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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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远告别叶朝云便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别院，进到书库中。
按逐月的话说，他的院中别的没有，经卷简书倒是浩如烟海。失佚的残卷能与可堪传世的药典在角落里积灰，南疆的山谣集同志怪小说在书架边逢里等待翻阅；有族中传下的，也有从外界搜罗来的。
卷帙浩繁，不计其数。
叶远如往常一般清点着书目，目光倏然间被一抹闪光夺去。
他好不容易绕过地上的书塔，来到屋角的一个矮架前。那是一个被掩藏在层层书卷后的长盒，不知在这里度过了多少无人问津的岁月，未被遮挡的铜质锁扣在阳光的照射下突破弥漫的尘埃，吸引了叶远。
叶远拿起长盒，纤悉不苟地拭去覆盖其上的灰尘，木刻合欢花纹渐渐浮现，模糊的记忆渐明，一如故人缓归。
咔嗒。铜锁开启，不大的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支簪。
这是一支金簪，是最基础的款样，做工也不算精细，簪身上刻的字模糊不清，叶远却清楚其上所写的是什么。
初夏的暖阳打在手中的金簪上，蒙尘的岁月随之生辉，叶远轻笑，怀念地摩挲着刻痕：“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十多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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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中以叶姓为主，他姓不多，一颗石头砸中两个姓叶的往上数多少都沾亲带故。
这一辈的青年里数一对表兄妹最为出众，即叶远与叶怀玉。
彼时族中年长的都评价二人，既是天才也怪才：叶怀玉年纪轻轻剑技无双，叶远则是自小便展现了极高的药理天赋。就是这样两个人，一个闲不住性子，一年里有大半年在山下晃悠；一个迷恋上各式怪奇方志，成天躲在院子里不出来。
好言相劝也劝过了，危言恐吓也吓过了，偏生二人犟的很，就是不听。每念及此，长辈们也就只能捶胸顿足一番然后也就由他们去了。
在再寻常不过的一天里，叶远草草束起散发，从桌上摸过一本翘了毛边的书，懒洋洋地打了哈欠，朝着檐下的竹椅晃晃悠悠的走过去。
今天天气好，可以在外头晒个太阳，叶远想。
他刚躺下翻开书页，就听见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人风风火火地翻过栅栏，跃进院子里。
叶远头都懒得抬，淡定地翻过这一页。“姑奶奶，我院子的栅栏门又没关，您老又何必翻过来啊。”
一名少女自觉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把一个包裹丢到叶远身上。“我乐意翻，管得着吗你。”
“能找来的书我都给你找来了，悠着点看，我可我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你这一走将近两个月，书信都不知道回一份，舅妈都来找了我几回，对着我干着急，可她找我也没用啊。”叶远合上手中的书。
“怀玉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受了委屈可怎么办。”叶远捏着嗓子翘起手指对着叶怀玉模仿到。
叶怀玉看着叶远的表演搓搓手臂。“别在那里添油加醋的恶心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娘才不会这样，我今天悄摸回来的时候被她抓着了，她抄起扫帚就往我身上揍，骂我出去这么久都不知会一声，我废了老大劲才跑出来。”
叶远安置好叶怀玉给他带回来的书，半耷拉着眼皮看着她。
叶怀玉被看的心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出去会跟你们讲的，也会寄书信。“
“这还差不多。”叶远满意地坐回竹椅。“下一次打算溜到哪里去？”
“打算去南州和荆原看看，听说那里的人会过圆月亮节，可热闹了，喂，你不会打算告诉我娘吧。”叶怀玉警惕地看了叶远一眼。
“那叫中秋。”叶远瞥了她一眼。“半点书不看，再说了我告诉舅妈干嘛，我还等着你给我带点特产呢。”
“不过按理京州的中秋应该过得更加盛大才对，你怎么不去？”
“没钱。”
叶远被叶怀玉的直截了当噎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见她继续碎碎念：“食宿不说还要给你背那么多书，我可没那么多闲钱。“
不语片刻，叶远恍然发觉自己似乎确实从未给过叶怀玉所谓书费，欲盖弥彰般地咳嗽一声后开口道：“下回你出去前来我这里一趟，我先将书钱给你。”
“真的嘛，那……”
“多的没有。”叶远无情回复。
“不过买完书多出来的钱你可以自己花。”
“说话大喘气，叶远你要死啊。”叶怀玉佯怒，轻飘飘地打了他一拳。
“行了，不在你这里久待碍着你看书，不过你也别总窝在书堆里，都被油墨腌入味了。”
“我这不是晒着太阳，要说你还别瞎晃呢，万一哪天被别人骗走了……”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叶怀玉踩着尾音，翻过矮栅栏，风似的走了。
叶远看着根本就没关上的围栏，无奈的叹气：“都说了走门了。”
……
叶怀玉在寨子里安生的呆了月余，便耐不住了。当然，如同先前承诺的，这次她知了声。
叶父叶母往她的行囊里塞了不少丹药，叶怀玉看着其中几颗放着诡异光泽的圆丸，直觉告诉她，这可不是救人的东西。
就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叶远也长途跋涉来到寨子口送她，笑眯眯地看着叶怀玉的包袱越来越鼓但她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叶怀玉朝他伸手。
“这你到记得清楚。”说罢将一个绣了“书”字的锦囊放到她手上。
叶怀玉看着大且毫无美感的“书”字，一阵无言，又看向叶远，对方也只是乐着答：“愿你不忘初心。”
好好好。
趁着将它收起的间隙，叶怀玉掂量了一番，估摸着买完书还能剩下不少，又想到叶远笑得欠揍的脸，也不知他是有意无意。
“行了，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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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相同的日子过得毫无记忆点，有时候叶远捧着书望着层峦的山林，感慨着要不要也学叶怀玉一样说走就走，然后转头就将少年的豪气干云抛在脑后，一头扎进书中黄金屋。
仗剑天涯？不存在的。
八月十五这天，圆月静悬云端。山寨里的人第一次在这天围坐在一起，叶远坐在篝火圈外，晃晃杯中酒，对月敬了一杯。
此后又过了约莫次朔望，叶怀玉踩着渐次变色的林叶闯入守山人的视野。
今日守山巡林的是个不大的孩子，原本想着打着瞌睡将难熬的时间混过去，又在即将会见周公时，被树枝嘈杂的剐蹭声闹醒。
寻常野兽和迷路的采樵人越不过迷障，开了灵的也不会招惹寨中人，至于什么血海深仇的敌人来攻打……都隐居这么多年了，哪里来的仇家。
那孩子便慢悠悠地揉了揉眼，不急不慢地看向路的尽头。
看到来者是叶怀玉，迷糊的守山人就彻底放松下来。
是怀玉姐啊，那没事了。嗯？她怎么好像还在跟谁说话？
他定眼一瞧，叶怀玉身后竟然还跟了个人！这下别提什么瞌睡了，眼睛都不敢闭了啊！
他转身就要往寨子里跑，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叶怀玉拎着衣颈提了起来。
“喂喂喂，跑什么啊，我很吓人吗，还是就出去这么些时间你不认得我了？”
“不是啊怀玉姐！是叶远哥悄悄跟我们说的，他说如果哪天回来的时候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活人，就一定要先跑去告诉他。”守山的孩子也不反抗，就这么直愣愣地被叶朝云拎着。
叶怀玉疑惑。“他那么急着要知道我回来干什么？”
“可能怕你又干了什么荒唐事被叶叔他们知道后被打得到处乱跑吧，之前不就发生过吗。”
叶怀玉一阵无语，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就听见又有人说话了。
“叶姑娘不如先把那孩子放下来。”
开口的是之前同叶怀玉对话的人，叶怀玉闻言便将人放了下来。
那小孩悄悄躲在叶怀玉身后探着头打量说话的男人。
背着个大书箱，衣着打扮很像平时叶远给他们讲的故事里的白衣书生。
注意到他的视线，那男人笑着回应：“小友好，在下李同舟。”
“就，就算知道名字也是不能随便放你进去的。”
“嘿，你……”叶怀玉叉着腰又想开口。
“无碍的叶姑娘，等一会也无妨。”似乎是怕她为难，李同舟主动开口道。
自己带回来的客人都这么说了，叶怀玉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揪住小孩的耳朵说：“快去快回！”
“诶诶，知道了姐，都红了！”然后拔腿就跑。
今日叶远难得来了兴致正在研究一本医典，茶叶静静地沉在杯子里，吹散上升的热气，茶水踩着暑热的尾巴流进胃里。
他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边跑边叫他的名字，估计是叶怀玉回来了来报信的吧，叶远又喝了一口茶在心里默想，这回这丫头应该整不出什么大活了。
“叶远哥！怀玉姐她！她带了个男的回来！”一跑进叶远的院子，回来报信的小孩气还没喘匀便说道。
一口热茶混着茶叶“噗”的被吐了出来，摊开书页上的墨字甚至被晕开了几个，叶远都来不及心疼自己的书，就跟着人匆匆的赶过去。
叶远自问从未料到过这种情况发生。
他甚至还在叶怀玉走之前开她玩笑别被拐走了……没想到叶怀玉直接拐了个回来？
“来了？”叶怀玉说道，“那我介绍一下，李兄，这是我哥叶远。”
“叶远兄好，在下李同舟。”
身上没伤，应该不是被叶怀玉打晕了带来的；看着也是个端方纯良的，不像是被叶怀玉抓了把柄的样子。叶远默默想着。
“想什么坏事呢。”叶怀玉看叶远不说话了问到。
“在想怎么帮你在你爹娘和长老们面前混过去，咱们这里好多年不准随便带外人来了，谁能想到你明知故犯啊。”叶远面不改色地编。
叶怀玉知道她在扯谎，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是吗，要我面前混什么啊？说来我听听？”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几人一惊。
完了。叶怀玉想。
叶远率先转过身去。“怎么会呢舅舅，这不怀玉回来了，我们只是在盘算怎么给你和舅妈一个惊喜呢。”
叶父抱臂，脸上看不出喜怒：“少替她打哈哈，还不快点让客人进来，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叶远很自觉的在前面带路。
在亲爹面前，上天入地的叶怀玉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叶父狠狠地弹了下叶怀玉的脑袋，好像是在说待会再跟你算账。
“诶呦。”叶怀玉捂着被弹疼的地方冲她爹笑，待会算账就好办啦，只要自己服个软，她爹也不会真把她怎样。
李同舟莫名其妙地住了下来。
白天他会教小孩子们读书写字，晚些时候就会和叶远一起讨论方志故事。
当然，后面那项活动是在叶远知道李同舟是他部分藏书的作者后硬生生加的。
叶怀玉不晓得李同舟是怎么说服长老们让他留下来的，说实话，她都已经做好了李同舟被丢下山，而自己被勒令呆在家里的局面了，但好在这些糟糕的设想都没发生。
叶远说李同舟留下来是来普及教育，避免再出现一个她，叶怀玉对此番言论表达了她的鄙夷与不屑。
不可能，叶远就是在瞎扯。
然后她就得到了叶母要求她旁听的消息。
叶母的原话是这样的：你看看你寄回来的信，我跟你爹眼睛都要看瞎了，写的什么东西！我抓只蛇扭得都比你写的好！给我滚去跟李先生学字！不写好不许来见我！
叶怀玉：……
好吧，听就听呗。
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骤然变长。
于是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叶远默默地看着两个人一起出现又一起离开。瞧这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背影……好吧其实是叶怀玉单方面“欺负”李同舟，他也不反抗，就是耳朵红地滴血。
书卷半遮住叶远看笑话一样的神情。
哦？这是有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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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李同舟待在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起初，大伙还问逢年过节他要不要回家去，李同舟还笑着回不知道亲人在哪里，自小是善堂长大的，可那地方早些年被拆了，想找也找不着了。
老人家们一阵心疼，就把他当自家小辈照看。其实，早就没人把李同舟视为一个单纯的教书先生了，他早就像家人一样了。
但最近叶怀玉感觉李同舟很奇怪。
确切来说，叶怀玉觉得自己也很奇怪。就比如，没有来由的就觉得李同舟在教她练字的时候顺眼了很多。
莫名其妙。
为什么李同舟最近老是躲着她啊，之前分明相处的很愉快不是吗？叶怀玉想掉了头发都没想出个所以然，算了，想不出就不想了，叶怀玉宽慰自己，她可以用自己更熟悉的方法找到答案。
比如，她可以问叶远，或者在他们俩聊天的时候偷听。
说干就干。
这天叶怀玉特意赶在李同舟之前翻进了叶远的院子。
叶怀玉拍拍沾上的灰，觉得自己翻墙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叶远也已经放弃纠正她的行为，只要栅栏不倒就是谢天谢地了。
“哟，稀客啊。”叶远老神在在的浇着花，笑眯眯地看着她。“最近怎么都没看你和李兄走一块啊。”
叶怀玉听着他的语气，觉得他在明知故问，“我还想问你呢，他每次来找你都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还不想我跟着。”
叶远耸耸肩，“我们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聊聊坊间的鬼怪故事，我可是很期待李兄的新书。”
叶怀玉怀疑地看着一身轻松的叶远，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叶远当然没说实话，开玩笑，他难道能把李同舟喜欢叶怀玉并且还盘算着怎么表白这事告诉叶怀玉本人吗？
当然不可能。
看从叶远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来，叶怀玉瘪了下嘴，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好吧，我娘还找我呢，先走了。”面不改色的扯完谎，叶怀玉便转身离开……个头。确定叶远看不到自己后，她悄然闪身进茂密的树林中，借着枝干跃上叶远的屋顶，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便藏了起来。
看着叶远无知无觉的背影，叶怀玉窃喜，她倒要看看他们这是要唱哪一出。
叶怀玉前脚藏好，李同舟后脚就来了。
看着来人匆忙的样子，叶远忍不住打趣他。“急什么啊，放心吧，怀玉刚走，舅妈找她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的。”
“叶兄就别笑我了。”李同舟不好意思地笑着，边拿出一路上捂在怀里的长盒。
说来叶远知道他喜欢叶怀玉这事也纯属意外，叶远本来也只是开玩笑一样地问他，结果李同舟支支吾吾的直接不打自招。所幸叶远不是那种“护妹狂魔”，相反他很乐意帮李同舟想法子追叶怀玉。
虽然到现在李同舟都不太确定他这么做是不是只是单纯喜欢看热闹。
在发现自己喜欢叶怀玉后，李同舟开始有意识的保持距离，他怕按照原来的相处模式，自己会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喜欢她的事漏个底朝天。
既然要坦明心意就要好好准备不是吗，他想郑重的告诉心上人自己的心意。
至于之后……李同舟抚上木盒的纹理，温暖的阳光也要沉溺在他眼中。
叶怀玉同意也好，拒绝也罢，一切都取决于她。
同意，他会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她会是他最爱的人。
拒绝，他也会接受，会祝福她找到属于自己的爱人，以朋友的身份。
“盒子里装的什么这么宝贝？”叶远好奇地信步走来。
李同舟拨开铜扣，一支金簪被安放在软布间。
“这不正好打算给叶姑娘送份小礼物嘛，我就自己学着做了一支簪子。”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做的有些简陋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叶远简直要被闪瞎眼了，这可是金子做的，写书这么挣钱吗？
“李兄啊，你对小礼物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叶兄，我既心悦于叶姑娘，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在屋顶上偷听偷看到这里的叶怀玉已经完全傻了，她有些狼狈地跳下房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李同舟要跟人表白？叶姑娘？在这里一杆子能打死十个姓叶的姑娘，哪个叶姑娘？
他是有喜欢的人了吧，所以才会躲着我。
叶怀玉走在木栈道上，踢着鞋尖。她感觉心里没来由空落落的，扪心自问，如果李同舟喜欢上了别人，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会立刻送上祝福吗？
呸！她一定要自己去看看李同舟的心上人到底是怎样的！至少，至少要是一个比她优秀很多的人……不然她才不会甘心。
对啊，她会不甘心的。
叶怀玉顿住步伐，恍然明白了什么，立刻折了回去。
枝叶因她飞身掠过时带起的风作响，伴着木板被踏响的有节奏的细密响声，少女的身影似破开烟雨的白鸟，瞬间，叶远与李同舟交谈的身影就隐约可见了。
“李同舟！”
当他闻声转身，只见叶怀玉蹬过木栅栏，翩翩地落在他面前。
“听着，李同舟。”飞奔而来的少女还没喘匀气，迫不及待的说：“我喜欢你，你得知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想让你知道！”
李同舟彻底傻了，站在他身边的叶远也傻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烧起来，惊讶如滚烫的烈酒烧过六腑，脑海里的思绪被泡在满腔的不可思议里。
“你，你，怀玉你说什么？”李同舟都结巴了。
叶怀玉的脸倒是后知后觉的红了起来，她注意到了李同舟对自己称呼的变化，不过出于小小的心思，她并没有纠正他。
“这种话还要我再说一遍……太丢人了！我不要讲！”叶怀玉简直想给那个冲动的自己一巴掌，她捂住耳朵原地一蹲，盯着地面。“要不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去找你的叶姑娘吧。”
李同舟也学她蹲下身，双手交叉抱在膝上，看着就是不肯抬头看自己的叶怀玉。
别扭又可爱。
“我已经找到她了。”
叶怀玉的手笨就是虚罩在耳上，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缓缓抬起目光，声音闷闷地说：“那你还不去找她啊。”
李同舟也没解释，只是望着她笑。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小孩一样的幼稚姿势面面相觑。
“你傻笑什么啊。”叶怀玉没忍住率先开口道。
“我已经找到她了，她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李同舟说着将木盒打开，金簪生辉。“不知这位叶姑娘，肯不肯收下在下的礼物呢？”
这回换叶怀玉呆住了，她愣了一会，然后就朝李同舟扑过去，惊得他连忙合上木盒，跟着就和叶怀玉一起倒在地上。
“真的吗！你可不许诓我！我当真了！”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本来就是真的。”李同舟的耳朵红了起来，“我喜欢你，千真万确。”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躺着笑了起来。衣服上沾着泥尘，可能还被小石子磨出了印子，但没有人在乎。
一直在旁边伪装成木桩，想要以此来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叶远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栅栏处传来一轻轻的断裂声。
拜叶怀玉最后一蹬所赐，它彻底塌了。
叶远：……
注意到动静的李同舟拉着叶怀玉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叶兄，我帮你修修吧。”
最后，还是叶怀玉和李同舟七手八脚的修好了。
本来叶远也想上前帮忙，当看到两人之间那卿卿我我的氛围。
叶远：我还是离远点呆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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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李有情叶有意，两人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那天，寨子里张灯结彩，简直要比过年热闹。席间的宾客觥筹交错，不断有人向他们敬酒、祝福。
看着热热闹闹的场面，叶朝云快乐的想：十里红妆算什么啊，心爱的人就在手边，这就够了。
然后，叶怀玉从一个人乱跑变成了小两口一起乱跑。
他们一起见过了京州的千灯会，在南疆经历了火神祭，走过水乡的小桥流水，也在大漠驰马看长河落日。
他们还在院子里移栽了一棵槐树。因为两人的初见就是在一棵槐树下。
婚后第二年，叶朝云出生了。
名字是李同舟起的，希望她能如云自由，一生如朝霞热烈。
两人在山脚的小镇上盖起了一座善堂。竣工那天，他们牵着还走的踉踉跄跄的小朝云走在热闹的街市上，有不少人朝他们打招呼，夫妻俩就笑盈盈地回应。
变故发生第四年。
两人旅经荆原时突发洪灾，李同舟救了她，但也永远丢下她了。
回到家，看到拉着叶远衣角乖乖站着等她的小朝云，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从未如此哭过，强撑了一路，如今再也撑不住了。
小朝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她只是学着父亲安慰她时的样子，抱住她，轻轻、慢慢地拍妈妈的背。
眼泪流干了，日子还是在继续走着。
从两人相恋走到如今，叶远一点一点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即使叶怀玉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根本没有走出来。
她的一部分永远留在洪灾中了。
小朝云觉得妈妈变了，但又好像没变。妈妈还是喜欢笑，喜欢跟自己抢糖，会让自己待在叶远表舅家方便她自己天南地北的走，在自己要跟她生气的时候拿出没见过的玩具哄自己开心；但在烛光亮起的时候，她总是怔怔地望着窗外，什么话也不说。
如果自己再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小朝云想，这样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小朝云八岁的时候，叶怀玉下了一趟山。
叶远跟她说，叶怀玉要出一趟远门，要很久才会回来，
叶父叶母提议想要把叶朝云带在身边，小朝云拒绝了，她知道妈妈只要一回来就会直奔叶远的院子，她就搬着板凳坐在这里一直等，她的剑技越来越好了，她会为骄傲的。
一天，两天……
小朝云意识到，也许她不会回来了。
一年，又一年。
叶远成了主事之一，将曾经的散漫藏起来，告别了那个曾经浇花品茗看书的少年。被烧毁的善堂在他的主持下重新修葺，叶朝云也在他的照看下慢慢长大。
后来，叶朝云才知道，那天善堂失火，在火光里，叶怀玉为了救一个孩子，消失在坍塌的房梁间。
如果你不救那个小孩就好了，叶朝云自私的想，为了一个陌生人就把我丢下了……不过，你终于能找到他了。
她的父亲与母亲，李同舟与叶怀玉，此生未错过，一度失散，终是再相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