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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伊莫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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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塔尔钦之后任仰和乙酉就一直住在刘浪的民宿里。两个人没事了就出去转转,不时看看雪山,幸运了还能看到不少稀有的野生动物,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但是任仰的心里一直揣着一件事,那就是他之前答应过的要和乙酉结婚的事情。
任仰有一天偶然间碰到刘浪在自己的工具房里做银饰,于是就酝酿了一个计划。
刘浪在知道任仰和乙酉是爱人之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反而觉得很荣幸,这个“流浪民宿”里又多了一段故事。
“你要自己做戒指?”刘浪看着任仰,回想着他刚刚的请求,又确认了一遍。
“对,我要做一对戒指,不过我之前没做过,所以想请你帮忙。”任仰看到工具房里齐全的工具,果断选择向刘浪寻求帮助。
“没问题,其实做戒指没有你想象地那么难。不过如果你要做的话,那我们最近几天就要去买银料了……”刘浪已经帮任仰计划起来了。
“不是最近几天,而是明天就要开始。”任仰看着刘浪认真地说道。
“这么急?”刘浪以为任仰和乙酉就是出来旅游散心的,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事情。
“对……我怕时间不够了。”任仰的这句话声音很轻,刘浪没有听清楚。
“什么?”刘浪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就是想着早点把戒指给他。”任仰笑着拍了拍刘浪的肩膀。
刘浪听他这样说也笑了,点点头:“好,那我们今天下午就去买银料,明天就开始做。”
任仰又加了一句:“我想给他个惊喜,只能挑他睡着的时候做,所以得多麻烦你了。”
刘浪听后忽然觉得自己肩上多了一个担子,一个关于“惊喜”的担子,他立刻答应了下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全力支持你,这太浪漫了不是吗?”
任仰看着刘浪激动的表情,也勾起了嘴角。他又想起了乙酉的脸,想象着他看到戒指的表情。
任仰继续死皮赖脸地请刘浪帮忙:“我还想做一个铜板婚书,你做过吗?”
刘浪听到“铜板婚书”时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回道:“我知道这个,我太爷爷太奶奶的婚书就是铜板婚书,不过后来就捐给当地博物馆了。
“铜板婚书我没做过,但我有一个很专业的朋友,我可以问问他。你如果想做我们可以试一试,不过要多费些精力了……哎,你怎么想起来做铜板婚书了?”
刘浪不知道任仰为什么非要做铜板婚书,即使他没做过,也知道要完完整整地做一个很耗时耗力还耗钱。
任仰听着刘浪的话转头看了看前面的雪山,“我答应他要在冈仁波齐山前结婚。你知道的,我们没办法领结婚证,纸的婚书我怕保存的时间不长,所以就想到了铜板婚书。”
刘浪在听到任仰说无法领结婚证的时候忽然露出了一种悲悯的眼神。
他看着任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这句话的他看起来沉重了许多——他们是不被法律承认的,就算有了铜板婚书也证明不了他们的什么关系。他们互称爱人,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毫不相干……
“任仰,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能来当证婚人吗?”刘浪笑着问任仰。
任仰看向了刘浪:“给我们当证婚人?”
“当然了!我帮你做戒指、做婚书,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刘浪觉得如果自己错过了他们的故事,人生就有了缺憾。
“求之不得。”
任仰忽然懂得了刘浪这样的人,他最大可能地发挥了自己的生命,去感受一切,去遇见一切。
乙酉最近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候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天黑了。
他在睁眼看到黑暗的时候总是一阵心慌,在听到任仰的声音时才会缓过神来。
和刘浪一起买完银料回来的任仰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刘浪还想和他说一下做戒指的具体流程,结果任仰着急地先跑进了民宿。
刘浪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还是自己一个人先琢磨起戒指来了。
任仰几乎是冲进一楼的卫生间的,他还没来得及弯下腰血就从喉咙里喷了出来,镜子上的一角沾上了任仰的血。
任仰抬起头,看到了沾到血的那一角镜子,自己的脸在血迹中看不太清楚。
他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后又仔细地将卫生间打扫了一番,镜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的。
乙酉睡醒之后就下楼了,他刚要走进小院就看到了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任仰。
“你怎么来一楼上厕所了?”乙酉走了过去,看到任仰的额头上渗出了汗。
“你不是在睡觉吗,我怕冲水吵到你。”任仰说着过去抱了抱乙酉,贴了贴他的额头,“还发烧吗?”
乙酉最近两天有些发烧,任仰每隔三个小时就给他量一次体温。
“不烧了,你干什么了,怎么这么多汗?”西藏的天还没到热得冒汗的程度。
“刚刚你睡着了我就跟着刘浪去镇上买了点吃的,搬东西出汗了。”任仰说着就牵着乙酉上楼了,打算给他弄点饭吃。
“你袖子上怎么有血啊?”乙酉低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任仰袖子上的血,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哦……去镇上的时候我和刘浪买了点刚杀出来的羊肉,拿肉的时候血不小心蹭上去了。”
乙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想。
任仰静静地听着乙酉说羊肉要烤着好吃,要撒上什么样的佐料才香,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心口处的疼痛又被他压了下去。
这不是任仰第一次吐血了,第一次吐血的时候任仰左手的四颗红痣钻心地疼。他握着自己的左手,一股恐惧涌了上来,这是诅咒的提醒吗?
随着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任仰也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好像突然间就老了一样。
直到任仰在一天清晨起来看到自己的发间稀稀疏疏地多了些白发,他明白了,这大概就是作为下一任伊使迟迟没有完成血祭所谓的必死结局。
所以任仰要对刘浪说马上做婚戒,因为他真的怕自己时间不多了。
任仰不知道自己会变老成什么样子,但按照现在的吐血次数来说,死亡距他一定不远了。
不过死亡的恐惧对任仰来说也意味着另一种希望——继任的伊使死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乙酉会得到第二次的“永生”。
这些天,乙酉一睡觉任仰就爬起来钻进工具房,按照刘浪的指导一点点地制作戒指。
从小心地测量乙酉的手指大小,到加热银条再到学习刻字,焊接之后又是无数遍地用小锤敲击、用磨砂纸打磨、用锉刀一点点地加工。
刘浪每次早晨起来不管多早都会看到工具房亮着灯,晚上也是一样。他甚至怀疑在做戒指的这些天来任仰就没睡过觉。
熬了几个大夜之后,任仰终于把对戒做好了,现在就只剩下铜板婚书了。
任仰起身时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他也没回去补个觉,直接去了厨房给乙酉做早饭。
任仰好像又恢复了活力,做饭的时候都吹着口哨,没什么特别的旋律,但一听就很高兴。
任仰看了看时间,平常这个点乙酉已经起来了。他把煮好的西红柿鸡蛋面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进到卧室后看到乙酉果然已经坐了起来。
“老婆,过来吃饭吧,特意做了你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任仰说着过去揉了揉乙酉的头。
“几点了?”乙酉睁着眼睛坐在床上,转过头对着任仰的方向问道。
“九点多了,怎么了?”任仰凑了过来,像往常一样亲了一下乙酉。
“没什么,我这就穿衣服。”
乙酉说完就在床上摸索起来,在熟悉的位置拿到了任仰给他放好的衣服,然后就慢慢地穿了起来。
任仰这时正好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乙酉就自己一个人穿裤子、穿袜子,然后正常地去洗手间洗漱。等任仰回来的时候乙酉已经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吃面了。
任仰刚想开口问乙酉味道怎么样,结果就看到乙酉里面的上衣是反着的。就在他想提醒乙酉的时候,任仰发现乙酉穿的袜子也是两只不一样的。
任仰愣住了,他看着一如往常吃着面的乙酉,动了动心思。
“嘿,你别说,你穿这件红色的外套就是好看。”任仰说着看向了乙酉,心跳却不断加快。
乙酉停下了吃面的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吗?那我以后常穿。”
任仰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炸开了,耳鸣声让他几乎感到眩晕!
任仰看着乙酉身上的黑色外套,觉得喘不过气。
乙酉还在吃面,但慢慢地他就发现任仰不说话了。乙酉几乎是一瞬间就僵住了,他慢慢地握紧了筷子,没有再吃面。
“你……你看不见了?”任仰的声音发着抖,他不可置信地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乙酉放下了筷子,没有说话。
他循着任仰的声音转了过去,伸出手抬在半空中,左右摸索着,想知道任仰在哪儿。
看到这一幕的任仰青筋暴起,他喘着粗气过去接住了乙酉的手,将乙酉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看不见了?我带你去医院!”任仰说着就要抱乙酉出去,但是乙酉按住了他的手。
“别害怕,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乙酉用手一点点地摸着任仰,从他的胸口处摸索到了他的脸。
“按照诅咒,离最后一个伊莫托越近,我的情况就会越糟。我会慢慢地看不见,会慢慢地尝不出味道,最后也会听不到,直到血祭完成的那一刻止,我的生命就结束了。”
乙酉很平静地说着这些,当年师父也是这样度过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日,乙酉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
任仰几乎要疯了,他抱着乙酉:“不行……不行!是不是,是不是我早点死了你就会变好?!”
任仰急了,脱口而出这句话。他不能接受乙酉慢慢地丧失自己的感官,他也不敢想象看不到、听不到的世界有多可怕!
乙酉愣住了,他听着任仰说的那个“死”字,原本无神的眼睛一瞬间湿润起来。
下一秒,乙酉竟然抬起手扇了任仰一巴掌,随之落下的是他的眼泪。
任仰整个人懵在原地,他还紧抱着乙酉。乙酉疯了一般摸着他的脸用力地吻了上去,他咬破任仰的嘴唇,让任仰尝到那股疼痛。
“我不许你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乙酉的额头抵着任仰的额头,他重重地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