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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听戏/杨贵妃 ...

  •   清晨,沈央年早早用了餐,披上氅子带着礼帽出了沈府。
      上车时,是青柏开的车。
      “小姐,查过了,阿嫣是半年前进的沈府,一直在后花园做事,没和那几房的人有过什么交集。”
      回沈府那晚,修竹受沈央年的命特地去查了阿嫣的背景,确实干净,也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地方。
      “那就好。”
      沈央年坐在后座上,眸里染上些不知名的情绪,红唇轻启:“沈晋重跟那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姑娘叫秋水,十五岁的时候被她那抽大烟的爹卖到窑子里去,后来三少爷瞧上她,这姑娘又怀了孩子,死活都要嫁给三少爷做妾,老爷和夫人不同意,就把这姑娘拉着去打胎,为着这事儿,老爷还发了好大的火。”
      “哼。”
      沈央年冷哼,蛾眉上挑:“败家的东西。”
      修竹言道:“小姐说的是,也不知老爷怎么会想着让他做生意。”
      “三哥志不在此,父亲不过想让家里那位夫人早日打消这些念头罢了。”
      开车的青柏连忙点头,修竹听完一席话犹如茅塞顿开。
      沈央年频频望向车窗外,街边来往的行人神色各异,路过的一些小商铺都是出售饺子和馄饨的,出乎意料的,在那些装修低档的小店铺里生意却比他们沈家的合兴楼好得多。
      她还看到,一些街边摆摊,卖着烧饼和油茶的铺子热气腾腾,时不时有几个人给钱就拿走了一块烧饼。
      那开烧饼铺的老板接过铜钱,用自己褪色的围腰擦擦,乐呵呵地放进口袋里。
      她觉得街边商贩的一幕幕,都对她日后做生意有用。
      过了半晌,车子停在听雨楼门口。
      沈央年下了车,眼尖地看到门口的广告,挂上的戏是杨贵妃。
      她又抬起头看那块匾,书写者用草书写下的字,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两边的对联便是用瘦金字体写下了“青山隐隐路迢迢,问君今缘戏未销”。
      好一个“问君今缘戏未销”,不知是北平的哪一位名角儿能有这样大的自信和口气。
      早等候在门口的小厮见了她,急忙上去迎接:“沈小姐,我们少爷在里头等您。”
      “走吧。”
      几人踏进听雨楼,一楼早已坐满了人,可是戏还未开场。
      那小厮领着她上二楼,沈央年扶着那木质的扶手,绕了些路,走到了包间内。
      撩开布帘,发现这间包间恰好正对着楼下的戏台。而包间用木质的雕花窗隔开,灯罩上还绣着双龙戏珠。
      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上摆满了小吃,她恍惚扫了一眼,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
      男子听见了动静,转头对上沈央年的脸,“哟,来了,快坐!”
      沈央年将手里的包放在桌子上,坐在了右边空着的木椅上。
      “你刚回来可是闹出不小的动静啊!”
      男子说着,将倒好的花茶送到她面前,略微调侃道:“现下都在传你这留洋归国的沈家四小姐目无尊长狂自大,竟敢撂了你家那夫人的脸面。”
      男子说着,不禁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穿着皮鞋的脚一摇一晃的。
      “闲话而已,何须在意。”
      沈央年端起花茶往嘴里送,语气清冷。
      “怎么能不在意呢!”
      男子义愤填膺:“我就是觉得吧,万一日后你进了我霍家的门,那霍家上下指不定有些闲言碎语等着你,你说说,到那时候我得多心疼啊!”
      沈央年抬眸,给了他一个眼神。
      男子顿时又笑,没了先前大放厥词的底气:“嘿嘿嘿,你别往心里去,我都是胡诌的。”
      “事情办的如何了?”
      “你放心,装修完成了,按照你说的,招了十个员工,就差你来开业剪彩啦。”
      男子说着,又眼巴巴地看着沈央年,像个做了好事求着夸奖的小孩一般。
      沈央年自是也不愿扫他的兴,嘴角亲抿,柔声道:“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倒是辛苦你霍青少爷了,待开业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霍青是与她自幼青梅竹马,一同留洋长大的情分,霍青幼时跟随名师学画,到了国外,竟然迷上了所谓的时装设计,完成学业后,便比沈央年早几个月回了北平。
      “哈哈!”
      霍青理理自己的衣衫,笑道:“钱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只是啊,为沈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沈央年装不下去,扔了一个白眼佯怒道:“油嘴滑舌,这点小事把我叫到这儿做什么?”
      沈央年不解,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都等不到戏开场,楼下的人叽叽喳喳的,吵得她心烦意乱。
      “别急啊,我今日带你瞧瞧北平名角儿秦老板的风采,多少人想来看他的戏都抢不到票呢,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你恐怕还没这眼福呢!”
      “况且啊,现在北平里的老板们个个喜欢戏,你要做生意也得来听。”
      沈央年不答,由得霍青一人自言自语。
      沈央年对京戏的记忆还在幼时,富察家的长辈颇喜欢热闹,逢年过节的就请戏班子唱曲。还有一回,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母亲请来戏班子唱了一折虞姬,那虞姬挥剑自刎的模样还刻在她脑子里。
      母亲逝世后,家里也没几个人爱听戏了。
      沈央年整理情绪,只见霍青突然绘声绘色地说起秦老板,眼底里全是光彩。

      过了片刻,梆子声响起。
      楼下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渐渐收了声。
      沈央年自是没有那心思去听戏的,干脆拿起桌子上的小吃。

      锣鼓喧天,灯光一暗,戏已开场。
      那贵妃扮相的女子出场,沈央年抬眼匆匆看了看,这女子果真是雍容华贵。
      风管流苏,云肩旖旎,头面点翠,扇底描金,寸步生莲,一举一动皆是风情,活脱脱似杨贵妃转世下凡。
      伴随着二胡与琴弦,那女子开嗓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嗓音饱满纯净,动作行云流水。
      那女子唱罢顿了顿,楼下无一不拍手叫好。
      就连一向自诩多情风流的霍青也顾不得和沈央年说话,此时此刻也完完全全沉醉在戏里,神色专注。
      这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呢?
      沈央年心不在焉,那只芊芊细手又开始端起茶杯往嘴里送。

      戏台上,那高力士忽然念白,驾转西宫去了。
      西宫住着梅妃,感念至此,那女子忽感伤心欲绝,趁着酒劲上头,凤眼迷离举杯道,人生在世如春梦,奴且开怀饮数盅。
      半醒半梦间,竟然听见奴才通报,唐皇到了百花亭。

      唐皇来了,她又会怎么样呢?
      沈央年怀着好奇的心思,起身走向看台边,两手搭在朱红色扶手上,只见戏台上那女子好似还未醒酒。

      惊觉,是梦,唐皇驾到百花亭。
      梦醒,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那杨贵妃起身,他双眼轻抬,好似望向天边一轮明月,果真是宫墙深深高几许,孔雀春风软玉屏。
      天下的女子多是明眸善睐,肤白玉暖,却总是多情,情根深种。
      唐皇深爱杨妃,也爱梅妃。

      沈央年屏住呼吸,她与杨玉环四目相对,在看到杨贵妃那一眼将她看穿的眼眸心下不由得一惊。
      蛾眉轻蹙,一眼万年,那凤眼中好似有万般忧愁与无奈,红颜再好,终究不敌人心易变君心难测。

      良久,二黄平板响起,去也去也,回宫去也!
      唐皇将她骗,辜负好良宵。
      灯光晦暗不明,杨玉环独自一人回了宫,转身最后的回眸,定定地再又望向明月,目光流转处,是看到了日后逃向西南的黄尘、栈道、高山。
      旌旗无光,秋景凄凉。
      转身落幕,一颗明珠也随着时间成了一颗点缀的沙,成了史书里寥寥几笔的杨贵妃。

      戏罢,场内灯光再度亮起,人们拍手叫好,络绎不绝的赞赏之意,沈央年在人声鼎沸中渐渐回过神来,她现在就犹如神游太虚幻境的宝玉,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阿年——”
      霍青走到她身边,关切道:“怎么了,莫不是看得入迷了?”
      沈央年换气,眼眸凝视远处:“这唐明皇一骑红尘妃子笑为了满足自己,君王掩面救不得也是为了自己,可怜那杨玉环了。”
      “饶是他唐明皇多情,却也不敢断送江山。”霍青摇头笑笑,安慰道:“走吧。”
      下了楼,沈央年和霍青二人刚走几步楼下的客人又骚动起来,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原是那“杨玉环”带着其他人上台致谢。
      台下的人个个激动,不停地凑上前去往台上扔彩头,沈央年凝眸看着,那“杨玉环”始终面带微笑,此刻倒有一些百媚生的韵味。
      那“杨玉环”顺着视线看过来,轻轻向沈央年点头问好。
      若是卸下扮相,又不知是怎样一位一举一动勾人心魄的美人。
      出了听雨楼的门,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霍青从小厮手中接过伞撑起来,一手插着裤兜,沈央年与霍青对视一眼,调侃道:“看来老天爷也为今日这出戏而感动了。”
      霍青颔首,面色却难得严肃起来:“如今的合兴楼于你父亲而言就是个烂摊子,想要回春恐怕十分困难,你确定非要这么做嘛?”
      此话一出,沈央年饶有趣味地看向霍青。
      霍青那容貌清俊的脸现在十分严肃,连眉头都皱在一块去了,看的沈央年哈哈一笑:“在你眼里我沈央年就是这么怕事儿的人嘛,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闻言,霍青的神色略微松动。
      沈央年也侧过头去,两个人皆不说话,沉默着,陷入沉思。

      半月后,是沈央年第一次进合兴楼。
      装修就是普遍的酒楼模样,和东德楼差不多,许是得了些风声,她来时,那些人早早就在门外等她。
      这么大阵仗?
      沈央年蛾眉轻蹙,也并未多言。
      领头的男子乐呵呵凑上来:“四小姐您来了,快快请进——”
      这男子约莫三十多岁左右,是合兴楼的管事,叫钟阿四。
      一路上,钟阿四不停地说着沈家如何如何好,合兴楼生意又如何如何好,沈央年踩着高跟鞋楼上楼下绕了一圈,却也没多少客人。
      钟阿四尴尬笑笑:“许是还是白天,若是到了晚上,那生意可要好一些呢!”
      沈央年不愿浪费时间,于是吩咐道:“还得劳烦您,让所有员工下来一趟。”

      沈央年吩咐完,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翘上二郎腿,白皙的手指放在桌上打节拍。
      所有人集合完毕,她也将菜单和员工名单看完了。

      “干什么呢?”几个人小声说着。
      “不知道,这么大阵仗…”

      “诸位都是合兴楼的老人了,规矩自然也应该是懂的。”
      沈央年出声,打断了交头接耳议论的几个人。
      “所以,我希望所有人听清楚——”
      沈央年一顿,翘着的鞋跟定在地上,发出声响:“从今天起开始为期一个月的考核,上到管事下到小二,所有人若是一个月内成绩不合格,那也没什么说的,合兴楼自会辞退那些吃白食的家伙。”

      “啊…考核…”
      “这是什么规矩…”
      “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过这个…”

      四十多名员工似是对这个要求有些不满。
      那钟阿四神情变幻莫测,开口道:“四小姐,您这套规矩恐怕在咱们合兴楼行不通啊?”
      “哦?”沈央年挑眉,眼里染上玩味之意:“何出此言?”
      “这些员工都是老人了,您说辞就辞,这恐怕有损您和沈老爷的名誉啊!”
      钟阿四话音刚落,沈央年便扬着嘴角笑起来,明眸善睐,看起来似乎还很高兴:“难得你为我们沈家考虑,我自然不能让诸位寒心了,所以我们合兴楼自然也要找一批新人进来,所有人一起考核,自然就会公平了!”
      沈央年起身,吩咐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又和阿莱到后厨转了一圈,回沈府收拾行李的路上,阿莱忍不住问她:“四小姐,这合兴楼有些人为何不今日便辞退呢?”
      沈央年坐在后座:“急不得,慢慢来。”
      阿莱没点头,也没说话。
      良久,他又问:“四小姐这一个月是不住在沈府了吗?”
      “嗯。”沈央年应声:“我在这附近随意租了一间公寓,这个月就先将就住下吧。老爷那边你跟他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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