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烟》不挑食的白小白

1、第 1 章

　　大漠的风夹杂着黄沙，打在女子的脸上，她穿着不合身的白色长衣，背着一柄长剑。
　　姜菡在师傅白易韫失踪之后从未放弃寻找他，但回想和师傅相处种种，总是会哑然失笑。
　　她的师傅啊，是一个武功高强但是没什么心眼的傻小子，江湖上风云变幻，而他凭借一身功法身居高位，总有数不清的美姬玉器送到他身边，他总是不自知般地拒绝了美姬，说：“这姑娘我就不要了，这小玩意儿我带回去给我山里的小丫头玩玩儿去。”
　　而姜菡，她也是个命苦的丫头，七岁时家里被尽数屠杀，她唯一的记忆就是母亲把她抱在怀中，捂住她的嘴，“不要出声，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装死的法子，我和你爹教过你的……”
　　这也是母亲最后对她说的话。
　　而后，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不敢睁眼，她不知道这是谁的血，母亲的？或是她的婢女翠翠的？她不知道，恐惧让她不敢睁眼，甚至连恐惧地发抖都不敢。
　　那群人将姜家屠杀之后，把尸体运到了乱葬岗的万人堆里。
　　姜菡不敢轻举妄动，她一直等，忍着恐惧和身下无名尸首散发出来的恶臭，等到了夜幕降临。
　　年幼的姜菡不知道哪里可以去，也不敢走大路。她随手拉了一根大木棍抱在怀中给自己壮胆，寻着山里的小路往家的方向去。
　　“如果又一天家里没有人可以帮你了，菡菡，你爹书房的砚台底有一个可以保命的家伙。”多年前，母亲曾抱着她在耳边细细叮嘱过。
　　回家，回家，回家……
　　姜菡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院子的后墙旁边，木棒被她扔在一边，“后门口有一个狗洞……翠翠和我去爬过……在哪儿啊……在哪儿……”姜菡头发凌乱，脸上的血痕显得尤为可怖，精神失常般在后墙找着狗洞。
　　最终，还是在荒草堆里，姜菡寻得了那一个仅供幼童通过的洞。
　　姜菡不敢拖沓，手脚并用地爬过了狗洞，向书房跑去。
　　父亲的书房姜菡一般不会踏入，一是因为父亲自小就对她教管严厉，她对父亲威严向来恐惧；二是因为她幼时亲眼看见父亲将把她带大的乳娘斩杀，更是恐惧。
　　以至于当母亲对她说保命之物在父亲书房里时，她先是一阵瑟缩。
　　可是现在，她唯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父亲的书房在姜菡为数不多的印象里一直是整洁有序的，如今却古籍散乱的堆在地上，残页在院子中被风卷着在空中打着转。
　　姜菡从书柜底部一角翻找到了磕烂一角的砚台，她颤抖着手翻过砚台，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并未记错母亲的话，确实是父亲的砚台下有保命之法，为何她找不到？
　　眼下不知那群人还会不会再返回园中进行查探，姜菡不敢停留过久，她将砚台抱在怀中，回其他园中将值钱且易带的家伙事儿都收拾起来。
　　年幼的姜菡按照母亲叮嘱的话，一点一点地收拾，收拾完之后，她呆在了原地。
　　“母亲，我之后要去哪里……”她喃喃自语，没有人回应，只有风挂过空荡荡的院子，留下鸣声。
　　姜菡也就只好背着包裹，去典当铺将东西换为钱财收在包中。
　　命运专挑苦命人下刀。
　　有一群贼人看姜菡年纪小，又是荷包沉重地从典当铺出来，就盯上了她。
　　姜菡并不知道出门会被偷东西，她先前出门都是翠翠拿着钱的。
　　姜菡没有防人的经验，她的钱被贼人在包子铺偷的一干二净。
　　幸好砚台姜菡一直抱着，未被偷走。
　　没了钱的姜菡无奈，只好放下颜面，跌跌撞撞地沿街乞讨。
　　要脸还是要命，姜菡自小在父亲的教导下分的很清。
　　在白易韫找到姜菡时，时间已经过了五年。在这期间，姜菡从文弱且没有生存经验的孩童，成长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骗子”。
　　当丐帮帮主陈壮叫人来寻姜菡，说有人找她时，她还以为是这人想来坑骗他，手中捏了一把沙土以防不时之需。
　　“赵大花，快进来快进来，有贵客找你！”左脚刚踏进破屋的门，就听见陈壮的大嗓门在叫着姜菡。
　　“哎唷，陈大壮，你催命来啊！”姜菡张嘴就开骂。
　　等她看清何人寻她时，她被眼前谪仙般的人儿给震惊到了。
　　毫不夸张，此人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看见的顶好看的人。白易韫开口就立即打破了姜菡对他美貌的夸赞滤镜。
　　“老头，你没骗我吧？就这丫头，跟一个黑土豆蛋一样，怎么可能是我要找的姑娘啊？！你唬我！”白易韫的话激得姜菡一头怒火，但是在不知道他底细的情况下，姜菡不敢轻举妄动。
　　“少侠，我怎么可能骗你啊！这是我所知道的这附近最符合您要求的姑娘了！您别看这丫头长得黑，行乞哪有干净的……”陈壮连忙解释。
　　姜菡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只觉得当下的局面很像东街香料铺子老板娘说的“”买卖姑娘”的样子。虽说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动，手中的沙子却开始搓捻，为不久之后的扬撒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行吧行吧，这东西我跟你也说不清。丫头，你过来！”白易韫冲站在门口的姜菡招了招手。
　　见姜菡原地不动，白易韫也笑了，道:“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跟你说一个东西。再说了，你们帮主在这里，他总不能骗你吧？”
　　“诶！您可别在她面前提我是帮主这件事儿，我这帮主之位本来应该是她坐，只是因为年纪太小，这才把她硬拉下来。这丫头，心里记恨着我呢……”陈壮连忙解释。
　　陈壮看姜菡久久不过来，“赵大花，过来吧，不是要拐卖你。”几个月的帮主之位的争夺，他对这丫头心里想的事，能猜个七七八八。
　　白易韫看了一眼姜菡，笑着说道:“丫头，我拐卖你图啥呢？”
　　姜菡冲陈壮鞠了个躬，说:“陈大壮，没事我先走了，东街还有娘子要与我议事。告辞”
　　见姜菡要离开，白易韫赶紧快步上前拉住姜菡的衣服，弯腰附在姜菡耳边说了一句“我能帮你解开砚台的迷题。”说罢便松开了手。
　　因为这句话，姜菡不再向前走。她回过头，眼底的诧异被白易韫尽收眼底。
　　看见姜菡这个反应，白易韫觉得八九不离十，要找到小孩儿就是她了。
　　“好了，老头儿，我要找到就是她，钱你接好。”白易韫反手扔过去了一袋子钱给陈壮。
　　姜菡死死盯着陈壮，总觉得自己被他给卖了。
　　“丫头，你别盯着他了，收拾东西，我们去该去的地方。”白易韫一把挎住姜菡的肩，却因为姜菡身高不足以支撑他而一把滑落。“我劝你手里的沙子趁早扬了，我日后教你更好的护身招式。”白易韫用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若是在五年前，刚开始行乞生涯的姜菡可能会被白易韫的一面之辞给坑骗得雨里雾里的。可是现在的姜菡被世道毒打过之后，不敢轻易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见手中攥的沙子被看穿，姜菡不经意地把手拍了拍。“我好像从被叫过来，没说过一句话。你这是在拐卖儿童吗？按郁安律法，拐卖应当判处斩刑。”姜菡瞟了一眼在地上蹲着数钱的陈壮。
　　“陈大壮虽然说愚笨了点，但是我也不是没有一点常识。你就在这儿说吧，你是谁，你要找谁。”姜菡的死死盯着白易韫，期望看到他眼中的惊慌失措，哪怕一丝，都足以让她劝说陈壮把这男人赶走。
　　“忘了说了你看看这，我叫白易韫，你的师傅，姜菡，跟我回去吧。”白易韫注视着姜菡的双眼，眸中满是真诚。
　　姜……菡？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这个名字了，以至于姜菡她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叫姜菡，不叫赵大花。姜菡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是一场噩梦，是她一直去逃避的过去。她以为逃避就可以招摇撞骗地度过漫漫人生，纵使她的生命刚刚起步。
　　她错了，只要这件事发生过，她就没办法一直这么逃避下去。是梦总要醒，是事总要面对。
　　“你胡说，我哪里来的师傅。”姜菡没打算瞒着自己的名字，而在场的第三人----陈壮埋头数钱，压根不会注意到二人的对话。他既然已知砚台的存在，说明他对于五年前的事情不说有所耳闻，多少也应有些参与。他甚至知道砚台下刻有迷题，或许他和父母有一定关联。
　　先前姜菡因为没有方法和门路，只好到处积攒眼线和人手，不敢轻举妄动。可这一过程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姜菡麻痹自己到如今的地步。
　　“你原先是没有师傅，现在有了。”白易韫拉过姜菡的手，像长辈一般拉住，蹲在了姜菡面前，与她平视着，“姜菡，你相信我，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害你，但是我不会。我会永远护着你。……”
　　字字句句，信誓旦旦。
　　十二岁的姜菡在外流浪了五年，第一次觉得有安全感。可是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这来人反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反正她烂命一条。演戏作假唬人，她五年每一天都是这般度过。她用另一只手搂住白易韫的脖子。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把手抽开，“身上脏，你穿的衣服是白色的……”
　　在小姑娘抽开手的时候，白易韫还是大脑一片空白。听到小姑娘这般解释，不禁哑然失笑，“没事的，衣服多，有钱，不怕弄脏。”
　　看着向她张开的双臂，姜菡五年来第一次不顾身上衣物的肮脏尘泥扑向他人的怀抱。
　　回想起来，白易韫就这么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姜菡的流浪生涯，用一袋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