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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伊莫托(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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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仰仔细听林偕说了那个拟像公司的事,决定要去国外看一看。毕竟他现在手上连一张乙酉的照片都没有,任仰实在是太想乙酉了。
没怎么耽搁,两天之后林偕就带着任仰出国了,落地后两个人在当地的酒店收拾了一下行李,第二天任仰终于到了那个拟像公司。
林偕在来之前已经联系好了那个拟像专家,他接待了林偕两个人,带他们到了一个房间里。
拟像专家让任仰先将乙酉的基本信息告诉他,然后他可以根据这些信息做一个雏形出来,其他更细节的方面可以边修边改,直到任仰满意为止。
拟像专家是个华裔,虽然从小在国外长大但是中文说得还不错,这也给任仰描述信息减轻了不少负担。
任仰根本不用经过什么思考,乙酉的信息他脱口而出。
拟像专家拿着一个安装有专业软件的电子画板,根据任仰说的信息在上面开始一点点地描画。任仰在脑子里回忆着关于乙酉的一切,包括他漂亮的眉眼、精致的鼻梁还有扎着红绳的小辫。
任仰就这么看着拟像专家在电子画板上一点点地调整笔下的图形,从眉形的选择到唇角的勾勒,每一步都十分严谨。
一直到最后,拟像专家让任仰凑过来看一看画板上的人像不像他说的那个乙酉时,任仰盯着画板上的人久久未说话。
画板上的乙酉终于和任仰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了,“对,就是他。”
拟像专家听着点了点头,然后点击了电子画板上的“3D”选项,最后他们集体转头看向了后面的一台电脑。不到十秒钟,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3D图样,那正是乙酉。
任仰猛地站起来走过去,他抖着手摸了摸屏幕,好像真的可以摸到乙酉一样。此刻的乙酉无比的真实,和纸上画出来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林偕站在身后看着任仰的反应,对那个3D模拟出来的人更加好奇了。他盯着屏幕上的人,渐渐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是任先生要找的人吗?”拟像专家看着任仰红了眼的样子问道。
任仰激动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我一直在找他。”
后来任仰要了好多份打印出来的乙酉的3D图像,拟像专家还特意将任仰和乙酉的图像分别提取出来再合成,最后给任仰留了一张双人照。
这是继乙酉消失之后任仰有的第一张乙酉的照片。那张照片被任仰小心翼翼地放在上衣胸口处的口袋里,不时就按一按确定它还在。
回酒店的路上林偕和任仰坐在出租车里,任仰看向车窗外和国内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但并没有什么欣赏的兴致。林偕转头看到任仰平淡的表情,开口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找人?”
这话也把任仰问住了,他其实不确定乙酉还在不在世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伊使。任仰几乎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就像被命运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傻子。
“任仰,我还没问过你,你和照片上的人是什么关系?他到底出什么事了让你一直大费周章地找了这么久?”其实林偕不是没问过,只不过之前任仰不愿意透露过多,因为连他自己都浑浑噩噩的搞不清楚状况。
任仰听到林偕这样问转头看了过去,下意识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最后轻轻开口道:“他是我的爱人。后来他失踪了,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任仰很简短地说道。
他并没有将诅咒的事情说出来,任仰现在已经放弃让别人相信诅咒存在的事情了,因为没人会相信。
林偕听到任仰这样说有些吃惊,“你……你喜欢男的?”
任仰苦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喜欢他而已。”
“他为什么会失踪,你没有报警吗?”林偕觉得很奇怪。
车子在交通信号灯前停了下来,任仰看着车窗外一个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心情一点点地变沉重:“他的情况很特殊,没有什么能证明他的身份,没法报警。”
林偕听到他这么说沉默了,他不知道任仰说的情况特殊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任仰不想说清楚他最好也不要再问。
“我之前几次联系你你都在医院,怎么回事?”林偕记得有两次他给任仰打电话都是张祥接的。当时任仰因为自杀受伤住院,情况很糟糕。
任仰被从车窗外斜射过来的太阳照得脸热热的,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嗯?……哦,当时受了点伤住了院。”
车子再次启动了,太阳的光点在任仰的脸上不断移动。林偕笑着开口:“我总觉得你变了不少,记忆中你挺欠的,现在……挺丧的。”
林偕这话一开口任仰自己也自嘲似的笑了,“我看你更欠。”
“没事,你放心,我那儿资源多,回头你把照片发我一份,我帮你找人。”林偕拍了拍任仰的肩膀安慰道。
“谢了。”
“哎对了,你现在还在老家那儿住着?有工作吗?”林偕话题转得还挺突然的,任仰愣了一会儿才回道:“嗐,没什么正经工作,就是开个小卖部。”
林偕紧接着说道:“你正经财经大学毕业的,现在就开一个小卖部,不觉得亏吗?”
任仰对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要真说有,那大概就是希望乙酉还在吧。
任仰没继续说话,只是带着略显苦涩的笑。
“我刚开了一个小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发展前景预估还不错,正好缺个副总,要不你过来吧。”林偕向任仰抛出了橄榄枝。
任仰知道他是在拉自己一把,不过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做别的。
其实林偕不光是想帮任仰一下,他也确实觉得任仰那个高含金量的学历到头来就在一个小镇里开小卖部太憋屈了,他是老板,见不得屈才。
“你看,你现在要找人,在一个小县城里消息毕竟不发达,而且能用的资源也很少。不如一边巩固自己的经济基础一边利用手头的人脉、圈子、资源找人,有钱毕竟好办事些。”
林偕一下子就找到了任仰最迫切的需要,果然任仰听他这样一分析也犹豫了起来。
“行啦,你就来吧!我刚开这个公司得找个信得过的给我看好底下那群人,我也能放心些,就当帮兄弟一个忙!”林偕这话几乎就是把任仰敲定了。
任仰一直掂量着林偕的话,最后觉得去试试也无妨,毕竟那句有钱好办事太真实了。刚刚的那场拟像估计不便宜,都是林偕搞定的,任仰也确实抹不开面再拒绝。
回国之后林偕给了任仰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任仰回家休息了两天,把林偕的事给张祥说了。
张祥知道任仰得换个环境好好调整一下自己,也没怎么拦着,就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任仰把他和乙酉那张合成的合照用相框装了起来,同时他又把照片印了好多份,这样更踏实一些。
离开而庄的时候任仰就带了一个包,包里有他和乙酉的合照、有铜板婚书还有那两个旧手机,这些都和乙酉有关。
坐在火车上,任仰抱着怀里的包,不时会打开包看看相框,觉得安心了。之前没有这些照片,他就自己一个人,连个情感寄托都没有。
世界上关于乙酉的一切信息都消失了,若是没有任仰,不会有人知道乙酉存在过。但是幸好任仰还在,他可以一遍遍写下乙酉的名字,一遍遍在纸上画下乙酉的样子。
不过这样对任仰来说真的太痛苦了,某些方面看他真的就是一个精神病人,固执地坚信自己有一个十分相爱的人,可他拿不出任何这个人存在的证据。
而现在,当有人再问起他的爱人是谁时,他就可以拿出那些照片,告诉他们他的爱人长这样……
任仰到了公司以后一点点地熟悉公司业务,这样的忙碌对他来说倒也像是一场慢性麻醉,至少不会让没有乙酉的日子那么痛苦。
他过年的时候只会回老家一天,去给张祥一家送点东西看看他们,再去给老爹上个坟,然后就会回来。老家实在是没有什么他可以说得上是留恋的东西了。
公司一点点地发展起来了,之前林偕开的一个小型风投公司现在做得有模有样的,如今的任仰已经彻底不用再为钱而发愁了。
林偕手下的业务很多,那个余勒会馆对他来说逐渐边缘化。有一次林偕无意中提出要将余勒会馆卖掉,任仰直接将自己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告诉林偕他想买。
林偕问他为什么想要那个余勒会馆,现在那种类型的会馆越来越多,余勒会馆已经不占什么优势了。但是任仰还是坚持想买,那里有他和乙酉的过往。
最后林偕还是以五折的价钱把余勒会馆卖给了任仰,任仰成了余勒会馆最大的老板。
没事的时候任仰就会去余勒会馆最里面的那处宅子里住两天,站在院子里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乙酉穿着一身白色长褂的样子,他腰窝处绣的那支竹叶任仰到现在都还记得。
除此之外任仰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梨园,如今唱戏这行当越来越没落了,梨园也渐渐稀落起来,不过任仰还是花钱养着那些角儿。
每次他去必点的一出戏就是《长生殿》,每每看到杨玉环死的时候任仰都会默默地离开梨园,去外面悄悄揩掉眼角的泪,最后再买一串糖葫芦回家。
又是几年的光景,任仰的身价已经不可小觑了,但是金融行业的人都觉得任仰很奇怪。任仰有了钱并不做什么投资,或者说他对钱就没什么兴趣,反而是救了几个濒临倒闭的报社,没人搞得懂他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任仰挽救那些报社是为了让他们每隔一个月就印一版报纸专门刊登寻人启事。报纸上乙酉和任仰的照片印在最中间。
同时,他让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报社专门开了一个故事栏目叫《一个诅咒》。起初报社的人完全不懂任仰的用意,并且觉得没人会来投稿,因为这个栏目的创立意图和目标根本就模模糊糊的。
但是栏目开了之后的第一个月就收到了一封投稿,名字叫《伊莫托诅咒》,投稿人叫“伊使”。自那之后每隔半个月报社就会收到一封投稿,投稿人都是同一个人,投稿的内容也是关于两个男人完成诅咒之路的故事。
一开始被忽视的小栏目最后竟然一炮而红收获了大批粉丝。最后这些投稿被刊印成书,就叫《伊莫托诅咒》。
任仰在书成册的第一时间就拿了一本,他看着书中自己写下的字字句句,将书放在了床头,和相框挨在一起。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除夕那天任仰抽空回了一趟而庄去看望张祥一家。乐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打开门后看到是任仰激动地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他,喊道:“干爹!”
任仰还是轻松地将乐乐抱起转了一圈,然后将买的礼物提给了他,乐乐又是一阵欢呼。
任仰和张祥一家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吃饭的时候春节联欢晚会照例放着,电视中的喜庆声音回荡在客厅里:“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过年好!这里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18年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现场……”
这句话一出来任仰愣了一下,原来已经2018年了。快八年了,任仰已经快八年没有见过乙酉了……
任仰正出神,乐乐开心的笑声又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摇了摇头,没有再想。
一直到十二点多,任仰才从张祥家里出来准备回出租屋住一晚。张祥想让他直接在自己家休息得了,但是任仰觉得还是得回出租屋看看。
回去的时候任仰开车路过了自己的小卖部,这小卖部的店面已经被他买下来了,这么多年一直留着,不过就这样放着也没有再营业。
任仰正胡乱地想着,突然前面窜出来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最前面的一个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人追上来就对他拳打脚踢。
任仰皱了皱眉头,准备给他们报个警。但是下一秒等他瞥到被打的那个人的侧脸时,任仰愣了好几秒,而后他直接冲下车推开了其他人,将地上的人拉了起来。
任仰看着眼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和乙酉的眉眼像极了!任仰当时疯了一样抱住了他,眼睛瞬间酸涩起来。
他紧紧地护着眼前这个人的后脑勺,颤着声音说道:“乙酉……乙酉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后面的几个小混混看到这儿也懵了,不过他们看任仰开的车知道大概不便宜,于是开口道:“你他妈是谁啊!这小子欠了我们两千块钱,你要是有本事替他还了吧!”
任仰立刻转头掏出钱包扔给他们,“够了吧?以后别再找他的麻烦,不然我让你们不知道怎么死的!”
几个小混混平时就在这个小地方混,还真没遇到过任仰这样的大茬。他虽然穿着大衣皮鞋,但是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特别是那双青筋微现的手,一抬起来感觉就要揍人。
几个小混混打开钱包数了数,最后满意地骂骂咧咧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没想到黎雨那小子还能认识这号人物……”
任仰听到这句话愣了一愣,他转头看向了眼前的人。路灯昏黄地打在两个人的头顶,眼前人的眉眼多了股疏离感。黎雨开口说:“我不是什么乙酉,你认错人了。”
黎雨说着推开了任仰,他的身上有不少伤,转身就想走。
他借钱是要给妹妹交学费,实在是没有钱还了才被人追着打,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一个人傻钱多的主替他还了债。黎雨现在只想闷头离开怕身后那人反应过来了再问他要钱。
“你等等!”任仰喘着粗气追过去,一把扯住了黎雨。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年纪不大的男生,那双眼睛看起来的确和乙酉长得很像,但是鼻子、嘴巴都不像,刚刚就是因为夜色昏暗任仰一时认错了。
黎雨以为任仰还是要问他要钱,擦了擦鼻子上的血说道:“我现在没钱还你,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等我挣钱了再给你。”
任仰则是抖着手直接扭头一拳捶在了路边的树上。天知道他刚刚有多么高兴,甚至激动到要晕过去了。
八年了,任仰以为他终于能结束那种日思夜想的日子了,可是老天再次给他开了个玩笑,这根本不是乙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