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今天摸白蛇了吗》笼风

213、难解

　　“邱姑娘，您这边请，老爷子还在前面等您呢。”
　　“哦？等我做什么？”

　　虽然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夏仆庄特意为自己安排的，但邱及其实并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特意再这等着自己。
　　照理说自己这位爷爷平日里都不太能见到人影，这次等着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才对。

　　夏仆庄看着邱及走近来，这位沉默的老人目光中有一瞬的分明，但很快就又浑浊了下去，沉着声音向她说坐。
　　邱及觉得自己爷爷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多在意，与白明寻了位置坐下之后，再看向堂口的时候就见清朗的天际越在远处的屋檐之上，让邱及觉得很是心旷神怡。

　　要是昨天不与白明纵欢过度的话，此刻她的心情该是更好的才是。

　　“爷爷在这等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昨天听人说你想置办些特产带回去，想来是要回去了吧？”
　　“是，听传言说哥哥不日就回京城，想先他一步回去，然后为哥哥办一场家宴庆祝。”
　　“如此也好，这北伐得功本来也才该是真正该庆祝的事情。”

　　夏仆庄最后那句话说完后便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再向邱及问道：“你知道在你来之前，我在祠堂里做了件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

　　眯着眼的夏仆庄看着远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的长云，心里微微叹息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我以为你是你爹派过来故意想让我不痛快的，所以那时在祠堂里召集了府上的人，想让他们的都和我一块来对付你。”

　　说到这个夏仆庄整个人都跟着坐直了些，他话语间也是跟着有了怒气：“可你也看到了，那些家伙都不听我的！他们居然敢不听我的！”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抽空了他的力气，邱及感觉他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喘息过几次后才再收敛了气息：“不过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也是该落得这个下场。”

　　不知道该怎么接上夏仆庄的话，邱及本想宽慰自己爷爷几句，但又觉得自己爷爷这个年岁的人听自己这虚岁二十的人宽慰，怎么都像是多此一举。
　　“可爷爷后来对我极好，我说想去看看母亲，爷爷就主动说带我过去，昨天我说想看看能不能找些特产回去，爷爷也是帮我找来了这么些商人来。”

　　邱及只有在来的第一天稍感觉夏府对她好像不太友好，后面就再没有这样的感觉，想到这邱及心里又多了些困惑：“那为什么爷爷后面对我又这么好呢？”

　　老人的沉默总是带有格外的孤独与荒凉，邱及看着他低下头沉默了会，然后才再开口道：“你和你母亲很像，而我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夏仆庄的目光看向他处，但就是不看向邱及，随后也是继续自顾自地往后说下去：“其实当时我就不太喜欢你父亲，我那时也算是这散台有名有姓的人物，随便为你母亲找一个上门的夫婿可以说是易如反掌，而且你母亲性子刚强，也不怕压不住那赘婿。”

　　说到以前的事情，邱及和白明二人便都只能听着，而且邱及看爷爷这模样应该要有许多话和自己说了。
　　好在她们平日里也闲的很，于是这会便安然听着爷爷与她说些从前的事情。

　　聊到那时的事情夏仆庄只觉得一切好像还若隐若现地浮现在自己面前：“那时你母亲在怀你之前，我曾与她聊过关于要不要你的事情。”
　　夏仆庄重新抱手于怀，他在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心里并不算高兴：“我问你母亲有没有纳妾的打算，她和我吵了一架，然后半个多月没理我，再往后就有了你——她该是知道我说那番话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才说的，结果没曾想事情还真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在说出这些的时候夏仆庄都觉得自己实在冷静地过头，他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掉几滴眼泪在孙女面前装装样子来着。
　　“后来我在你父亲赶回来之前，亲手钉了棺钉把她封了进去。”

　　说出这话的那瞬夏仆庄便觉得浑身难受，回想起他将那钉子一点点砸进去的时候，夏仆庄觉得自己脑袋如遭重锤，闭着眼久久不能回神。

　　“为了这件事情，我和你父亲大吵了一架，不过我本就不算多喜欢他，所以这对我来说并不太在意。”
　　“可随后他就把你抱走了，往后我便二十多年没见过我的孙女。”

　　夏仆庄还是忍不住朝邱及望去，觉得她此刻真是与夏明平像极了，就好像他最疼爱的女儿又活过来了一样。
　　他的目光看得邱及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听到他说不喜欢自己父亲的时候邱及心里多少有些怨言：“可我父亲对我同样很好。”

　　“你要是在我这，难道我就会对你不好了？你那几个舅舅虽然多少都没什么人样，但自我有了你母亲之后起，她那三个哥哥也是处处为她着想，从没有说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夏仆庄心里的郁气在与邱及交谈的几句话间就又消散不见，而在他平静下的时候周身又变了一种气质：“你的母亲执意要生下你，我不怪她，但你的父亲......我无比恨他。”

　　“所以你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留给我父亲看？”
　　“是，那时我只想他死。”

　　这些话说出来可让心里舒服太多了，对他这个岁数的老人而言，现在唯一能让他在心上备受煎熬的也只有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而现在说完了这些事情后夏仆庄觉得自己或许还能再多活个十年也不一定。

　　算起来自己现在多少岁了？好像八十来岁了吧，其他老家伙在他这个年纪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就他还能这么精神了。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对以前的事情了解不多，而且那对爷爷来说或许也是伤心的事情，所以还是不多聊更好。此番回来能看看母亲，知晓母亲以前是如何在夏家生活，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爷孙两人的交谈至此终于是步入尾声，夏仆庄笑着将手边的茶盏拿过，品了口后才再向邱及说：“如果这是真心话，那对我们都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要是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我就是。”

　　随后夏仆庄就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邱及本想送他多行几步，但因为晚了夏仆庄几步起身，等要走出前堂的时候邱及却是被已经等候多时的商人所围了上来。
　　邱及想绕过他们，但是看着背手远去的夏仆庄，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再继续追上去的必要。

　　跟上在她身边的白明走上前刚要伸手从这些家伙里分出一条道来好给邱及通行，可当她的手才举至半空，邱及就及时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她手腕上，然后握着她的手放下，转身回到了厅室里去。

　　“邱小姐！我是方才的粱知得。”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这会邱及正坐着休息，而面前那拼成的长桌周围正有不少的商人在附近转悠，想着怎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得更好看些，更好在一会多吸引邱及的目光。

　　粱知得见邱及对自己贸然走上前来没多在意，心里不由得想这姑娘可真是个好说话的主：“是这样的，我想邱小姐一会肯定少一位如我这般，可以为小姐介绍扬州特产之人，所以特意来毛遂自荐的。”

　　他说的倒是有些道理，邱及转向白明看去，见她也没有什么意见之后再才点头答应：“那你就先去看看，认认他们带的东西，一会再与我讲讲都是些什么。”
　　“那小人就先去准备了，小姐您先好生休息，一会小人一定为您讲解清楚。”粱知得笑着退下去招呼其他如他这般想来夏府上碰运气的商人到一块来，邱及光看着他们聚首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这类事情和自己的关系本也并不算太多，邱及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自己脑袋，此刻她莫名觉得兴致缺缺，觉得或许是方才与爷爷聊了从前那些事情的缘故，让她心里多了些难受。

　　爷爷或许本是想怪母亲不愿纳妾的，只是后来这股怒气被顺着到了父亲身上，然后爷爷就不愿让父亲见母亲最后一面，而父亲往后则是将自己带去了京城，再没有让她来过这扬州。

　　盯着自己手上的指甲拨弄，邱及觉得可真难把这些事情都定罪到某个人身上去。
　　想到这邱及的思绪转到了自己身上，她的指尖也是在拨弄间犹犹豫豫地向自己指了过来。

　　难道怪自己？
　　邱及不知道自己出生有没有给母亲带去太多麻烦，但想来......

　　邱及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父亲和爷爷都未曾向自己说过，那应该没有太多的麻烦才是。
　　心里越想越是烦躁，瞥眼到自己桌上放下的酒水，邱及转而就示意下人上前来给自己盛上。

　　正颇神气于一群商人间指指点点的粱知得尽管借着邱及的权势在这些同行面前狠狠满足了一番虚荣心，不过他也是一刻都不敢忘了邱及的要求，而且他也同样知道这些与他本是平起平坐的老油条们这会是为什么听他的话。

　　他的余光一直都在邱及她们那边，这会见有人上去开酒，粱知得也是装作碰巧绕了过去，等下人刚将酒套拆开，他便是示意那人退下，自己则再走上前去拿起酒勺为邱及斟酒。

　　“不知道白姑娘可否要来些？”
　　“给她满上，这酒味道难得算不错的。”

　　不但可以说不错，还可以说是相当难得的好，甚至比起在京城喝得还要好些，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突然成功了改良工艺。
　　想到这对这酒也是多了些兴趣，于是邱及便让粱知得把这酒盖的封条举给自己看看。

　　这番举动自然让方桌前的人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有人去拍着一个手上还拿着简易酒盏懊恼的中年男子。这举动让后者茫然地抬起头来，却是正瞧见邱及手上扶着粱知得递前来的那封条仔细看着。
　　这一幕只让他觉得飘飘然如在做梦，随后却是难以掩饰的狂喜。在周围人或真或假的低声道谢中，他快而轻地跑着到方桌前角的位置刻意等着能用到自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