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刺梅》万年青没井底

54、期待来年更待相见。

　　“王爷陛下真不在里”

　　悬禾堂外，祝嘉晟身边的大太监李为，正拦着一个人。

　　“身为天子，忽然离席，不在这里你告诉我他在哪”祝嘉安厉声质问道。

　　李为为难的很，额头都冒了些汗，“王爷你就饶了奴才吧，真不能让您进去”

　　祝嘉安和他僵持不下，过了会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带着祝嘉晟的疑问，“不去陪你母妃，又在这闹什么”

　　祝嘉安回过身，眼睛亮了亮，很快又压下去，看着祝嘉晟走了过来，故意摆架子道：“皇兄你身为天子，却不在宴上，整场下来都不见人影”

　　祝嘉晟没理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堂内，祝嘉安微微愣神，很快又跟了进去。

　　祝嘉晟已经批起了奏折，屋内的烟香弥绕，呛的祝嘉安咳出声，他走到桌案前，拿过茶盏把香浇灭，出声道：“这么大个香你也坐得住”

　　祝嘉晟把手里的奏折看完，又拿过下一个，不为所动，祝嘉安有些恼了，脸颊泛红，眉头紧锁，祝嘉安从小一生气就会脸红。

　　“今儿是中秋，奏折不能明日再看吗，身子还要不要了”

　　话落，祝嘉晟有了动静，他望向祝嘉安，如同望向耍闹的孩童般，问道：“我歇一日，锦兆能等得了吗，百姓能等得了吗，边关的将士能等得了吗”

　　一连几问，祝嘉安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有些苦涩。

　　“你也该长大了”祝嘉晟摁着眉心，有些无奈。

　　祝嘉安不知为何，看着祝嘉晟这样，心中升起一阵恼火，他蹙眉反驳道：“皇兄还当我是孩童？我早就长大了，在父皇西去那一日，我就已长大了”

　　祝嘉晟闻言抬眸看向他，眼中有些疲惫和失望。

　　祝嘉安双拳握紧，祝嘉晟总是这样，总看他是孩童，什么都不行。

　　“你为何总是这样”

　　祝嘉安紧紧的望着他，想迫切的寻个答案。

　　祝嘉晟越是冷漠，祝嘉安就越气急，他又喋喋不休的说着，祝嘉晟被他说的烦了，回了几句，便是更凶的追问。

　　终于，祝嘉安昏了头脑夺过祝嘉晟手里的奏折，往地上狠狠一扔，过后，俩人都惊上一惊。

　　祝嘉晟现在是真的乏了，身心都累，他皱着眉，“你这般无事吗，那就回去闭府思过”

　　祝嘉安还在愣神，听到这话，他动了动嘴角，脱口而出道：“我是不想看你和父皇一样”

　　祝嘉晟迟疑了一瞬，很快又藏好，冷笑一声，“孤如何还不着你说”

　　“皇兄....！”祝嘉安高声道，他眼睛酸涩，“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呢”

　　今夜，他看到祝嘉晟离宴的时候脸色疲惫，犹豫许久，还是来寻他，结果哪都寻不到，见他回来本想慰问两句，结果还是没忍住变了味，他虽说之前对他有偏见，可时过境迁，祝嘉安早就原谅他了。

　　每次都偷偷的看着他，期待他能问他上一句，可一次都没有。

　　祝嘉安见祝嘉晟如此坚决，伤心的甩袖离开。

　　祝嘉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等他回过神，整个堂中只有他一人，寂静的很。

　　他轻柔指腹，回味以前，祝嘉安从未见过他，也就只有回京时见过，那时祝嘉安却能一眼认出他，他一身宠爱，对自己这个不受宠的皇兄来说，本可以避他如蛇蝎，可祝嘉安却迎上来，声声的叫他皇兄。

　　他是有些心软的，以往碍于虞贵妃那层关系，不愿去面对，正如祝嘉安所说，他就是不愿意接受，纵使他调查了真相，那嬷嬷确是祺妃之人。

　　可他还是无法跨过那道阻碍。

　　翌日。

　　祝嘉晟抵着桌案微微眯神，李为悄悄的走了进来，俯身恭敬道：“陛下，允亲王送了杏仁莲子汤给您”

　　祝嘉晟摆了摆手，李为应声退下，祝嘉晟将锦盒打开，里面飘着淡淡的清香味。

　　祝嘉晟闷不作声的把一碗汤全喝了，他眼眸微垂。

　　半晌，他起身走出殿外，扫了一眼李为，问道：“允亲王在何处”

　　李为告诉了他，就像专门等候一样，祝嘉晟只是瞥了一眼他，便离开了，李为吓得连连拍着胸脯，胆战心惊的。

　　来到御花园里，祝嘉晟找着祝嘉安的身影，最后在合欢树下找到了他。

　　微风拂过，树上的合欢花摇曳生姿，祝嘉安虽背对着他，但耳朵却时不时动着。

　　“杏仁莲子，是谁告诉你的”

　　祝嘉安没有回头，回道：“母妃说的，她说你在西北爱喝这汤”

　　“你母妃如何知道”祝嘉晟明知故问道。

　　祝嘉安回过身，“从我记事起，母妃就一直念叨你，你的各种喜好她都知道”

　　祝嘉安眼底有些羡慕之意。

　　祝嘉晟嘴角勾了勾，他走近了几步，目光灼灼的看向祝嘉安，说道：“你不恨孤？”

　　“恨”祝嘉安没有犹豫的回道，表情变了变，又接道：“我恨你不了解母妃的苦楚，我恨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更恨你总是一意孤行”

　　祝嘉安的话中带了些委屈，秋风凉渐渐的，吹的无数残花飘落至地，或飞向远去。

　　“天子，总是要孤身一人的”祝嘉晟淡淡说道。

　　祝嘉安不服，他反驳道：“天子一人，与百姓朝廷离心，天下又如何维持”

　　祝嘉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那你说，应当如何”

　　此话一出，祝嘉安倒犹豫别扭了一番，小声道：“我瞧那大理寺少卿就不错”

　　“你说什么？”祝嘉晟故意又问了一遍。

　　“我说大理寺少卿就不错，你之前做的那些决定都是极好的”

　　祝嘉安破罐子破摔高声回道。

　　空中寂静了几秒，又被笑声打断，是祝嘉晟，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开。

　　祝嘉安诧异，“如何，我说的不对吗”

　　祝嘉晟摆了摆手，道：“挺对的，只是，他们都走了”

　　“走了？去何处？”

　　祝嘉晟轻叹了声，缓缓说道：“都辞官了”

　　祝嘉安抿唇不语，眼中带了些同情，“我会一直在身后的，皇兄”

　　祝嘉晟嗤笑，满不在乎的耸肩，“走了又如何，孤只在乎自己”

　　祝嘉安面露尴尬，脸颊又泛起了一层红晕，有被气的也有羞的。

　　“你回吧，往后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我不要，你总是不把我当回事，我也想站你身边，和你和其他的皇兄弟一样，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

　　祝嘉安眼角发红，话里满是委屈，此时也顾不上声音比祝嘉晟大了，他又说道：“母妃总和我说你在西北的那些事，我给你写的那些信，你一封都未曾回，母妃怕我伤心，替你回了，那些信我格外的收着，其他皇兄都不是真的拿我当弟弟，他们害怕我母妃，也讨厌我，我不稀罕他们，母妃说，你是最疼爱我的，我有次学测拿了第一，我在信中和你说了，回信的时候，你叫我好好听话，等你回来，便带我驰骋沙场，看遍天下，我一直等你，待你回来时，我也深信不疑，可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从来，都没有真的认可过我”

　　祝嘉安说的声泪俱下，礼仪尽失。

　　祝嘉晟心中触动，在西北总有个宫里的弟弟给他写信，尽是些幼稚的事，通篇废话，可结尾又总会问他安，期待来年更待相见，祝嘉晟总是不以为然，他没回过一封，可那信却月月从宫中来。

　　微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落花也缓缓飘到脚下，祝嘉晟看着脚边的合欢花，眼眸微敛，祝嘉晟觉得，是要放过自己了。

　　他拾起那朵合欢花，走到祝嘉安面前。

　　祝嘉安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有些红肿，满是泪水，他有些失神的看着祝嘉晟。

　　祝嘉晟将花递到他面前，迎着他真诚的眼神，缓缓说道：“期待来年更待相见”

　　祝嘉安愣神，难以置信的看着祝嘉晟，半晌，他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接过那朵合欢花，垂眸看着，又笑了起来。

　　“皇兄

　　见字如面

　　近日可好？西北的新年与宫中有什么不一样吗？在回信中告知于我吧。

　　宫里热闹的很，母妃总是很忙，父皇也一直坐在桌案前，看着长长的奏折，和我说几句后便让我自己去玩，他的背好像一坨山峰，我说不出，皇兄比我聪明，也在回信中一并告诉我吧，太傅又夸我了，我有好好听话，皇兄何时回来呢？你说的驰骋沙场，看遍天下，作数吗？不许耍我，我都记在心里的，母妃总说小孩一夜过后，便会忘了昨日事，可我不会忘，因为我不是孩童了

　　还有一事，二皇兄和三皇兄吵架了，在书堂，吵的很凶，三皇兄还砸了东西，父皇叫了他们，再出来时又和以往一样，父皇和他们说了什么呢

　　皇兄会与我吵架吗？我会好好听话，不惹皇兄生气，但如若真有那日，又该如何呢，我想了想，若真有那日，皇兄便用我们信中最经常出现的那句话吧？只有我们知道，到时候我们就会言归于好

　　今日就写到这，嬷嬷催我去读书了，记得给我回信皇兄

　　问皇兄新年安，期来年更待相见”

　　十余年，总共书信三百六十七封，一月一封，只多不少，承载着无数的思与念，年少时，祝嘉晟也会偷偷写封回信，最后和来信一起被封在锦盒之中。

　　可如今，他亲口说出那句话，如同打开了那个锦盒，也跨过了那道心中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