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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冷眸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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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漫卷荒原,赤地千里尽是焦土。断裂的剑骸斜插在黑褐色的泥地里,剑刃上凝着的血珠早已干涸成暗红,被呼啸的风卷起细碎的尘沙,打在脸上生疼。
魔气如翻涌的墨浪,从天际压下,将半边天空染成浓黑,正道修士的灵光则如濒死的星火,在魔浪中明灭不定,时而聚成一簇抵挡,时而散作星点湮灭。
刀剑相击的铿锵、怨魂挣脱束缚的嘶吼、修士濒死的惨嚎交织在一起,织就一幅满目疮痍的人间炼狱图。
简傀立在魔阵前沿,玄铁鬼面遮住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冷寂如冰的眼眸。
鬼面边缘雕刻着狰狞的傀纹,泛着幽冷的光,与他周身萦绕的魔气融为一体,透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那双眼曾映过恒谷宗的月华——彼时山风漫过竹梢,月光洒在练剑场,他看着身边少年挥剑时溅起的碎光,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温软;可此刻,那片温软早已被冰封,只剩下刺骨的漠然,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直直落在对面那道青衫身影上。
方景斐握着长剑,青衫被血渍浸透,深一块浅一块地贴在身上,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血珠顺着臂膀滑落,滴在剑柄上,又顺着剑刃淌下,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暗红。
可他依旧脊背挺直,如一株遭雷劈而不折的青松,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凸起,眼中燃着不灭的战意,哪怕面对漫天魔气,也未曾有半分退缩。
“杀!”魔将桀桀怪笑,声音尖锐如枭,布满褶皱的手掌猛地一挥。
数道魔火凭空燃起,赤黑色的火焰裹挟着碎石,带着焚毁一切的气势,直扑方景斐面门。方景斐眼神一凛,手腕翻转,长剑挽起一道清冽的剑花,灵力顺着剑身激荡而出,
“叮”的一声将魔火与碎石尽数格挡开来。
可他只顾着身前的攻势,却没察觉身后一名身形佝偻的魔修已悄然祭出淬毒的短刃,淡绿色的毒液在刃尖泛着诡异的光,带着致命的寒意,朝着他后心要害悄然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简傀突然动了。
他周身魔气微微一荡,抬手便挥出一道漆黑的魔气利刃,刃身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看似直取身前一名正道弟子的咽喉,实则角度刁钻到了极致,在毒刃即将触及方景斐后心的瞬间,堪堪撞在毒刃侧面。
“叮”的一声脆响,清越中带着金属碰撞的刺耳,毒刃被这股力道撞得猛地偏折,擦着方景斐的腰侧飞过,只划破一片衣料,带起一缕细碎的布屑,飘落在风中。
方景斐心头一震,后背似有若无的凉意让他瞬间察觉方才的凶险,猛地回头,却见简傀已收回目光,冷着脸抬手,魔气利刃直刺入身前正道弟子的胸膛。
那弟子闷哼一声,灵光溃散,身体软软倒下,简傀脸上的鬼面依旧冰冷,仿佛方才那一下,不过是随手为之的误伤,连眼神都未曾有半分波动。
身侧的魔将不满地瞥了简傀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先锋大人,怎的手下留情?这般废物,也值得您浪费力道?”
“我的猎物,自然要亲手解决。”
简傀的声音透过鬼面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没有半分起伏,听不出丝毫情绪。
他缓缓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方景斐身上,依旧是毫无温度的对峙,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恒谷宗的朝夕相伴,从未有过同生共死的情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鬼面之下,他的掌心已被指甲深深掐出四道血痕,鲜血顺着指缝滑落,滴在焦土上,瞬间被魔气吞噬。
景斐,别回头,别念旧,快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战局愈发胶着,魔气与灵光碰撞的冲击波震得大地簌簌发抖。
一名修为高深的魔帅见方景斐屡屡破坏攻势,杀了数名魔兵,怒不可遏,粗壮的手臂猛地抬起,周身魔气疯狂汇聚,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巨龙,龙鳞泛着冷光,龙口中喷吐着黑色的瘴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方景斐扑去。
方景斐咬紧牙关,尝到了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味,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已所剩无几,可面对这等攻势,依旧没有半分退缩。
他将体内仅存的灵力尽数灌注剑身,长剑发出嗡嗡的鸣响,泛着淡淡的清辉,想要拼死一搏,却也清楚,双方实力悬殊,今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就在黑龙即将吞噬方景斐的瞬间,简傀突然欺身而上,周身魔气暴涨,如墨浪般将他包裹,竟硬生生挡在黑龙身前。
“此乃我与他的恩怨,魔帅何必插手?”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鬼面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狠厉,既是做戏,便要做足,唯有如此,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才能护他周全。
魔帅一愣,看着挡在身前的简傀,眼中闪过几分忌惮。这位幽冥少主深得魔主器重,实力深不可测,自己虽为魔帅,却也不敢轻易违逆。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挥手收回魔气,黑色巨龙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简傀缓缓转头,看向方景斐,眼中的漠然更甚,仿佛淬了冰,语气狠戾:
“下次再遇,定取你狗命。”
方景斐望着他,心脏像被钝器反复碾磨,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眼眶微微发热,却被他强行忍住,他死死盯着那双冷寂的眼眸,分明从那冷硬的话语里,读出了一丝隐晦的催促——走,快离开这里。
他握紧长剑,深深看了简傀一眼,将那张冰冷的鬼面、那双眼眸,都刻进心底,终是转身,随着撤退的正道修士一同离去,青衫身影在硝烟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漫天魔气里。
直到那道青衫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简傀才缓缓放下挡在身前的手,周身暴涨的魔气瞬间萎靡了几分,像被抽走了力气。
鬼面之下,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疼惜,那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潮水般短暂涌上,随即又被更深的冷寂强行覆盖。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之前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