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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何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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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正要说话,四公主那边悠悠转醒,只茫然了一瞬,就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恶狠狠的目光射过来,几乎要在她的身上穿一个洞。
都是因为与沈轻晏不亲昵才生了这许多事,昭宁心思一转,忽地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挤出一点哭腔,“不是说会早些来接我么,为什么现在才来?”
沈轻晏整个人僵住了。
昭宁知他不喜人靠近,一张脸指不定很快就会冷下去,索性豁出去做了一场全套的戏,双手搂得更紧,啜泣说:“吓死人了,水那么深,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也不知道死了后你会不会后悔,反正你定然再娶不着我这样的公主了!”
外人听着情意绵绵,沈轻晏却知道个中情由——是他故意,才来迟一步,明明二人分别前昭宁叮嘱过“早早来接”,如果真的淹死,不论如何都是一条人命,他一定会后悔。
向来清醒的脑子被愧疚填满,低下头又能瞧见湿透的发黏在她那张惊恐柔弱的小脸儿上,沈轻晏本来要推开她的手慢慢地卸了力,由得她像一只挂在母猴身上的小猴,死死地拉扯住自己的衣衫。
问剑本来在一旁心疼自家公主,见此场景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彩。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
就在所有人感慨沈氏夫妇如胶似漆之时,四公主晃晃悠悠站起来,指着昭宁哑着嗓子道:“你推我……你胆敢推我!”
一阵风过,还真有些凉意,昭宁抖了一抖,就觉揽住自己的手臂紧了一紧,沈世子冰冷质问:“四公主,昭宁好好地到府上做客,回去时却是这番光景,你还在此信口雌黄地攀诬,未免太过卑劣了吧?”
四公主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卑劣?她推我,还故意抱着我一起下水,诚心淹死我,到世子口中竟成了我卑劣?”
碧琴绯月本来在昭宁左近守着,闻言两人斗鸡似的站起来,一个道“四公主屡次三番针对我们公主,公主好性儿从不计较,可现在四公主都开始谋算性命了”,一个道“我们公主小时候落过湖,最是怕水,怎敢如四公主所说带人下水”。
方才她们二人没资格上舟,在岸边焦灼等待,见到昭宁落水后赶紧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人,可惜绯月不会水,碧琴也是个半吊子,两人折腾半天,只挪出半丈远,眼下公主无大恙,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昭宁有点心虚,转念一想小时候楚贞宁假作不小心撞自己下水,眼下也算报应,便把脸藏在沈轻晏怀中,假作虚弱。
“昭宁,你自己说实话!”四公主上前想拉她手腕。
问剑一侧身,把心里的那对儿璧人护在身后,“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就要上手打,可想而知世子不在的时候,您是如何带着全府上下欺压咱们公主。”
四公主真是百口莫辩,回头看见五公主畏畏缩缩不愿蹚浑水,自个儿的驸马虽然把关心写在脸上,却根本不敢上前和沈轻晏争执,除了之前撑舟的侍女还在努力帮着解释,其他人算是个顶个的废物,一时怒火攻心,竟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阵凉风拂过,昭宁打了个喷嚏。
沈轻晏直接将她抱起来,大步离了四公主府,因两厢算是撕破脸,没人相送,自然也没人敢阻拦。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昭宁以为如今天气已经暖和,落水同沐浴没甚区别,没想到竟很有些冷,一开始尚能忍耐,后面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瞅瞅沈轻晏,这男人还是那样冷着一张脸,时不时看下到了哪里,并不主动来关心一下自己。
昭宁娇气的劲儿上来,一双湿透的攒金绣鞋踢得“嗒嗒”响,“我冷得厉害!”
沈轻晏蹙眉看过去。
其实这一路上,他的内心有些焦躁——之前故意将昭宁一人丢在四公主府的作为越想越愚蠢,如果他真对昭宁无情,又何必去证明?现在闹成这样,昭宁委屈,他也不能置身其外。
眼见着彼此之间牵扯越来越多,沈轻晏想冷漠应对,及早抽身。
可小公主今天占理儿,见他不搭话,偏凑过去闹腾,“你再脱件衣裳给我。什么?里头没有了?那也脱,谁叫你来晚了呢!”
她想看到对方无措的样子,而沈轻晏果然也偏过头去,避免与她对视。
再接再厉,昭宁上手去拉他衣襟,“你不动手我就自己来啦,堂堂沈副尊使,可不许和我计较。”
自然不会真扯下来,但见惯了戏文里小娘子被调戏,眼下自己做了调戏他人的恶霸,看着对方的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红,实在有趣。
谁知沈轻晏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双眸如夜色深沉,一把攥住昭宁手腕,定定说:“今日确实欠你一份人情,便如你所愿一次。”
昭宁莫名其妙,正要问自己所愿为何,沈轻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只隔一层衣衫,温热的气息萦绕周身,能感受到头顶上男子浅浅的呼吸,还有他那双有力的手,环过背后,规规矩矩地落在肩膀上。
如果说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后昭宁一心同四公主作对,根本顾不上自己身在何处,那么眼下便是切切实实地知晓,那么些人梦寐以求的沈世子的怀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噫……”昭宁轻轻推了一把,“这是,这是做什么……”
“不必说话,我懂你的意思,但你也要记住,就这一次,再之后,你我两不相欠。”沈轻晏手上用了几分力,把昭宁好不容易推出来的距离缩短至无。
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昭宁抬头想问,却看见他顶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表情,心里的怒气腾了上来。
怎么,搂着自己很委屈他么?那就别松手了,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前路悠悠,却总有尽头,等停下来的那一刻,问剑的声音在外响起,“公子,到了。”
因想着公主和碧琴绯月都是浑身湿透需赶快换衣裳,他急急忙忙推开马车那扇雕花车门。
嚯,倒抽一口凉气,又赶紧关上。
好像看到了了不得的场面,问剑心里十分激动,下一刻听见世子在里头冷声说:“公主睡着了,让侍女准备着给她换衣裳。”
碧琴应声,赶紧入府交代,这边沈轻晏直接把人抱下马车,没忘记路过问剑的时候踹他一脚,一路往浅岚居去。
问剑有些失落,公主软软地倒在世子怀中,原来只是睡着了,并非情深意动。
不过比起两人隔着遥遥的距离坐在那里,已经进步很多,问剑坚信早晚有一天会如他所愿。
天光一照,明晃晃地刺眼睛,昭宁半路就醒了过来,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坚持着坚持着就堕入梦乡,此刻看到已经回家,就要下地自己走,沈轻晏却不放,“何必呢?”
既然故意凑近,想与自己亲近,何必这时候又装作矜持。
“什么?”昭宁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沈轻晏扯了扯嘴角,不屑解释,昭宁嘀咕“莫名其妙”,反正力气不如人,索性由得他抱自己去浅岚居。
柳嬷嬷已经得知了消息守在那里,看到昭宁头发还是湿的,心疼坏了,不免对沈轻晏生出几许怨气,当着众人的面她持重不肯表现,只一边责骂碧琴绯月不知护主,更不知尽快给公主换一身干净衣裳,一边用帕子过了热水细细擦拭。
昭宁替她们说话,“都想救我来着,可当时太多人往里凑了,碧琴绯月是女子,哪有那么大力气……今天没打算出门太久,没带换洗衣裳……嬷嬷别气了,气坏了身子谁来照顾我呀……”
所有人都围着公主,沈轻晏默默地出了屋,问剑差人拿了衣衫过来,“公子身上也湿了。”
“无妨,去书房换,午膳也送去书房。”
问剑感觉到世子不大高兴,不敢劝说什么,赶紧跟上。
主仆二人走了几步,后面传来柳嬷嬷的声音,“驸马请留步。”
沈轻晏转过身,“何事?”
柳嬷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肃然道:“世子见谅,按说有些话不是奴婢该讲的,但公主出宫前,皇后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好好看顾公主,偶尔也可提点下公主与驸马,奴婢便僭越一次,向驸马说说心底话——公主从小是蜜窝儿里长大的,难免有自己的主意,可公主也很好说话,对待身边的人掏心掏肺,只要驸马对公主上心些,公主定然会想方设法不给驸马带去麻烦。今日公主落水,是那两个婢女没顾好公主,该罚,但驸马并未把公主放在第一位,也是惹祸的根由,奴婢想着,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再有下回了。”
皇后身边出来的人,有时候比国公夫人还要体面几分,沈轻晏知她这样已经算客气。
只是本来就觉得尚公主是极麻烦的事,现在又有许多人前来管着说着,将那公主硬生生地与自己绑在一处,怎能痛快。他也不屑于同仆婢多说什么,回声“知道了”,便转身离去。
柳嬷嬷心中愈发沉重,这两人的性子全然相反,不知将来究竟会走到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