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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厌弃-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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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徐梦蝶来到海边，她是骑共享单车出来的，一路上没什么人，她骑在宽阔平坦的机动车道上面，没有多少机动车会按喇叭让她让路，这是她在南城骑车骑得最舒服的一次。
这座城市也有休息的时候，但路上并非完全无人，呼啸而过的车辆一波又一波，它们飞速转动车轮，争先恐后超过了徐梦蝶。
徐梦蝶没有戴耳机，她不需要听导航的声音，因为从出租屋去海边，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只需要一直向前骑就足够了。
她今天的运气格外好，一路上都是绿灯，畅通无阻，她没有因为红灯而停下来过，她维持着均衡的速度一路向前骑，骑向那可以预知的终点。
徐梦蝶偶尔会自言自语。
“还有多久呢？”
“不知道，没有看导航，不知道已经骑了多久了。”
“你没有对路程的感知能力吗？”
“没有。”
“倒是坦然。”
“如果对你还不能坦然，那我该是一个多么假的人啊。”
“欺人容易，自欺难，是吗？”
“没错。”
“你想回头吗？”
“回头，回什么头？”
“别装了，你对此心知肚明。”
“都来到这里了，我还有回头的余地吗？”
“只要你想回头，那么什么时候都是不会晚的。”
“你怎么也学会了他们的那一套？虚伪，虚假。”
“我只是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可是，我真的好累了。”
“好吧，那句继续向前走吧。”
“好像下雨了。”
“真的吗？你看天气预报了吗？”
“看了，天气预报写的是多云。”
“天气预报经常都不准的，也许真的下雨了吧。”
“下了，雨水滴到我的眼睛里了。”
“痛吗？”
“没关系，人都要死了，还在乎这点小事吗？”
“骑快一点吧，不然等会雨越来越大了。”就不好死了。
“好，我骑快一点。”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里骑车。”
“你管他们怎么看？”
“我不知道，万一他们发现了什么，想要来阻拦我怎么办？”
“第一，你有点自作多情了，第二，你把世上的人都看得太善良了。你要想的是，万一他们看你大半夜一个女孩在路上，想要对你做些什么，你害怕的应该是这一点，而不是那一点。”
“我不在乎，现在谁想来欺负我，我就拉他一起死，不怕死的人是最得罪不起的人。”
“你要死了，而你要死的这件事给你带来了勇气。”
“没错，我要死了的这件事是我最大的底气。”
“好奇怪啊。”
“是啊，好奇怪啊。”
“我是不是疯了？”
“我不知道，可能吧。”
“是不是要去医院检查，才能查出来这一点？”
“医院是不可能去的，那是一个吞钱的地方。”
“算了吧。”
“没事，都要死了，疯不疯的，重要吗？”
“不重要。”
“我还没有辞职呢。”
“也没关系，等死了之后，就会自动辞职了。公司会第一个发现我死讯，因为我没有去上班，他们肯定会来找我的。”
“我会上新闻吗？”
“不知道，每天自杀的人那么多，我身上又没有什么噱头，媒体更喜欢跳楼的高中生和服毒的研究生吧。”
“也不一定，我这种平平无奇的打工人，也许就是最大的噱头，毕竟打工人那么多，他们也许能跟我共情。”
“不会的，他们会说这人的抗压能力太差了，都没有经历过什么真的大事，这就受不住了。唉，现在的年轻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是太差了，一点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没用！”
“求求你，闭嘴吧。”
“死到临头了，你还不愿意听真话吗？”
“你要告诉我只有两种可能是吗？一种是死得默默无闻，一种是死得万人唾弃。”
“你知道就好。”
“没关系，我不关心我死后发生的任何事情。”
“好，那确实没关系了。”
雨停了，空气中充满了潮闷的味道，徐梦蝶觉得鼻子有些痒，下一秒她就打了个喷嚏。
“怎么还没到啊？我记得之前没有那么久。”
“对时间的快慢感知程度不一样，感觉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你是害怕死吗？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我不知道，也许我害怕的不是死，而是痛苦。”
“痛苦不会持续很久的。”
“我知道，但恐惧不是可以通过说服自己而消灭的。”
“你说得也对。”
“应该快了，我记得过了这个十字路口之后，大概还有一千米。”
“等会记得要把手机格式化。”
“不是说不关心死了之后的事情吗？手机里面的东西被人知道也没关系。”
“……不知道，出来之前已经卸载了很多软件了，聊天记录也清理了一波，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工作上的东西，不介意别人看到。”
“所以还有将手机格式化的必要吗？没有了吧？”
“随便吧，等会还记得就格式化，不记得就算了。昨天有个顾客说了些污言秽语，我没有清理跟他的聊天记录，我希望他的亲友能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估计他们是看不见的。”
“确实，没见过哪个人死了之后，手机里的东西还会公开的。”
“算了，看不清他为人的人，估计都是没长眼睛的人，没必要替没长眼睛的人担心，就让他们长个教训吧。”
到了。
徐梦蝶环顾四周，没发现有别人的身影，她给共享单车关了锁，当然要关，不然超过两个小时的免费时间后，可是要扣费的，死了才不是一了百了。
终于到了这个地方，终于到了这一天，徐梦蝶望向平静的海面，心里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将手机放在沙滩上，她不想让手机陪葬，这部手机虽然已经用了挺久了，但基本功能都还是正常的，用旧机的价格卖出去，也能卖个几百块，这是她的“遗产”，是可以留给父母的。
她在出租屋里留下了遗书，写得不长，主要是让徐裕鹏和庄晓美保重身体，不要太为她感到难过，她得到的是解脱，她是高兴的。她写遗书的时候没有掉眼泪，全程都很冷静，写出来的字毫无感情，仿佛那不是一封遗书，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
她将出租屋里面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了，等父母来到南城之后，直接拖着行李箱就可以回去了。
徐梦蝶还留下了一些卖旧物的渠道，她知道父母两人赶不上时代的发展，估计还以为旧衣物只能卖去废品站呢，衣服买回来的时候虽然都不贵，但徐梦蝶还是希望自己留下来的东西能卖出一个更高的价格，留下更多的钱给父母。
她还交代了自己的后事，她不希望父母大肆操办，一切从简就好，也不要特意给她买什么墓地，可以直接把她的骨灰洒进海里或者土里，或者不花钱的任何方法都可以，徐梦蝶死了也是一个吝啬鬼。
她脱下了鞋子，但这不是为了钱，而是觉得脱下鞋子这个举动可以证明她是自愿结束生命的，这不是一场意外或者谋杀，这就是一场纯粹的自尽行为，仅此而已。
夜晚的海边有点冷，徐梦蝶赤足站在尖锐的沙石上，她的足底应该被某块石头刮破了，但没有关系，在死亡面前，一切伤痕都不值一提。
她走到海里，海风吹起她并不长的头发，她闻到前天晚上用的洗发水的味道，那是一款很便宜的洗发水，洗完头之后的发感很糟糕，但是留香还不错，两天过去了，她还能闻到自己头发的香味。
徐梦蝶今天晚上没有洗澡，又省下了一点水电费，人都要死了，何必洗澡呢？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徐梦蝶认为自己很聪明地又省下了一点钱，这个世界挤压她生存的空间，她便顺从地低头弯腰，水浸没了她的膝盖。
好冷……徐梦蝶打了一个寒颤，她鼓励自己，没事的，等习惯了这个温度就好了，不会太久的。
昨天还有几个意向客户没有定下来，他们在犹豫要不要买公司的产品，而徐梦蝶在极力促进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提成还能不能按时打到她的账上。如果公司连死人的钱都吞的话，那么徐梦蝶只能祈祷公司能早日倒闭，不要祸害更多的人了。
好冷……海水没过了她的胸口，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与海水融为一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徐梦蝶猛一吸气，整个人都扎进了海里，现在她与大海是真的密不可分了。
死在海中，好像还挺浪漫的，这不是泰坦尼克号式的浪漫，而是独属于她个人的浪漫，她为自己完成了这项壮举，她杀了自己，她救了自己。
可窒息的感觉好难受，徐梦蝶需要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不让自己的脑袋浮出水面，忍着，忍着，等晕过去就好了。
忍着，徐梦蝶，你活得还不够累吗？很快就可以解脱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行百里者半九十，最艰难的时候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我知道你很讨厌听到这句话，但是……加油。
如果你太累，如果你太累——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苦。
徐梦蝶猛然浮出水面，她剧烈地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她睁不开眼睛，只能摸索着走回岸边，她趴在沙滩上，眼睛半睁半闭，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咽喉和鼻腔处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挠，她狼狈极了，她又痛恨自己的懦弱，又后悔自己的选择，她不知道自己是后悔选择了这条路，还是后悔放弃了这条路，她的意识清醒无比，脑中却一团乱麻，她再也受不了，终于大声地哭喊出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