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有时》祁郁椿

1、落水

　　史朝·幽国二十年

　　幽国与阳国两军交战，阳国接连败北、连连退兵，他国临界边关战火缭绕，百姓苦不堪言。

　　幽国内，主城纪府中，偏房内外侍女端着一盆又一盆的水盆进进出出。

　　“纪夫人，天冷，您还是先回房吧，您站在这儿，这风一吹指不定会受凉，老爷看到了也会心疼。”珺嬷嬷搀扶着纪夫人宋俏，她皱着眉头看到宋俏担心的一直往屋内瞧。

　　“锦意的伤今儿个又反复了起来，我这心也放不下。”宋俏轻拍了身旁珺嬷嬷的手，她满脸担忧道，“我儿听尘因幽国和阳国交战上了战场，老爷受陛下旨意跟着听尘一同前去，而我却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只得让他们后顾无忧，把这个家打理好，更何况锦意这高烧时时不退，她受此折磨我也心疼。”

　　幽国与阳国交战，幽国处于上风，可宋俏担心去战场已有好些时日的丈夫以及大儿，而就在前几日，自己养育多年的女儿纪锦意却又落入湖中不幸发起高烧。

　　当时在现场只有何家小姐何凝以及她的婢女阿春，她们那时坚持声称是纪锦意自己不注意而失足落水。

　　事后纪锦意那时的婢女畏畏缩缩但同时坚持说是自己取完东西回来后就看见纪锦意与何凝二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而发生争执后，纪锦意自己不注意便掉入湖中。

　　当时宋俏处于担心纪锦意的安危下，没有立刻去管何凝一事所说真假。

　　但宋俏此后没多久就将当时纪锦意的婢女杖责后发配出府，让她永远不在纪家和纪锦意身旁做事。

　　宋俏只期盼纪锦意能够早些醒过来。

　　-

　　纪锦意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恢复意识并睁开双眼后，眼前从模糊到清楚，是婢女们眼见自家小姐醒来后的激动和慌张。

　　“纪夫人，小姐她醒了！”
　　“大夫，快！快请再给我女看看！”
　　“夫人，您请慢些。”
　　“锦意..我的女，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纪锦意躺在床上，没有多余的力气，她还没有搞清楚当前的状况，就被大夫把了脉。

　　只听大夫朝着妇人说了几句，便写下方子转交给了纪府的婢女，而那夫人坐在床榻边紧握住纪锦意的手，夫人面色憔悴、眼眶红润，看得出这几日她操碎了心。

　　“锦意，你醒了就好，知不知道你让我这几日好生担心..”

　　“您...认识我吗？”

　　纪锦意此话一出，她能够感觉到妇人紧握的手一顿，妇人脸上的表情从放宽心变成了惊讶。

　　妇人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看着纪锦意又转头看向身后年迈的嬷嬷。

　　“珺嬷嬷，这...这该如何是好。”妇人脸上的担心毫不隐藏，纪锦意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似的不敢再开口，妇人见状再次紧紧握住纪锦意的手。

　　妇人的手掌让纪锦意冰冷的体温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她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见妇人言语轻柔，生怕纪锦意一碰就碎的说道:“锦意，你别吓我啊...这里是纪府，是你的家，我是你的母亲宋俏。”

　　“抱歉..我好像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纪锦意没有说完，但她眼前的宋俏好像知道了目前自己的情况，整理了思绪后宋俏便吩咐了珺嬷嬷再让大夫来看看，并让其他人不能将纪锦意失忆的事情传出纪府。

　　“没关系，你只是受伤了。”宋俏抚摸着纪锦意的发顶，她就像是看着珍宝似的最后轻抱着眼前的姑娘。“以后没有人能够再欺负你。”

　　“这是你的贴身婢女秋晚。”宋俏朝着身后一名姑娘轻指着她，并招呼她过来道，“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都吩咐她就好。”

　　“奴婢秋晚见过锦意小姐。”秋晚规规矩矩的来到两人眼前行礼。

　　秋晚低着头，从纪锦意的视角来看她长的很清秀，瞧着应该是个本分的丫头。

　　纪锦意眨了眨眼，小幅度点了点头后还是觉得自己不太清醒，宋俏深知她刚醒过来，还需要安心休养。

　　“这几天你就在屋里好好休息，你的高烧还没退全，不宜外出。”宋俏替纪锦意拉好了被子，“秋晚，照顾好小姐。”

　　“诺。”秋晚低头回应道。

　　屋外，宋俏皱眉的看着纪锦意屋子的方向，“嬷嬷。”

　　嬷嬷搀扶着宋俏回应道:“夫人，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需要知道锦意落水那日，何家小姐和她争执的原因。”宋俏转过身子，抬头望向天空，“今天我在祠堂潜心礼佛，别让任何人叨扰，晚饭做些素食便可，这几日锦意那边你派人做些补食给她送去吧。”

　　......

　　“秋晚，你是从我..从我失忆以前就一直跟着我的吗？”纪锦意坐在桌前无聊的摆弄着她那些小玩意儿。

　　这几日她被宋俏下令不能出这间房，美其名曰休养。

　　纪锦意已经很久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该废了。

　　况且现在她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外，所有的消息来源均来自唯一和她有接触的秋晚。

　　纪锦意见秋晚一刻都停不下来的专心收拾着自己的屋子，随后她想要拉着秋晚说会儿话，便主动开口询问。

　　秋晚摇头道:“小姐之前的婢女是夏儿，奴婢只知道她曾经犯了错被罚后赶出府中，所以纪夫人才会派奴婢来照顾小姐的。”

　　“犯错？你知道她是犯了什么错吗？”纪锦意盯着芷玥说道，她并不清楚秋晚口中的夏儿当初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被赶出府，最后纪锦意还小声嘀咕，“难不成是和我失忆有关？”

　　“回小姐的话，奴婢并不清楚府中之前发生的事情，只因小姐曾经对奴婢有恩，所以在此之前纪夫人只让奴婢在后厨做事...”秋晚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奴婢只知道夏儿犯事与小姐落水有关，听闻那天何家小姐和她婢女阿春也在场，也因为此事奴婢才有机会被夫人相中后在小姐跟前做事儿报恩。”

　　“小姐，请让奴婢继续在您跟前做事，奴婢发誓不会像夏儿那样冲撞了小姐，奴婢从始至终只想报恩，定会听小姐的话，说一不二。”

　　秋晚差点跪下，她说完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纪锦意能从秋晚口中得知的并不多，况且纪锦意也没理由去针对一个无辜的人。

　　“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恶人，只不过是想简单了解自己忘记的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纪锦意安抚着秋晚的情绪，“既然你以后留在我身旁做事，就不必那么拘束。”

　　纪锦意见秋晚不为所动，小姑娘就好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秋晚。”纪锦意转着她的眼珠子，似乎想到什么笑着叫秋晚的名字。

　　秋晚听闻，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只觉得现在她眼前的小姐就跟入了魔一样，纪锦意的笑容就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一般。“小...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你说你之前在后厨帮忙？那你会做糖蒸酥酪吗？”纪锦意撑着脑袋，还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能不能..麻烦你现在去小厨房帮我做一份？你知道的..我这几天都在屋里，我快养好的精神都又快憋出病来了，只能靠吃东西满足自己了。”

　　“可是...”秋晚想着纪夫人嘱咐自己一定要看好纪锦意，可面前的姑娘撒着娇，还一句一句‘好秋晚’的拉着她的手臂，这让她拒绝不了。

　　“那请您在屋里暂时等奴婢。”秋晚纠结的抓紧自己的衣袖，她的脸上是纠结后下定决心，“就算您要去屋外的小花园也记得披件披风。”

　　“好啦，那我一定穿上披风在小花园等你。”纪锦意笑着小幅度拉扯着秋晚的手臂。

　　她知道秋晚不会拦住自己，在秋晚离开后她就披上披风出了屋子。

　　纪锦意来到小花园的时候，她感叹着自己终于能够呼吸新鲜空气，从她醒来到现在，整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虽说是休养，可纪锦意闷得慌，也快憋出病来。

　　这期间除了秋晚一直陪同外，宋俏极少数的时候也会带着珺嬷嬷过来瞧她几眼。

　　秋晚来纪府的时日也不过一年，但足以让纪锦意了解现下的纪府。

　　纪府这些年一直是宋俏在打理，但纪府的老夫人，也就是纪锦意的祖母一直瞧不上宋俏，但老夫人一直住在纪府别院里，和他们一家子生活。

　　而纪锦意的父亲纪楚和她的兄长纪听尘奉当朝皇帝萧商群的旨意在前几个月上了战场。

　　所以纪锦意从醒来到今日除了宋俏外，就没有见过其他的亲人。

　　“小姐！”

　　纪锦意还没在这里待上多久，她坐在自家树下喝茶的地儿便听见秋晚急急忙忙得朝着她的方向快步走来。

　　“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张？”纪锦意眼瞧秋晚喘着气站在她身旁，顺势递了一杯刚倒的温茶给秋晚，却被秋晚摆手拒绝。

　　纪锦意以为是秋晚做了什么错事才这么慌慌张张的，她不禁问道，“秋晚，你该不会是把小厨房炸了吧？！”

　　“小姐，不是的，是老爷和少将军回来了，现下应该快到纪府了。”秋晚缓了一口气，指着小院外道。

　　“老爷和少将军..”纪锦意听到秋晚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阿爹和阿兄回来了？”

　　纪锦意来到纪府大门时，宋俏和纪老夫人带着珺嬷嬷和几名婢女已经在外等候多时。宋俏见纪锦意带着秋晚从府中快步来到众人身旁时还不忘拉着纪锦意的手臂，示意让她不要再往前冲了，省的被纪老夫人责骂。

　　“我不是让你在屋里好生休息吗？这么匆忙跑出来做什么？”宋俏皱着眉头，脸上尽显不喜，但语气里尽是关心。“秋晚，我不是让你照顾小姐的吗？若是锦意那病又反复起来该当如何？”

　　秋晚跟着纪锦意的脚步来到众人眼前后，一直低下头不敢说话，身为婢女，她生怕惹宋俏不高兴。

　　“阿娘，您瞧，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与秋晚无关，今日我听闻阿爹和阿兄要回来，是我自己决定来迎接他们的。”纪锦意说罢还在宋俏眼前转了一圈，但宋俏的担心丝毫未减少若不是老夫人在场，或许她得继续问下去。

　　“好了，今天是我儿和听尘回府之日，净说这些惹人不快的话做什么。”纪老夫人厌倦宋俏已经许久，她不悦的看着宋俏，本因她儿和孙今日归府甚是开心，可宋俏的话却在纪老夫人眼下浇了一盆冷水似的让人不快。

　　当年她本看重的是城中另一世家小姐，可纪楚却认准了宋俏非她不娶，又立下此生永不纳妾的话。

　　这让纪老夫人当年气的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算纪老夫人不喜欢宋俏，这些年也暗里使过绊子，但听尘和锦意好歹也是她纪家血脉，没有连带着讨厌一说。

　　“锦意这是一片心意，这些日子我知道她待在屋子里闷得慌，今日也算得一大喜事，让她出来透透气又不是件坏事儿。”纪老夫人拉过纪锦意来到她自己身边，斜眼看了看宋俏，而她嘴上也是对宋俏的不满。

　　“母亲..”

　　宋俏想说些什么，她的本意并不是要责骂纪锦意，可她深知纪老夫人对自己怨念已深，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也不好再开口。

　　她们在原地没有等太久，一队人马从街道的尽头缓缓驶向纪府，纪老夫人盼着自己所希望的人快些出现。

　　纪老夫人看着熟悉的人，走的比宋俏和纪锦意还要快些，身后的婢女生怕她摔倒，无一都是搀扶着纪老夫人。

　　纪老夫人在看到许久未曾见到的纪楚与纪听尘先后下了马，眼眶红润的拉起纪楚和纪听尘的双手，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眼。

　　“母亲，儿回来了。”纪楚看着满头白发脸色些许苍白的老妇人，不知如何诉说。

　　纪老夫人拍了拍二人的手背，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们父子二人平安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