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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只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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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诚愣了愣,赶紧悄声接话,“儿子的直觉。母亲,若真是个小妹妹,母亲准备唤她作什么?我叫顺诚,我的妹妹要不叫顺实?或者顺直?一家子诚实正直!多好!”
王妃怔怔看着他,一时语塞,“要不,你再想想?”
“母亲是嫌不好听?也是,女娘的名字,还是得有些花儿啊草啊什么的。要不......” 他思索片刻,兴高采烈地张口道,“要不就唤作顺爱莲!如何?儿子最近读《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好品质!特别好!”
“你这......,嗯......,诚儿啊!” 王妃表情有些难受,一副想笑又笑不出的别扭,“这名字取得能不能听是一回事。关键是这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是否过于高尚了?将世人对她的道德期待从开局就定上九天云霄,这样真的好吗?毕竟她是投胎做人,不是做菩萨。收泥巴,塑金身的行当,我的女儿也是不必了。”
顺诚有些疑惑,“那母亲当日为何唤我做顺诚呢?”
王妃的神色瞬间暗淡了几分。随着思绪游走,她不禁苦涩的喃喃道,“或许,是想要向世人表明,她干干净净的那一片真心吧!”
“母亲?您在说什么?”
王妃回过神来,有些反常的将声量提高,“还不是你们姓顺的名字难取,也是突然想到了顺诚二字,叫着上口、听着顺耳,就用了。”
顺诚张嘴愣住,尴尬的吧唧了几下,“母亲您吃糖葫芦吧。”
王妃低头预备咬第二口时,看着山楂果子上裹着的一层层蜂蜜糖衣,面色突然凝固。她抓起顺诚的双手在月光下仔细一瞧,果然,上面已经布满了被野蜂蜇伤的红肿包块。
“不妨事的母亲,已经上过药了。您快吃吧!” 顺诚一边哄着王妃,一边轻轻挣扎着想要把手缩回。
王妃叹了口气,朝右侧长廊尽头唤道:“予柔!予柔!” 连唤了两声,都无人响应。顺诚起身高声呼喊,“予柔姐姐!”
“在!在呢!” 一位身量高挑,身形纤细的姑娘从长廊深处的一间厢房中急急跑出,挽至肘间的衣袖都还没来得急放下。
顺诚瞧她这幅模样,再次高声唤道:“姐姐别着急!快把袖子放下,别着凉了!”
待予柔姑娘走至近处,王妃才逐渐看清她在夜色中的模样,不禁蹙眉,提高音量嘱咐道:“你怎么也穿的这样单薄?快去加件衣裳再来说话!”
予柔姑娘气喘吁吁的疾走到王妃跟前。向王妃世子依次行礼后,爽朗一笑,“不碍事的!一直在忙活,身上热乎着呢!王妃有什么吩咐吗?”
王妃奈何不得的抿了抿嘴,轻叹道:“去把渊生寻来。路上顺道去余伯处,把他新调制的伤药取来。专治毒虫蛇咬的那个。” 想了想,转头问世子,“渊生现下是在自己屋里吗?”
“没有,他去曹祖母和清儿妹妹屋里了。母亲您吩咐过有什么东西都要想着她们祖孙二人。我今天弄到的山楂果子和野蜂蜜也包了些,让渊生送去了。您看我还是挺听话的。” 顺诚回复着,一脸等着挨夸的得意。
王妃听罢,眼含赞许的白了他一眼,予柔微微颔首抿嘴偷笑。
“去把渊生寻来。顺道看看曹老夫人屋内灯烛是否够用,炭火是否暖和。别只是随意问问,要仔细瞧瞧实情。别让老人孩子受委屈。” 予柔点头领命,一路小跑着离开。
“母亲让渊生过来干嘛?” 没挨着夸的世子只能悻悻的另起话题。
王妃嗔怪的又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从你出生那日起,渊生便形影不离的护你周全。小时候你胡闹惹事,能背的锅他全给背了。实在背不了的,我和你父亲也念及那孩子,怕他太过自责伤心,竟也不好重重责罚于你。今日私离云中郡一事,我早就有言在先下了禁令。他又怎会让你孤身前去?你的手都被蛰成了这幅德行,渊生必定已经满头是包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母亲神机妙算!渊生那家伙的脑袋现在就是块发面馒头!哈哈哈哈哈!不信您待会儿自己瞧瞧!要我说,他现在就该待在厨房老孙的蒸笼里,不该到处乱跑,吓人的很!” 顺诚的笑靥逐渐猖狂,王妃心里隐隐地想扇他。
“作吧你就,若有一日把渊生给折腾走了,有你哭的。”
顺诚放肆的笑意略略收敛,稍稍蹙眉忧虑了不足片刻,立马一脸傲娇的叫嚣道,“不可能! 我哥那个憨样!除了本世子谁还能稀罕他?!谁?!有的话别藏着!出来给本世子瞧瞧!遛遛!”
王妃被烦得白眼翻腾,恍惚间,看见一只体型娇小,长着红脑袋黑眼睛的小鸟正在朝她飞来。小鸟身姿轻柔,飘然落下,宛若一片游离在暮色中的雪花般,任由凌冽寒风主宰归途。它倚靠在王妃的脚下闭目养神,再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整个一副倦鸟归巢的模样。
“母亲!” 顺诚先是兴奋地一吼,随即立刻将嘴捂上,蹑手蹑脚的凑到王妃耳边,悄声道,“母亲您看,这只小鸟竟然有三只脚!”
王妃面色一沉,屏息凝气,朝自己脚下看去的眼神中,密密麻麻,尽是恐惧。
红头小鸟似乎有所感应,它滑溜的转了个脑袋,两个乌黑的眼珠子毫不躲闪的迎了上去。
“母亲母亲!它在看您!这只三只脚的鸟在看您!三只脚啊母亲!三只!” 顺诚一边惊奇得聒噪不已,一边着急渊生怎么还没过来,担心等他磨蹭到了鸟都已经飞走了。
“知道了。你娘没瞎。”
王妃的语气已经尽量平和。无奈顺诚的小玻璃心依旧嗅到了一丝烦躁,顿时又委屈了,嘟嘟囔囔的撒娇道:“母亲您怎么了?怎么又凶我?”
“哎!好了好了,听话别闹。” 王妃轻叹,对顺诚的小情绪暂时无暇顾及,只得略略安抚。
她眉头紧锁,焦灼的盯着这只红头小鸟。小鸟也不甘示弱,杵在原地与她僵持。
顺诚无奈的撇撇嘴,安静了没一会儿子,又凑到王妃耳边,用并不算小的声量悄声问道,“母亲,是不是这只鸟不吉利啊?是不是啊母亲?”
见王妃再次没有回应,他索性耍起了小性子。只见已经年方十三的少年郎,把脑袋靠在母亲瘦削的肩上,双手环抱,似年幼的顽童般聒噪的闹了起来,“母亲怎么了?难不成这只小鸟其实是头凶兽?会变身?是不是啊母亲?我猜对了吗?要不我现在把这只凶兽给抓了?还是,等父亲回府后再议?要烤来吃了吗?这鸟能吃吗?不会有毒吧!那让父亲先吃,没事儿了我再吃!母亲您说好不好?母亲说说话吧!”
王妃不堪其扰的深吸口气,“这偌大的院子里一共只有你我二人,你咬着我的耳朵说话干嘛?怕这只鸟听去了不曾?”
“母亲您怎么了?儿子不过是怕把它给吓走了。” 顺诚委屈的挪开他那张凑得过近的嘴脸,低头嘟囔。
王妃一脸愁苦,无可奈何的拍了拍依旧环抱着自己的傻儿子,“你若真能把它吓走,就好了!”
顺诚听不懂,眼里尽是疑惑,“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妃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脸颊,神情却十分颓丧。她疲惫的看着顺诚,“母亲有一位身在远方的挚友,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了。现在看来,估计很快便会重逢。小妹妹的名字,母亲想由她来取。你若有兴趣,便给这只小鸟取个名字吧!”
顺诚皱了皱眉,他自小并没有听说过母亲有什么挚友,但转念一想,母亲说有那便有吧!正准备点头应承之际,突然脱口而出,“诶,没对啊!您怎么突然确定怀的是个小妹妹了?”
王妃苦笑,“谁让你的直觉这么准呢?取一个吧!”
“哦哦。” 虽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既然母亲已经这么说了,那便就是了吧。随后,顺诚郑重的看向红头小鸟,细细的观察它的外貌特征以及脾气秉性,冥思苦想不足片刻后,“那就叫 “三只脚” 吧!”
王妃哑然,“你这名字,取得和范二顺三倒是师出同门。”
顺诚抓抓脑袋,“范二,儿子知道是先甚雅公的名讳。顺三是谁?”
“是个杀猪的。”
“啊?!哪家杀猪屠户敢在北渊国用皇族姓氏?不是建国之初就全部避讳了吗?现在北渊国除了皇族,曾经的‘顺’姓人氏全部改姓为 ‘衮’。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这家杀猪的有何不同?”
“他家专给皇族杀猪。”王妃一本正经,但努力稳住的笑意还是被顺诚瞧出了端倪。
他才懒得管母亲的笑中到底含了多少讥讽嘲弄,只要瞧着她笑了就行。至于究竟是谁家在用皇姓杀猪,与他定安王府又有什么干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