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荆棘高塔》栖遥

4、荆棘

　　04

　　漫长的寂静。

　　“……什，什么？”

　　戴着头巾的男人干巴巴地笑着，手指哆嗦着藏在办公桌下，紧紧地攥住长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似乎结巴得更厉害了。

　　“您背后的人，奇洛教授。”江锦颇有耐心地重复道。

　　眼看着这位瘦弱的男人还在试图掩饰，强行压下慌张，转过头去，想扮演出一副去看身后哪里有人的架势，江锦索性直白地戳破假象，直接换掉对话的对象。

　　“我能跟您谈谈吗，”她停顿了一秒，平静地喊出那个令人遮遮掩掩、仓皇失措的名字，

　　“伏地魔大人？”

　　话音一落，空气仿佛都凝滞一瞬。

　　奇洛几乎是立刻就握住了魔杖，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盯着她，眼神比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还要警惕一千倍。

　　没有人应声。
　　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隔着一张杂乱的办公桌对峙，气氛沉闷而又诡异。奇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警惕而又不动声色地用魔杖指着她。

　　这很正常。
　　吃了这么大一个教训，他应当谨慎而又警觉。如若太轻易现身，江锦也会看不起他。

　　“无意冒犯，伏地魔大人。”
　　江锦轻微颔首，声音平静而恭敬。

　　“只是……”
　　她停顿了一秒，接着继续道：

　　“我能帮您拿到魔法石。”

　　传说中能够用来制作长生不老药，也能将任何一种金属变为纯金的魔法石。
　　世上仅存的唯一一块，来自三人组在图书馆乃至禁书区花费了大量时间，也没有获得结果的尼可·勒梅。

　　“我知道您现在很虚弱，需要用魔法石来重塑肉身，”江锦声音很平静，以一种平缓坦然的速度继续，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也知道您试图闯进古灵阁金库，来提取财产。”

　　“但很遗憾的是，邓布利多早已派人将其取了出来，您扑了个空。”

　　办公室内依旧一片安静。
　　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从角落里席卷，渐渐压在人身上，几乎快要令人喘不过气来。

　　但重压之下，江锦的脊背依旧挺直，微微垂头，不卑不亢，也没有后续言语。

　　如何快速向孱弱的黑魔王投诚？
　　不是谄媚，不是哭着诉说忠心，甚至也不是给予承诺和誓言。

　　从鼎盛时代到现在的没落，食死徒们藏起黑魔标记，都可以登上魔法部和学校的高层，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背叛与忠心皆在一念之间的人，他应当见过太多。

　　她只需要点到为止就好了。
　　恰到好处地把自己抛到明面上来，把自己的价值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正如之前所言，汤姆·里德尔从来不把人当人，再忠心，或是再孱弱摇摆，都只是他的工具罢了。

　　一个虚弱到需要铤而走险，靠附身在教授身上苟延残喘的人，甚至不惜闯入禁林杀死独角兽，他怎么会放过她这个起码看起来有点用的“工具”呢？

　　诡异的冷意一寸一寸蔓延，像有看不见的湿润触感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从领口到脸颊，冷冷地注视了一圈。江锦自始自终都垂着头，保持着恭敬却又平静的模样，连心率都没有大的波动。

　　良久。
　　一个古怪沙哑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像被蒙住口鼻一般，沉闷而遥远，低声命令道。

　　“解下头巾，奇洛。”

　　-

　　等江锦从三楼黑魔法防御术教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城堡的深夜。

　　墙壁上的画像都已入睡，骑士靠着自己的马，发出轻微的鼾声，还有几个肖像人物在磨牙，嘟哝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江锦冷汗涔涔，几乎把贴身衣物都湿透了，站在通风的地方，浑身都在发冷。

　　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连救世主都是在第四学年才直面成年时期的黑魔王，她凭什么能在这位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面前好整以暇、安然无恙？

　　答案是当然不能。
　　哪怕只是一个孱弱到附在他人身后的灵魂，也不行。

　　想到方才跟头巾下那张看不出五官的面孔对视的时候，仿佛全身都被黏腻的蛇身缠绕，咽喉被缠住，连呼吸都困难，冷汗一阵一阵往外冒，浑身发冷。

　　江锦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伸手扶着墙壁，一寸一寸往前挪。

　　“嘿！注意点！你碰到我了！”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不知道人要睡觉啊？”

　　画像上的人絮絮叨叨，江锦恍若未闻，缓慢地往前走，在大脑里复盘方才的对话。

　　那位黑魔王开篇并没有对她上述的话语进行询问和表态，只是冷冷地用那双幽深到不见底的瞳孔注视着她，操纵着奇洛的身体，缓慢地踱步，环视她一周。

　　“帕金森家的女孩儿。”他慢条斯理地下着定论，声音依旧古怪沙哑，却难掩其中的傲慢和强势。

　　“你父亲是个孬种。”他轻声细语地道，仿佛是一种无所谓的呢喃。

　　“纯血论，但私生女……”
　　“纯血论，但并不为我效忠。”

　　他五官模糊的面孔从江锦脸庞边擦过，轻声说话时，带起的气流扑在她耳边。

　　“……跟卢修斯一样，偷奸耍滑的东西。企图两头都讨好。愚蠢至极。”

　　江锦垂着眼，没说话，感受着这迫人的诡异感和威压。
　　好在黑魔王居高临下地环视她一圈之后，很快地回归了正题。

　　“阿奇柏德·帕金森和麻瓜混血的女孩儿，你说，你能帮我拿到魔法石？”

　　“是的，伏地魔大人。”江锦颔首，“我知道它藏在哪里，以及关卡的破解方式。”

　　“嘘。”
　　黑魔王轻轻发出嘘声，打断了她的话，慢条斯理地开口，“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知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帕金森？”

　　“……”
　　呼吸倏然一凝。

　　他的尾音轻飘飘地落在空气中，显出几分阴冷的兴味来。

　　江锦当然不是傻子。
　　她既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就来投诚，也不可能直接告诉他，她这个上帝视角的外来人不仅知道他此刻附身在这倒霉的奇洛教授身上，还知道他1998年就会死掉。

　　但这场景实在太诡异，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从骨头缝里涌上来，让人忍不住轻微发颤。

　　江锦小幅度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稍显剧烈的心跳，才轻声道，“……奇洛教授去古灵阁偷魔法石那天，我也在。”

　　“嗯？”

　　盯着漆黑幽深、喜怒难分的目光，江锦开始缓缓阐述那天的情形。

　　有了财产之后，江锦依旧精打细算，戴上兜帽钻进翻倒巷，以最低的价格购买下二手课本。结束之后，她回到古灵阁，取了三分之一的金加隆，准备换成英镑，凭借自己的记忆，进行一些麻瓜世界的投资。

　　“取完金币，往回走的时候，古灵阁已经因为失窃而一团糟了。”江锦轻声道，“而我离开时，在后门，撞到了一个人。”

　　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兜帽拉到头顶，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江锦抱着的一摞书撞到他身上时，还听到他惊慌隐忍的痛呼。

　　“不好意思……”江锦下意识说，那人却丝毫没有回应，飞快地从旁边走开，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所以呢？”黑魔王似乎冷哼了一声，从鼻间发出轻嗤，“就凭这个？”

　　“并不是。”江锦轻声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开学后，奇洛教授在黑板上写字，袖口下滑，露出手腕。”

　　“他手腕上有道很浅的疤，刚刚愈合，和我黑魔法防御术课本边角染上血迹的形状一致。”

　　奇洛背对着江锦，听着两个人的对话，闻言抬起手，拉下衣袖，看了看他的手腕。

　　……的的确确有一道很浅的疤。
　　恰好是尖利边角划破的形状，他自己都未曾注意。

　　“废物。”黑魔王低喃一声，男人便惊恐地缩了缩肩，十分害怕的模样。
　　接着，那个五官模糊的面孔眯了眯眼，看着江锦，显然有了点兴致。

　　“然后呢？”

　　“然后，我去查了一下奇洛教授的生平。发现他前半生都很规规矩矩，平平无奇，直到他游历到了阿尔巴尼亚……”

　　“人们说他从阿尔巴尼亚的森林出来之后，就一直十分神经质，始终戴着一条头巾，并宣称这条头巾被大蒜汁浸泡过，能用于驱赶吸血鬼。”

　　“于是，我查阅了近年来的预言家日报，在一些小角落里，发现了有关于阿尔巴尼亚的新闻。”
　　“人们说，那里森林里总是发出异样的骚动，某些动物总是死得莫名其妙，行为表现也都不像是真的动物。《唱唱反调》分析说，这些动物有被附身的可能。”

　　“所以……”黑魔王慢吞吞地说，“你就猜到是我？”
　　“就凭一个滑稽的杂志报道？”

　　“说实话，我并不能完全确定。”江锦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要在聪明人面前完全袒露自己的胸有成竹，尤其是汤姆·里德尔这种聪明人，这样只会引起他的疑心。

　　适当的装傻，适当的犹豫，适当的冒险，与足够的后招。

　　“我只是在冒险。”她晃了晃藏在袖口里的魔杖，“如果我猜错了的话，奇洛教授就会收到一个来自学生的遗忘咒，作为今天的晚安礼物。”

　　空气安静了两秒。
　　喜怒莫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在透过她的衣衫和皮肤，看到跳动的心脏，并捏住它，问它有没有说谎，分秒都跟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古怪而又沙哑的笑声终于在办公室内回荡。

　　“有点意思……”轻声的呢喃在耳边响起，轻柔得近乎阴森。
　　黑魔王注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奥利维娅·帕金森，伏地魔大人。”

　　“你比你父亲有勇气多了，帕金森。”
　　黑魔王操纵着奇洛的身体，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那么现在，讲讲魔法石的下落吧，这位来自斯莱特林的小姐。”

　　……

　　穿过夜晚的城堡，一边复盘方才的对话，一边警觉并试图避开巡逻的费尔奇先生，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门口时，江锦已经有些精疲力尽。

　　地下一层更加阴冷，她不太舒服地缩了缩脖子，大脑依然在飞速旋转。

　　……为什么伏地魔没有问她，为什么向他投诚？

　　在讲述了魔法石被存放在四楼入口的房间，由三头大狗路威镇守后，她还简单讲了一下七个关卡的破解过程，从演奏乐器到魔药谜语，一个不落。

　　而黑魔王只是坐在那里，幽深的瞳孔注视着她，既没有问她是如何得知的，也没有再次确认，她到底为什么要告诉他，甚至都没有质疑这些消息的可信度。

　　他只是听完后，情绪难辨地看着她，说，“做得不错，帕金森小姐。”

　　“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非常的，令人捉摸不透。
　　让她思考斟酌了一个星期的回答，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算了。
　　江锦皱着眉，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放松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

　　“蜘蛛抱蛋。”她轻声说出口令，石墙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灯光。

　　夜晚的灯光比白天更暗，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
　　石墙裂缝在她进去后又关上，江锦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终于进入安全地带，思维是难得的放松。

　　放松到仿佛在浴缸里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以至于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去哪里了？”

　　一道男声从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传来。

　　江锦站在楼梯口，回头，好几秒后，才借着窗外湖底的暗光，看清那个人的面孔。

　　金色的短发，苍白的脸庞。
　　她姐姐最爱的人。

　　德拉科·马尔福。

　　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江锦小幅度地为他这爱管闲事的毛病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半夜三更出去，不会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吧。”
　　一如既往的傲慢。

　　“……是的，你没有猜错。”江锦打了个哈欠，顺着他敷衍道，明显不想再跟他纠缠，抬脚往楼梯上走。

　　德拉科挑了挑眉，看着她，慢吞吞道，“你似乎不太喜欢我，帕金森。”

　　“难道你喜欢我？”江锦反问。

　　“……”德拉科·马尔福噎了一下，一时无话，两秒后，才道，“可是你姐姐喜欢我。”

　　“我姐姐还喜欢鼻涕虫呢。”江锦无所谓地说。

　　“胡说。”马尔福皱了皱眉，露出嫌弃的神情，“你怎么敢这么乱说？”

　　“真的。”江锦停下脚步看着他，神情非常认真，“她最喜欢吃三明治里夹鼻涕虫了，或者做馅饼酱料也不错。”

　　“……真恶心。”
　　德拉科·马尔福嫌恶而又难以置信地皱起眉，明显不想再跟她讲话了，但又忍不住那点好奇心，“你到底是去干嘛的，帕金森？”

　　“……散步。”见糊弄不过去了，江锦随意挑了一个借口。
　　“因为我是麻瓜混血，大家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很荒谬的借口，江锦自己都想笑，没想到德拉科竟然舒展了眉头，似乎是认同的模样，没有丝毫障碍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可能还觉得顺理成章。

　　“……”
　　江锦是真的无言，从高处瞥了一眼这位纯血统家庭的拥护者。

　　楼梯上比较亮，灯光充足，不仅能看清他苍白的脸和浅金色的头发，甚至还能看清他摊在桌子上的信纸，以及纸面上潦草烦躁的字迹。

　　德拉科·马尔福在写信给他的父亲，抱怨说室友打呼噜太吵，为什么不能让学校给他安排一个单人寝室？

　　江锦：“……”
　　娇贵的少爷们啊。

　　她无言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接着往上走，回到她艰苦的四人寝室中。

　　快要走到楼梯转角时，德拉科在楼下叫住她。

　　“奥利维娅·帕金森。”

　　“……又怎么了？”江锦低头看他。

　　他苍白的脸上是纠结、难以置信而又厌恶的神情，犹豫半天，皱着眉询问道：

　　“潘西真的喜欢吃鼻涕虫？”

　　江锦：“………………”
　　你们这些少爷能不能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