶壶倒水喝。很奇特的气味，跟我昨天喝的不太一样。一杯下肚，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不一样了，这杯有毒。
5.
我猛咳几声，没有点名水中有毒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呛到。隔壁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我心下了然，是太郎。
不明白他为何对我有敌意，但我不想与他多纠缠。只是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下时，太郎悄悄来到我的房间。
他举起刀，刺进我的心脏，干脆又利落。静等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呼吸与心跳，他又缓缓走出去。整个过程我甚至没有感受到他的心跳与气息有起伏。
太郎也去了无惨和伥鬼的房间，是给予与我相同的待遇。黑暗中，我隐隐听到些声响。
“噗——”
“忍住。”
但我快要忍不住了。确定太郎走远，我才捧腹大笑。无惨和伥鬼也出现，他们抱怨鲜血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无惨有些不快，“为何不让我直接杀了他？”
“不是很好玩吗？”我已经期待明天太郎看到我们相安无事的场景，或许终于能从他身上看到其他情绪吧。
6.
依旧很平和，太郎甚至都没有惊讶。
他看着我们，就像看着人类，就像看着畜生，就像看着植物一样。世间的一切在他眼里并没有区别，难怪他杀人也面不改色。
无惨对他来了兴趣，觉得他有成为鬼的天赋。那将会是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鬼将，是鬼王麾下最好用的棋子。
而我只想知道他想杀害我的原因。
于是等夜晚来临，太郎再次来到我的房间时，我坐起来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靠近的脚步一顿，居然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你很吵，我头疼。”
“杀不死很好，我可以杀很多次。”
太郎的语气一如平常，他看向我，仿佛在看餐桌上的一块肉，或许还纳闷这块肉怎么会问为何吃它这种话。
无惨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不再隐匿。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无惨对太郎说:“要么死，要么变成鬼，服从我。”
太郎没有回答，他皱着眉使劲捶打自己的头，再次看向无惨时，眼里染上杀意，“你也很吵。”
他向无惨突刺，然而人类终究还是太慢。
无惨的手直接穿破太郎的心脏，但他并没有杀太郎，而是朝他的体内输送血液。
“这下，你不得不变成鬼了。”
7.
太郎有了新名字——阴摩罗。
他唯一高兴的是，头再也不疼了。至于吃人，他本没有负罪感。
只是阴摩罗在变成鬼后吃的第一个人就是老板，之后是老板的儿子。他曾救过他们，现在又毁了他们，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
这让我不禁思考起自己最为可能的死法。
伥鬼希望自己能像英雄一样，为了保护他人而死，然后在鲜花的簇拥下死去。但他也知道不可能，因为鬼死了就什么也不会留下。只是自己怯懦那么久，还是期待能勇敢一回。
无惨不考虑这些，他认为自己不会死。但我感觉他只是想逃避，这源于他对死亡的恐惧。
每个人都惧怕死亡，所以克服恐惧的办法就是不死，比如无惨这样。虽然有代价，但凡事都有代价。
“那么你呢，你期待什么样的死法？”
面对伥鬼的问题，我回答说:“只要不被无惨杀死，对我来说都是好结局。”
杀害那么多人的我终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杀死，应有此报，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阴摩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