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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干越古城(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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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兰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带回来一套秀禾服的。大红的颜色看起来喜庆极了,不过放到秀秀床头的时候,红色的嫁衣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这是什么嫁衣?”秀秀的父亲看着买回来的秀禾服皱起了眉头,他们村子里嫁人一般都穿龙凤褂的。
“龙凤褂都得现做,来不及了,秀禾服也一样。吴阿婆不是说了吗,什么样的吉服都行!”金兰跪在秀秀的床头,爱惜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说道。
欧阳济也已经把肩舆借回来了,现在就放在前院里。那架肩舆有些年头了,还是村东头的陈木匠早些年淘来的。听说欧阳家出了这档子事,二话没说就借了出去。
秀禾服和盖头一齐拿来了,欧阳济和金兰就一起把迎亲花加上水捣碎,然后将榨出来的红汁水染在了红盖头上。过了一会儿,盖头上就没有了任何痕迹,不过有些隐隐的香气。
吴阿婆还嘱咐了,负责送亲的两个人要穿着纯黑色的衣服,连鞋子都要求是黑的。欧阳家连夜给任仰和乙酉置办了两套衣服,就是普通的马褂和长裤。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乌鸦来报信,新娘子离家入冥府了。欧阳家全家上下的心始终提着,不上不下的,都在等着送亲的时辰,但又都惧怕那一刻的到来。
金兰在第三天天将黑的时候给女儿换上了嫁衣,嫁衣是她按照女儿大致的尺寸买的,现在换上正合适。金兰看着穿着大红嫁衣躺在床上的女儿,心如刀绞。
她无数次想象过女儿出嫁时的场面,想象女儿穿着明艳的嫁衣欢笑的美丽模样,想象女儿出嫁成为新妇后的日子,但从未料到秀秀会穿着紧急买来的嫁衣了无生息地躺在床上。
第三天的夜里,当天慢慢黑下去的时候,整个欧阳家大院一点声音也没有,感觉就像没人住在宅子里一样。
按照吴阿婆的吩咐,家里只留了大红灯笼,其余的灯全都关了。整个家里黑漆漆的,只有灯笼红到令人眩晕的光照得人心慌。
在半夜十一点四十七的时候,一只乌鸦从远处飞了过来。乌鸦通体乌黑,如果不是它响亮骇人的叫声,谁都不知道“报喜”的乌鸦已经来了。
金兰在听到乌鸦的叫声时,整个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她条件反应地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秀秀,然后快步走到了床边,最后摸了摸女儿的脸。
她不知道秀秀能不能在七天之后回来,不知道她回来后又是怎么一副模样。
鸡早就杀好放完了血,听到乌鸦的叫声后,欧阳闵老爷子亲自拿来了一根粗毛笔,沾了鸡血,给任仰和乙酉的脖子上画了一个圈。
血未来得及凝固,就成条地往下流,沾到了两个人的胸膛上,感觉黏糊糊湿漉漉的。
欧阳济拍了拍金兰的后背,金兰站起了身,给欧阳济腾出了个位置。欧阳济亲自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
现在已经十一月多了,天气冷了起来。
金兰买嫁衣的时候特地买了一个红色的斗篷。她温柔地把斗篷给欧阳济怀里的秀秀系上了,看着欧阳济抱着女儿一步步地往院子里的肩舆走去。
欧阳初秀被小心地放在了肩舆上,金兰递来了红盖头,欧阳济最后看了看女儿的样子,然后就把红盖头给她盖上了。
欧阳初秀坐在肩舆上,头无力地歪着,从远处看过去,感觉就像是真的有一个新娘子好好地坐在肩舆上。
任仰和乙酉互相看了一眼也就位了,乙酉在肩舆的前面,任仰则在后面,两个人同时使劲,肩舆就摇晃着起来了。
今晚的月亮出奇地亮,把夜晚照得和白天一样,任仰和乙酉看路毫不费力。
村里的人都接到了信,知道今晚秀秀“出嫁”,全都关闭了大门和窗子。
整个村子毫无声息,感觉像个没人的空村。
任仰在欧阳初秀的身后,正好能看到她的头有规律地上下颠着,和两个人走路的节奏一样。任仰的心里有些发怵,索性不再看。
两个人走了村后油菜花地边上的一条小路,现在月份还早,油菜花还没有开花,看上去就和菜地一样。
任仰一直在想着冥王抢亲的事,他还是觉得整件事情都透露着荒唐,毕竟任仰是受过现代科学的教育的,要完全接受这些事还是不太容易。
“乙酉,你说真的有冥王吗?”任仰在后面一边抬着肩舆走一边开口问道。
因为四周很静,所以任仰根本不需要大声说话,乙酉就能听得很清楚。
“不知道,”乙酉的手臂已经有些酸了,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说:“这世上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要说有个能统领大小鬼魅的冥王,还是有些不太可信。”
乙酉对冥王抢亲这件事心里也是存疑的,但干越村里的每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他也没必要提出来惹些麻烦。
任仰也是这样想的,要说这世上没有鬼,那之前无行寺里成精了的戒刀和骸骨就没法解释,还有那些只有眼睛和嘴巴的和尚。
但是要是说这些鬼魅灵精之间还分出了个三六九等,出现了一个冥王,任仰觉得这就有点后世人根据人类的社会构成进行的想象和杜撰的倾向了。
两个人走了得有十分钟左右,终于走到了油菜花地的尽头。
乙酉抬头看了一下,西边月光下有一座石桥,乙酉知道那就是村里人说的“断离桥”了。
石桥面在清亮的月光下似乎在发着莹蓝的光。
乙酉调整了方向,开始往西边走,等走到了石桥边的时候,正好是半夜十二点。
任仰也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的景象,这石桥前面黑乎乎的一片,好像有很多树,但看不真切。
他又低头瞥了一眼,忽然看到了之前欧阳君带回来的那种红花,也就是吴阿婆说的冥府的迎亲花。
现在迎亲花在桥面下开满了,就像是爬山虎一样攀附在桥面下和桥的两边,桥面上也爬上来了几朵。
整个场景美得令人不禁抽气,但死亡的诡异感又让这座桥增添了几分恐怖和凄凉。
乙酉在前面先踏上了桥面,任仰走了几步也上了桥。
断离桥是座拱桥,乙酉和任仰在上面抬着肩舆,肩舆会微微变斜。
秀秀坐在上面,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后靠,头无力地往后仰着,连带着大红的红盖头在任仰面前一闪一闪的。
任仰的手渐渐出汗了,不完全是因为累,很大一部分还是因为坐在肩舆上穿着红嫁衣的欧阳初秀。
虽然他强迫自己想着秀秀之前活泼开朗的模样,但当任仰看到秀秀突然垂下来的一只手时,还是被吓得晃了一下。
乙酉那边已经下了桥,任仰在后面开口提醒道:“乙酉,十步!”
其实这里面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十步究竟是多远?毕竟每个人走路的步子大小都是不一样的。乙酉犹豫了一下,就按照自己平常走路时的步子走了。
两个人下了桥终于看到了断离桥后的景象,实际上那就是一大片林子,林子里闲散有着几个坟头。
从桥下往里走,旁边不认识的树和奇异的花就多了起来。感觉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任仰和乙酉只顾抬着肩舆往前走,手臂上不知道被什么植物的茎或是树枝划伤了。
坐在肩舆上的秀秀也和两个人一样,露出来的手腕上多了几道小划痕。细密的伤口在刚开始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乙酉和任仰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七、八、九、十!”乙酉在心里默默数着步数,等数到第十步的时候,乙酉停下了步子。在后面的任仰也赶紧停下了。
“放。”
乙酉说完,两个人就同时将肩舆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坐在上面的欧阳初秀摇晃了一下,最后还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肩舆上。
乙酉和任仰记着吴阿婆的话,放下肩舆后就转头上了桥。
两个人下了桥本该两耳不闻闲杂声,就此返回欧阳家。但是当两个人听到桥下不同寻常的动静时,还是同时停住了脚。
任仰和乙酉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趴到了旁边的油菜花地里,透过石桥的一侧往桥的另一边看。
本来不省人事的欧阳初秀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慢慢踏着步子往树林深处走。绣着鸳鸯的红绣鞋踏在地上,发出“擦擦”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秀秀醒过来了?”乙酉看着欧阳初秀稳稳地走着,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对,是前面的一匹白马在引着她走。你看不见吗,白马的马尾缠着秀秀的腰!”任仰看着那匹通身白毛的马,觉得很奇怪。
然而一边的乙酉却已经将视线放到了任仰的身上,“任仰?”
任仰听到乙酉的叫声,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乙酉来的时候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特地在腰间藏了一把刀。现在,他的手已经握上腰间的刀把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看到什么白马!
“我说看到了一匹白马……”
任仰看着乙酉皱起的眉头和严肃的脸,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就算有再荒唐的事情,这大半夜的,村子里并没有人家养马,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白马啊!
“你没看到白马是不是?”任仰咽了咽口水,几乎是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乙酉。
乙酉的沉默已经给了任仰答案,任仰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任仰又立刻转头看了一下秀秀的方向,那匹白马还是在缓缓地走着。
“我……啊——”任仰还没说完,欧阳初秀的惨叫声就猛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两个人一齐朝秀秀的方向看过去,欧阳初秀已经倒在了地上,在拼命地往后挣扎,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着她往林子深处走。
欧阳初秀刚刚渐渐感觉到了手腕上的疼痛,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结果就发现自己的脸前罩着一块布,自己的身上还穿着红色的类似嫁衣的衣裳。
而自己的两只脚上,一种藤蔓状的东西正缠在她的脚腕上,一下下地在拖着自己往前走。
秀秀抬手掀起了盖头一角,面前贴着脸就出现了一个藤蔓缠绕纠缠成的人形,上面还攀爬着类似于蛇的东西,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不好!”
任仰和乙酉立刻开始跑上桥,他们已经管不了什么十步之外是禁区的警告了,下了桥就朝秀秀那边跑过去。
看样子秀秀的意识已经回来了,他们不能看着她就这样被拖走。
“秀秀!”任仰大喊一声秀秀的名字,然后猛地朝前一扑,抓住了秀秀的一只手。
欧阳初秀听出来了任仰的声音,哭喊道:“任仰哥——”
但是那个“藤蔓怪物”突然发了力,连同任仰和欧阳初秀一齐往前拉走了。
“任仰!”乙酉一看情况不妙,立刻在树林里飞跑起来。
乙酉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赶了上来。
他抽出了腰间的那把刀,眼神一瞬间变得锋利起来,看准位置,朝欧阳初秀的红绣鞋前面砍了过去,然后猛地按着刀一划。
带着腥臭的黑色汁水瞬间喷涌了出来,欧阳初秀脚腕上的藤蔓终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