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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伊莫托（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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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5月31日，任仰再次去到了西藏，翻越到了卓玛拉山口。这是八年前他和乙酉分别的地方。
这里和八年前没什么两样，经幡还是挂遍了山头，不过这次西藏没有鹅毛大雪。
任仰不同于所有来这里转山的人，他不是出于某种信仰，不是出于某种挑战的欲望，他只是在思念。
八年的时间，任仰每年都会来。补给站里的当地藏民很多都已经熟悉他了。
这次任仰来的时候带了两张他和乙酉的照片，在卓玛拉山口上，任仰将其中一张照片压在了一块石头下。不过西藏的风比他想象地更加猛烈，并不太大的石头被风吹得滚了两下，压在下面的照片被风带起。
任仰站在原地，看着他和乙酉的照片在西藏湛蓝的天空下不断向远处飘去。任仰没有去追，他就那样一直注视着照片飞远，远到不见踪影。
任仰转身开始往山下走，他和乙酉分别了整整八年，马上就要开始第九年。
大概情场失意，生意场就会得意。任仰管理的风投公司在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业余的他还投资了其他的项目，竟然没有什么失手。任仰甚至跻身在了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
不过这些年任仰最大的感触就是孤独，他有很多房子，但没有家。在遇到乙酉之前他也是这样孤身一人，但是现在的他却再也做不到当年的洒脱。
黎雨还是在帮任仰照看小卖部，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因为没钱被追着打了。任仰曾经和他说过，有了钱他可以自己当老板开个小店，不用一直跟着自己。但是黎雨从没提过要自己当老板。
任仰时不时地会回到而庄住两天，每次回去除了张祥家和自己的出租屋，任仰最常去的就是小卖部。
小卖部对面的二中这些年扩建了不少，学生越来越多，不过没多少认识任仰的了。
有一次，一个毕业了好几年的学生进到了小卖部里，一抬头任仰正坐在店里吃泡面。
“任哥？”女生惊喜地叫道。
任仰抬起头看了看她，脑子里没什么印象。
“我！徐妍，当初常来你这儿买海报的！”女孩有些激动地说着，极力想帮任仰回忆起来。
任仰想了想，又看了看女孩的脸，依稀记了起来。
“红衣龙葵？”
“对，就是我！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这里开小卖部啊？”徐妍看了看被收拾地更加宽敞、干净的店铺问道。
“偶尔来这边看看，平时不在。”任仰简单地回道。
“你怎么来了？毕业得有好几年了吧。”任仰嗦着泡面问。
“九年啦！”女孩挑了几个小面包来找任仰结账。
“不收你了，直接拿走吧。”任仰挥了挥手。
“别啊，我以后来的机会可多呢！我现在调到二中当老师了！”女孩儿笑着说道。
任仰惊喜地看着她，“是吗？那还挺好的，我看二中这两年发展地还不错啊。”
又聊了两句，女孩儿离开了小卖部，临走的时候还念叨着马上又要过年了。
黎雨从外边回来了，他刚进完货回来，打了打身上的雪。
“又下雪了……”黎雨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从车上往下卸东西。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下了个馆子，一起喝了点小酒。任仰喝得有点多，明显脖子红了起来。黎雨倒没喝多少，他看着任仰，知道任仰每次到冬天的时候心情都不怎么好。
吃完了饭，任仰和黎雨一起往外走。北方人下雪天是不打伞的，任仰和黎雨就这么冒着雪，脚下的雪还不算太多，基本上落到地上就化了。
“仰哥，今年过年来我家过吧。我妹妹今年考上了重点大学，当时想请你吃饭一直没机会。”黎雨走在任仰旁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攥成了拳。
任仰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行啊，到时候我去你家，正好给你妹妹包个大红包。考上重点大学可不容易。”任仰喝多了，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起来。
黎雨连忙说：“不用包红包，你来就行。”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雪越来越大了，任仰开始酒精上头，走路摇摇晃晃的。黎雨靠近他架着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出租屋走。
黎雨和任仰靠得很近，他闻着任仰身上的酒味，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仰哥，你喝酒断片儿吗？”
“嗯？”任仰的声音混沌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含混地说道：“不知道，可能会忘一点儿吧。”
“你为什么一直帮我？”这个问题黎雨一直搁在心里，他无数次地独自想过。那年春节第一次见到任仰时的场景一直刻在黎雨的心上。他有些猜想，但不知道对不对。
任仰沉默了好久没说话，等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任仰才又开口道：“因为……你长得像他。”
黎雨立刻僵住了，这个回答和他一直以来的猜测重叠在了一起。
“像乙酉吗？”
任仰听到黎雨口中的“乙酉”立刻皱起了眉头。黎雨一直记着任仰第一次看到自己时就抱住自己叫了“乙酉”这个名字。
其实黎雨不知道乙酉究竟是哪两个字，只是知道这个音。
“你怎么知道？”任仰的语气有些低沉，搭在黎雨肩上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任仰不太希望乙酉的名字从别人的口中提起，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
黎雨没有说话，任仰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再问下去。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出租屋，走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来：“以后别再提。”
黎雨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任仰路都走不稳，还是跟了上去。
任仰到了卧室倒头就睡，黎雨就站在床边看着他。屋里没开灯，窗外的月光朦胧地照进来，照在任仰的脸上。
黎雨悄无声息地走近他蹲了下来，他盯着任仰的眉眼，猜测九年前的他和现在会有什么不同。黎雨之所以知道“九年”还是张祥不小心透露出来的。
今天晚上黎雨知道了那个答案，那个他一直猜测的答案。黎雨闭上了眼睛，对比着自己的样子，猜测那个乙酉到底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黎雨蹲在床边，他挡住了一部分照在任仰脸上的月光，任仰的轮廓有一半陷在黑暗里。
无声无息的出租屋内，只有任仰和黎雨两个人。任仰均匀的呼吸让黎雨感到安心。他慢慢地凑向前，却在最后一秒止住了动作。
这是黎雨距离任仰最近的一次，他甚至可以看到任仰脸上的毛孔。过了几秒，黎雨痛苦地站起身，紧攥着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黎雨才弯腰替任仰脱了鞋，给他盖上了被子。
黎雨离开任仰家的时候路过了一面挂在墙上的小镜子，他站在镜子前注视着镜子中的人。好像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乙酉的。
走在风雪中的黎雨手里拿着几块镜子碎片，沾着点血。他把镜子的碎片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继续往家里走。
黎雨知道，他是一个影子。他宁愿自己天生长得和乙酉不像，期冀那个除夕夜任仰只是出于同情救了他。但他又害怕，害怕没了那点相似，任仰就根本不会救他。
第二天任仰睡到了中午才醒，醒来后昨晚的事情记不太清了。任仰习惯性地想照照镜子，却忽然发现原本挂在墙上的镜子不见了。
就在这时，黎雨的电话打了过来。
“仰哥，你醒了？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昨晚送你回家的时候，墙上的镜子被我不小心碰掉了，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任仰搓了搓脸，“哦不用，一个镜子而已。”
现在正好是学校放学的时间，张祥来到小卖部想买点东西，一进来就看到黎雨在和任仰打电话。
张祥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黎雨没再说什么，把手机递了过去。
“哎，出来喝点吧，你是不是今天晚上的飞机？”张祥记得任仰前两天和他说过今天要回上海。
“不喝了，昨天晚上喝了。”任仰将手机放了免提，一边洗脸一边说道。
“昨晚？你和谁一起喝的？”
“和黎雨。”任仰说着拿毛巾擦了擦脸。
张祥愣了一下，眼神移到了黎雨的脸上，有些复杂。
“那……不喝的话过来一起吃个饭吧，老长时间没聚了，还在老地方等你？”张祥对着手机说道。
“行，我马上到。”说完，任仰就挂了电话。
张祥将手机还给了黎雨，和他说了两句就骑着车子去了常去的小饭馆。
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任仰就进来了。张祥叫的菜已经上了两个，任仰坐下就开始吃。他昨晚喝酒喝得不少，没吃什么菜。
“你饿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快！”张祥说着给他倒了碗茶水。
张祥知道任仰现在混得很好，作为兄弟也是很欣慰了。吃饭的时候不禁又想起了任仰当年发疯自杀的事情。
“哎你知道吗？当年我真想一棍子直接给你脑袋上来一下，真是气得我几天没睡着觉。”张祥说着喝了口酒。
任仰本来说不喝的，结果看张祥喝了，还是倒了一点。
听到张祥的话，任仰笑了，拍了拍张祥的肩膀。
张祥看他心情还不错，试着开口道：“那个黎雨……你怎么想的？”
任仰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想？”
“啧……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是说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张祥说得很明白了。
自从知道任仰喜欢男的，张祥对这种事的接受度就很高了。
任仰踹了他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不是，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任仰说完喝了一大口酒。
任仰不知道张祥为什么这么问，他明明知道自己心里有别人，而且那个黎雨比自己小了十岁还多。
张祥看他这样知道乙酉在他心里的分量一分未减，缓和地说道：“不是……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能放下重新开始的。而且你身边这些年就一个黎雨还算走得近。”
任仰不说话了，就是一直喝酒。张祥最后拦住了他：“行了行了别喝了，等会儿还得坐飞机呢。
“这次算我说错话了，我就是看黎雨和照片上的人长得像，以为你打算搞替身那一套。”张祥实话实说道。
其实，张祥觉得就算任仰真是这么想的他也觉得没什么，毕竟任仰已经等了快十年了。如果任仰真把黎雨当作照片上的人，好好过日子，张祥甚至觉得比他现在这样一直单着好。
“你想错了，我救黎雨不是为了别的。”任仰说着抬头往窗外看了看，外面又开始飘雪了。
“那是为什么？”
“我就是因为……太想他了，想收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包括像他的人……”任仰的声音落了下来，让张祥为之一震。
张祥确信，任仰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他以前觉得爱是美好的，是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但是看到任仰这样，他又觉得爱像一个卖身契，一旦遇到了就再也逃不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