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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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看到段袖。
双手双脚被锁链所束缚的我待在废弃大楼的楼顶，身后是一间狭窄破旧的小屋，我住在里面。
我在楼顶的边缘，手臂互相重叠着搭放在护栏上。我努力地将头缩进大衣，以逃避阵阵袭来的凉意。
冬天天黑得比较早，因此我早早地在这里看风景。
趴在护栏上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不远处荒凉的农田，农田边上一个孤零零伫立在那里的稻草人。
——遥远的蓝灰色山下弯弯曲曲的河流。
——绵长的泊油路，以及泊油路旁稀稀拉拉的几棵杨树。
——向上看是远处的天空，无边无际伸展开去的积云，深浅交织的阴郁的颜色。
——东边的居民区也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高楼，隐藏着生活水平高低不齐的人们。段袖告诉过我。她生活在那里，她是处于那个城市的最高地位的人的子女。
我想要看到段袖，所以我在这里等她。等她用她独有的钥匙，打开我手上和脚踝上紧缚的锁链，然后我就可以和她尽情地拥抱，感受她的体温以及她急促的呼吸。
我一直在等她，昨天是这样，今天是这样，明天也会是这样。她每次都如期而至，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我能看到的世界很大。但是我所涉足的世界很小。
没关系，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渺小的世界，渺小到只有我和段袖两个人才好。
夕阳穿过阴郁的云彩，把我所处的这个渺小的世界染成了橘红色。
「我说过今天会给你带礼物的吧？瞧…我不会食言的。」段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精致的皮包。
『嗯……』扬起下颚看着她，心跳得厉害，我知道我在微微笑着。
她露出无奈的神情，稍稍俯下身，澄蓝的眼睛越来越近，然后柔软的感触堵住了我的嘴。
『唔……』这种感觉每一次经受，总会让我控制不了自己，双腿瘫软坐在地上。
但是我绝对不会讨厌。
「好了。」段袖抚摸着我的头发，松开了嘴。「老是这样的话是会腻的。」
她绕到我的身后，双手从我的腋下穿过，头靠在我的右肩上，她的长发几缕从我的耳畔一直垂到我的胸前。我喜欢的段袖，头发很香。
「现在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吧。」
她纤细的手拿起放在旁边的皮包。她的手很漂亮，有的时候我觉得那就像是水晶制成的一样，透明而又灵透。
「就是这个。」吱的一声，拉链被拉开了。
传出来的是一股血液和肉的气味，还没有腐烂，并不难闻。
我低头看着皮包里面。
第五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
深深浅浅的颜色，白色，和红色。一把银色的小刀明显地直立在其中，像墓地上的墓碑一样。
不过这块墓地是红色的，墓碑是沾染着红色的银色。
血、肉、绒毛，折断的骨头裂开袒露在外面，微微还能连缀起来的脊椎。
蓝色和绿色的眼睛，异常突出着暴露在外面。
那是长满了白色的绒毛的玲珑的躯体，被折成两段的猫的破碎的尸体。
有一瞬间，我怀疑我看见那断面上的肉块像虫子一样蠕动着。
「——很可爱吧。」段袖边高兴地笑着，一边用手撕开猫腹部的肌肉。血色的东西沾染在她迷人的手指上，显得更加诱人了。
『嗯。超可爱的。』我点点头，用左手小心地握起她的纤细透明的手腕，把dc她沾着动物的血液的手指伸到我的嘴边。
『嘶——』我发出像蛇一样的声音，把舌头伸出去，然后弯曲着勾上她的食指。
能够缠绕上一半，我狠狠地舔舐了一下。
铁锈一样的味道，很甜。
『很好吃。无论是你还是你的礼物，都很好吃。』我向她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宠溺地捏了一下我的脸颊，让我的脸也沾上了她的给我的礼物的血液。有点腥味，粘稠的感觉，很舒服。
段袖把我带到了楼下的一层。，哪里有一间很不错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幢大楼已经废弃了，但是这里仍然供水供电。
现在我的头正在她的下巴下面，我们两个人一起躺在浴缸里。
虽然说两个人一起洗澡本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并不是很想洗澡，因为段袖送我的礼物还残留在我的脸上。
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她说如果老是不洗的话，血迹就洗不下来了。虽然如此，我倒是觉得她是在骗我，这种东西放在皮肤上，干了之后就会变成壳，然后不动它也会自己剥落下来了。
我很清楚这一点。
段袖正抓着我的双手，让它们互相摩搓着。头整个压在我的头上，很重，但是很温暖。
「敛敛？」什么啊…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叫。
怪不好意思的。
『……什么。』
「没事。看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玩。」我觉得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脸才蹭一下红了。
『讨厌…什么啊。』
「就是很想欺负你的意思。」她这样一说我突然就不想被她欺负了。
『这样啊。』
「别这么冷淡啊。」她拿起香皂，然后把我转了一个面，让我面对着她。她拿着香皂，将手浸入水中，用濡湿的香皂摩搓着我的胸前。
很痒。我不禁扭了一下身子。
「不要动。」
我忍住了，努力地不去动整个身体，努力上身体上的每一根汗毛保持平衡。
「嗯…对，很乖。」
段袖拿着肥皂揉了揉我的脸。
冬天的时候只有和段袖一起洗澡才会感觉到很暖和，甚至说，感觉到很燥热难安。
「舔一下。」她笑眯眯地望着我，头发凌乱地散在脸颊上，我喜欢的段袖，即使是凌乱的时候也不会不堪，即使是卸妆之后，也会露出更迷人的笑靥。
『哪里？』
「你猜。」
我合上双眼，想了一下。伸出我长长的舌头，努力地伸直它，然后舔了一下段袖的脸。从下颚一直到鼻尖，是很长的距离。
……有肥皂的味道，是香的。
在段袖帮我锁好我的手铐和脚镣之后，我目送她离开。
楼顶的小屋没有灯光，也没有水龙头，只有段袖刚刚给我带来的一些面包、三明治，还有几瓶矿泉水。
天很黑，连这些东西放在哪里都看不见。肚子很饿，但是我却懒得起来。
睁着眼睛，透过屋顶上的天窗看着窗外的天空。
月亮正好在我可以看到的地方，被积云掩盖了一半，影影绰绰，很漂亮。
有的时候凌晨的时候也有在栏杆旁边趴着，看见红色的月亮。
红色的，红色的。
我猛地坐起身，向着床头摸索今天段袖拿来的皮包。手铐上的链子很重，这种时候还是很不方便。
我站起来，努力地移动了一只脚。锁链碰撞发出叮叮的响声，冬天即使是隔着袜子，也能够感觉到铐链的冰凉。
摸到那个皮包了。
我拉开拉链，里面的味道倾泻了出来，而且好像比刚才的味道更加浓烈了一些。我吸了一口，好像闻不到血液的味道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腐烂的味道。
一点也不难闻哦，因为这些味道是我喜欢的段袖亲手制造出来的，是她亲手用她纤细的手指将这些连在一起的皮肤撕开的，是她亲手用小刀一类的东西把小猫的肌肉给弄断的。
这种味道很甜。
我把小猫的尸体从皮包里拿了出来，我费心地把铁链移动在碰不到它的地方，然后把它抱在怀里。
原来死去的东西身体这么凉。
小猫的身上还是有一些潮湿，或者说是粘稠，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那种感觉黏在我的衣服上，可能白色的睡衣就这样变成红色了吧。
白色那么丑，还是红色比较好看。
于是我抱着段袖送给我的礼物，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真是的。你每次都是这么不听话，老是把衣服弄成这样，我很伤脑筋啊。」
夕阳下的段袖露出无奈的申请，白色的连衣裙被染成了橘红色。
我只想要这样就好了，只想要这样的夕阳下，我有着这样的小小的世界，只有露出无奈的，开心的，甜蜜的表情的段袖，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
「本来还说今天带你去我家的。我还想要给你一个礼物的啊……」我很困惑，为什么穿着红色的衣服就不能去段袖家里呢？但是礼物，那是我实在很期待的。
『那我去洗个澡，换一件衣服。好不好。』
「那好，去了之后，你要听话。」
『没问题。』
随着我这句话，段袖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但是又觉得和平时的宽慰有点什么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残阳把她的脸染成昨天那只小猫身上一样的颜色的缘故吧？也可能是因为今天终于能带我去她家的缘故吧。
我知道段袖的家在这幢高楼冬面的居民区里。在最高的楼，最漂亮的房间里。尽管我没有见过，但是我完全可以想象那里是什么样子。喜欢褐色的段袖，她的房间里应该是贴着褐色的墙纸的吧？床头应该有一个米色的闹钟，告诉她工作的时间吧？然后还有很多…很多…可是为什么，我无法想象出来。
一想到段袖在那里生活的时候可能比在我这里还要放松，我就无法再想象下去。
我想要的世界是很小的。
小到只能容下我和段袖两个人生存就好。
那样的华丽地房子，那样的无法让夕阳渗透进来的房子，那样的除了我和段袖还有其他人的房子——
那样的地方，不是我的世界。
洗完澡之后换上了昨天段袖带来的她穿旧的衣服。浅褐色的大衣，领口那里毛绒绒的，还有段袖身体的味道，非常舒服。
走下楼梯的时候，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的确是有些害怕。
我已经很久没有取下手铐和脚链走出这幢大楼了。
「敛敛，你高兴吗？」揽着我的肩的段袖在我耳边轻轻问道。
『嗯。』
「那我打你一下，可以吗？」
打？就是用拳头碰一下的意思吗？
『嗯。』
咚的一声，这声音好像是从我身体内部传出来的。我肯定这不是段袖的拳头，因为她的拳头从来都是很温柔的。而这种感觉是冰冷的，是坚硬的金属的感觉，好像是某种金属，狠狠地撞上了我的背脊。
这个时候痛觉才开始慢慢泛散开来。一直深入到大脑内部。
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晕眩。
这一瞬间，我忍不住要发出声音来的时候——
「敛敛，不要叫出声哦。」
我努力闭上了嘴，抑住声音，然后视线迅速降低，咚的一声，好像我的身体撞击了地面，然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没有来过的地方。
腰部和脖颈被绳子捆住在了我身下的木板床上。我的衣服只剩薄薄的一件单衣，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样捆起来比较方便吧。但是我觉得很冷啊。
我扭了一下身子，背脊处还是有些隐隐作痛。能看见的是破旧的窗框外面隐隐约约地还能看见一点点荒凉的农田的轮廓，一棵杨树正好挡在窗口。
转过头，看见段袖坐在我的旁边。
她笑得很开心，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于是我也笑了。
「敛敛，不疼吧。」她用她葱白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嗯，一点也不疼。』
「不疼就好，你还没有看到我给你的礼物呢。」她俯下身子，吻了一下我的唇。
好烫。
「现在想要看礼物吗？」
『想……但是……』
「嗯？」
『这里是哪里啊。』我喜欢的段袖，不是说，今天要去她家吗？
「这里是我家啊，很漂亮吧！」
『嗯，真的好漂亮。』这里比我想象得要小多了，而且看这个窗子的位置，夕阳可以照进来，隐隐约约能够闻到的灰尘的味道也让我觉得很安心。我如果能在这里和段袖一起生活一辈子就好了。
「现在想要礼物吗？」她又问了一遍。
『现在就想要。』
「可能会有一点疼哦。」
『无论多疼我也不怕。』
「这个回答真的好可爱。」她眯起眼望着我。「那么，你也不能叫出声哦。」
『如果你不想让我叫出声，我就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真乖。」段袖的长发垂下来，轻抚着我的脸。
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把锯子。天很黑，但是还能够看见上面锈迹斑斑，整个几乎是红铜色。
「不要乱动哦。」
段袖站在床边，站在我的左腿旁边。她的样子很认真，努力地将锯子的锯齿对准我的左腿。
嘶——
我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好像是从我的腿部发出来的。
液体从发出声音的地方流了下来。我没有看，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有点黏黏的，比昨天小猫的尸体还要粘稠。
好痛。
我忍不住扭动了一下。
「敛敛。我都说了叫你不要乱动了。」
对不起。
我努力保持好姿势，尽管手好像不断地在震动着，但是我自己也停不下来，没有办法。只要能够和段袖在一起，只要能看到段袖给我的礼物，只要能和段袖存在在这样一个小小的世界里，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听从，无论她叫我干什么我都会服从，无论她怎么样我都会跟从。
舔舐伤口也好。
忍抑痛苦也好。
没有我不能做出的事情。
冰冷的金属的感触逐渐往我的左腿骨处延伸。我全身颤抖得厉害。
痛觉侵遍了我的整个身体，我觉得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耳鸣得厉害，眼睛痛苦得无法睁开。
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上的某一个部分好像要和我永远分离了一样。
我紧咬着牙齿。神经快要麻木。
永远分离也好，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要是为了我喜欢的，段袖。
为了段袖即将要送给我的礼物，我可以做到一切事情。
嘶——
又是这种声音。
嘶嘶嘶——
不断地响起的声音，是回声吗？我已经听不见除了这种声音以外的任何声音了。是骨传声的缘故？这种声音清晰得让人胆寒。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是腿痛，我却觉得心脏也在不断地绞痛呢。好像肺部也被扭了一道，整个弯过来了一样。不能呼吸了，真的不能呼吸了。
但是，不能喊叫，她告诉我不能乱动，也不能喊叫。
是段袖告诉我的，她是不会骗我的。
我感觉到某样东西突然一下就断掉了。
是千千万万根神经，还有一根瘦弱的腿骨。
神经的颜色，是红色的吗？腿骨的颜色，可能是白森森的吧。
颜色什么的都是我现在看不见的。
而现在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的事实是，我的左腿，好像，空荡荡的。好像，从某个地方开始，感觉不到了。除了某个切口的痛觉不断地刺激着我的大脑之外，其他的感觉。
消失了。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不敢发出声音，但是我知道我的眼眶里充满着咸咸的液体。它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来，很干脆，一点也不黏滞。和血液不一样，那种东西好像更加清纯，更加易逝。
「敛敛？你不会晕过去了吧…别吓我啊。」太熟悉的声音了，但是那是谁呢……那是谁来着……
「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哦，你还不起来就看不到了。」
是段袖，我想起来了，是我喜欢的段袖。
『……我没……晕过去。』这声音真的是从我的喉中发出的吗？怎么这么勉强，又这么难听。
「嗯，那好，礼物就在这里哦。你看——」
她的手上拿着半截东西。
好像很眼熟的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在哪里呢。
好痛，一想到就觉得好痛……冷，好像有什么东西往断面灌一样。
大概是风吧。冬天的风很凉。
话说回来，那究竟是什么呢。
「讨厌啦，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段袖惊讶地看着我，「你看清楚，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最喜欢这个了。」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半截东西。那切口很不平整，切下来一定很痛吧。
真是的，一看到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
『嗯……我喜欢。』
但是不管疼不疼，我都觉得很开心。
因为我现在正在段袖的家。
现在面前正是段袖给我的礼物。
更重要的是，现在段袖，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除去痛苦，我看到的是段袖的笑脸，还有她想要看到我称赞的那个表情。
——我笑了。
虽然我知道肯定笑得很难看。
「敛敛。你喜欢啊，就太好了。」她刚刚有点皱起的眉头完全松开了，眼神清澈得让我很想吻上去，我喜欢段袖。我喜欢段袖的一切。
「那，舔一下？」
『哪里？』
「你猜。」
我合上双眼，想了一下。伸出我长长的舌头，努力地伸直它，然后朝着面前的那半截断腿的断面，狠狠地舔舐了一下。
从断面的这一头，到断面的那一头，是一个圆的直径。
是很长的距离。
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渗透到左腿疼痛不已的位置。这也是很长的距离。
但是我笑了。
『段袖，好甜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