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笛》夏*****田

1、失重

　　还未推开这家安养院院长室的房门，我的脑子就开始自动盘算报道。想几个煽情的标题，写几个感人的场景，奖金就实打实的落进口袋。采访的过程进行的很顺利，最后院长请我随意在安养院里闲逛参观，我自然是欣然称谢。
　　沿着半开放的长廊走着，身上落下一半树荫光影。还真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啊，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大暑天。
　　看看手表正是下午两点，一天里最热的时段。左右今天也不急，不如避过日头再说。我索性在半荫里坐了下来，抬头，微眯着眼睛欣赏亮蓝的天色。
　　就在那一刻，我看见树叶的细碎间，隐约有一只白色的大鸟的身影。

　　我有些奇怪。这座安养院虽然环境不错，但也是城市里人工的产物，不大可能有什么大型鸟类栖息。而看着那影子的大小，又不可能是飞机。身为一个记者，本就有些高于常人的好奇心，于是我就索性穿出了树林，准备一探究竟。
　　林外不远处是座灰白色的小楼，我看到大鸟隐约的羽影落在天台上。
　　也许正是夏日午休时分，楼里安安静静，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找到电梯，我沿着楼梯迅速爬到顶层。
　　顶楼通向天台的，是铁制的回旋楼梯。我快步走了上去，推开天台的门。

　　迎面是一阵极大的风。
　　我在这阵突如其来的大风里，紧紧地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随着渐停的风，睁开双眼。
　　然后，我看清了那只白色的大鸟。

　　不，那是一个，极干净的少年。

　　他赤着双脚站在天台边缘，张开双臂，身后是无尽的青空。日光极亮，把他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风翻飞着他的白色袍角，在晾衣绳上飞舞的床单掩映着他的身影。
　　天台飞舞的床单，却好像年轻的王的帘幕。

　　就在那一刻，我与他的目光交汇。那是如此寂静而随意的一种眼神，仿佛高空中变幻莫测的云朵。
　　然后，他淡淡的对我笑了一下。
　　“喂，小弟弟，站在那里很危险的……”我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说。这个孩子，不会是要自杀吧？

　　他反而又笑了一下，抱膝坐了下来，舒展的笑容，比他身后的蓝天还要清爽。
　　……看来反而是我想多了。要自杀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神情的。
　　既然放下心来，我索性就切入正题。
　　“小弟弟，你有没有看到有一只白色的大鸟？好像刚才是落到这个天台上了……”
　　他似乎一愣，又微微的弯着唇笑了。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向我招了招。
　　我自然的走了过去。

　　不知怎的，他的身子突然向后倒下，眼看就要栽下楼去。我口中的“危险”还没喊完，脚已经加速冲了过去，猛地抓住他伸出的手。然而巨大的拉力将我的双脚也带离了地面。我心想这回完了，学雷锋不成，连新买的psp都要成遗产了，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就等着变肉饼。
　　……怎么还没到地面？还是死的太快，已经没感觉了？
　　偷偷睁开眼，入目却是他浅淡的笑。
　　“你想飞吗。”
　　他的身后，依然是碧蓝的天空。

　　“飞？”我觉得好笑，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啊，“当然想，不过……”
　　“那么，一起飞吧。”
　　他轻轻放开我的手，展开双臂，宽大的安养院袍被风充盈着猎猎鼓动，像一只白色的大鸟。
　　然后，在碧蓝的天幕上，越离越远。
　　也就是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坠落的是我。

　　身体的失重感，擦痛身体的急促空气，以及莫名其妙的惶恐。那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秒钟。
　　然后，身后不知什么柔软而沁凉的东西接住了我。
　　我回头，那如同最甜美的棉花糖一样，柔软的托住我的，竟然是一丛云朵。
　　然后我看到他的身影从高处如坠落般飞下来，稳稳在我面前停住，悬浮在我面前的空气中。
　　他的眼睛和声音都是澄澈见底的。
　　“对不起，我很高兴有人和我一样，所以，我忘记了……”
　　“没关系啦……不过，我在做梦吗？还是你是什么未来人？外星人？超能力者？或者是所谓的天使？”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嗯，总之，我想我这个午觉睡的实在太过了。那么，再见，梦里的少年。”这个梦好逼真，看来是我最近太累的缘故吧，做梦都想飞。
　　站起来，踏出软绵的云朵土地，准备伸个懒腰醒过来。
　　然后，我掉了下去。

　　在我还没来得及喊叫之前，一只手已经牢牢地抓住了我。我仰起头看看他和他身后碧蓝的天空，再低头看看被掩映在棉絮一般的白云下的大地。一时觉得这个梦逼真的太过诡异。
　　他拉着我的手一起飞回刚才的云朵上，当脚稳稳的陷入柔软的云朵时，我长长吁了一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果然是最好的。
　　“可是飞的感觉更好噢。”
　　我吓了一跳。
　　“你，可以读我的心吗？”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带着点干净的神秘。
　　“什、什么啦……到底……”
　　“因为你脸上，就写着啊。”
　　“不、不会吧……”
　　我的伶牙俐齿仿佛一瞬间都失了效，只能结结巴巴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而面前的少年却浑不在意。
　　“走吧。”
　　“……咦——哎——啊——啊！！！！！！！！！！？”
　　这一次却是不同于刚才慌张中被拉起的飞行，而是，实实在在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