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遁后爆改天降》狐言乱与

26、流月翎

　　“的确，流月翎作为沧穹大会的魁首彩头，是件不可多得的高阶灵器，可对于刚成了半沧宗首徒的秦衍来说，不过是一只入不了眼的剑饰罢了，随手可丢，也就你捂着跟宝贝似的。你当他将这玩意儿扔给你，是看上你了不成？”

　　半沧首徒秦衍……？渡玥？秦子休疑惑心忖道。

　　那厢楚机说完，蹲下了身来看着宿渺，捏着剑穗晃悠，嗤笑吐字道：“你也不看看自己，长到现在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随便一个指头就能让你跌得这般难看，他秦衍若不眼瞎，怎会放着各派仙娥不要，反倒给你两个眼神呢？”

　　闻言，宿渺用力攥紧了手下锋利的草叶，眼眶克制不住红了一圈，及笄年华的少女还不似百年后那般从容沉静，面对如此言语羞辱，却只能咬着牙，恼怒颤声道：“纵是如此，又与你何干！”

　　楚机一僵，气极哼笑，正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一股灵团忽然猛地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撞得倒在地上。

　　“恶心人的臭虫！不准你碰我师姐！”
　　瞧着最多六岁的胡药药横着双手挡在宿渺身前，不等楚机起身教训他，他放声大叫道，“师父！师父救命啊！！有人欺负师姐！！！”

　　很快，医谷谷主着急赶了过来，紧随而来的还有另一个神情难看的青袍修士。

　　医谷谷主扶起宿渺，一个侧身将爱女和小徒护在了身后，含愠看了眼悻然起身的楚机，又转向那青袍修士，道：“楚宗主，这便是你们承澜宗所说的诚意吗？若是如此，我医谷消受不起！姻亲一事不必再提，还请离开！”

　　楚宗主警告睇向楚机，喝道：“让你同圣女好好增进感情，你就是这般增进的？还不快向圣女道歉！”
　　楚机满脸不忿，却还是碍于楚宗主的威压，依言朝宿渺走近两步，宿渺觉出那叫人生厌的气息靠近，下意识后退一步，楚机见状脚步一停，无声嗤了嗤，拱手道：“方才在下无状，出于好奇多讨了两眼流月翎来瞧，没想到竟扰得圣女心烦，还望圣女勿怪。”

　　话音未落，几道视线便齐齐落在了楚机手里的流月翎上，尽是讶然。

　　“流月翎？”楚宗主一个跨步，将流月翎夺了来看，“怪道宿谷主来回推辞我承澜宗结亲之意，原是令爱早便同半沧首徒定了私情啊。”
　　楚宗主冷哼一声，将流月翎一扔，医谷谷主抬手接住，便听楚宗主道：“既然医谷瞧不上承澜宗，我们也不必继续觍着脸待在这了，机儿，我们走！”

　　宿谷主手指碾摩着流月翎，看了眼甩袖离去的两人，眉宇浮上一丝忧愁：“这下是彻底交恶了。”
　　他低头看向正对那两人背影作鬼脸的胡药药，抬手拍了拍胡药药的脑袋，道：“小药，你去通知众长老候于议事阁，本座有要事同他们相商。”

　　胡药药表情一收，正正经经拱手道：“是，师父。”

　　等胡药药跑远后，宿谷主才偏首看向有些无措的女儿，神色无奈地将流月翎送回了宿渺手中，缓声道：“……所以，这便是你从沧穹大会回来后，执意要求得为父应允，让你练剑的原因？”

　　宿渺握着流月翎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宿谷主的目光下，宿渺默了一瞬，轻声道：“秦衍说，成为合格仙修与否，从不是以灵根强弱来定义的，纵是无有灵根之人，只要有心，也总能走出自己的道。爹，我知你顾虑，担忧我习剑修炼会伤及自身，可仙修之人哪有一直不受伤的……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医谷的保护下。”
　　她定了定声，“我也想走出自己的道。”

　　秦子休看着眼前满面坚韧意气的少女，心跳难以克制地失了序，撞得胸腔发胀。
　　他不自觉目光下移，很是在意地盯着宿渺手里紧攥着的精致剑穗，薄唇无意识抿直，却听宿谷主叹了声，替秦子休问及了这份在意：“既是你的决定，为父又岂会再多作阻挠，只不过这流月翎……”

　　宿谷主微微打量着女儿的神情，“渺儿可否告诉爹爹，你同秦衍当真是……？”
　　否则秦衍送什么不好，非送这自来便有传达慕艾之意的剑穗。

　　见宿渺脸上泛起一缕羞赧的绯红，难得出现着恼的情态，嗔声唤着“爹”，宿谷主则连声笑说“好好，爹不问了”，秦子休心口便猛地坠了一坠，浑身僵硬。

　　宿渺……当真倾心渡玥……

　　意识到这点，秦子休呼吸不稳的同时，魂神猛然激起一阵裂痛，比之前些时日所感受到的痛楚更甚，他撑不住跪倒在地，用力捂住了脑袋。
　　隐隐约约地，秦子休终于觉知到这种痛楚，源于修为碎裂。

　　与此同时，一片轰隆雷鸣在天穹震彻，秦子休艰难睁开双眼望向天穹，只见罡风四下狂起，闪电横亘在浓墨般的化神境雷劫之中，隐有冰寒凛冽的剑意锐啸——

　　——那是，无情道剑意。

　　恍惚之中，视线里刺目的雷电扭曲成絮，幻化成了悬在剑柄下悠悠晃荡的流月翎。
　　一只素手轻抚而过，慢慢解开了流月翎系在剑柄上的绳结。

　　魂神激痛逐渐化入心脏，弥漫成一片绵密刺痛。
　　秦子休拧着眉微微侧首，一错不错地看着明显已是筑基境的宿渺。山谷呼啸着寒凉的夜风，不远处瑶光琴静静悬浮着，通身莹光微微映亮这片溪岸——只她一人，孤身跪坐在花草之间。

　　“是我会错意了……”
　　宿渺轻喃着，将解下的流月翎握在胸口前，明明她的神情平静婉和，眉眼间却浮着化不开的怆然，微红的眼尾还残留着泪痕，晕出道不明的苦涩，她像是有些自嘲，低声一笑，“……也是，渡玥仙尊这般不世出的英杰才俊，不知仙家各派多少女子为之倾心，我又算芸芸之众的哪一粟，怎敢心生肖想的……”

　　闻言，秦子休脸色难看极了，心道：他渡玥又算沧海中的哪一鳞，怎配得你如此倾慕。

　　宿渺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只飞灵奁，边将流月翎缓缓放了进去，边往灵牒摄入寥寥寄语：“……昔年得仙尊指引前路，借予流月翎精进剑艺，宿渺不胜感激，而今剑道已有初成，实不该再据之为己有，当物归原主，还望仙尊勿怪宿渺迟迟未作归还……另贺仙尊跃境化神，得步天阶……”
　　一字一句，皆是客气疏离。

　　可当宿渺将飞灵奁送向天空的刹那，一滴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眼眶滑落了下来。
　　她“望”着早已远去的飞灵奁，良久，方才喃声轻缓着，说出最后一句莫敢摄入灵牒的话：“……往后此生，愿君骄于长风，如星如月……我便足矣。”

　　天地景象有如流萤飞沙，在秦子休眼前渐渐挥散，化为一片荒芜般的黑暗。
　　唯有那道轻喃久久缭绕在耳边，识海，不知究竟是缘于什么样的心绪，而抽痛着神经。

　　直到秦子休睁开双眼，望着上空飘悠的灵云许久，方才迟缓地回过神来。
　　他从灵海中坐起身来，淡淡看了眼月境，一时间，还以为自身仍在梦境中，须臾方才确认已是清醒。

　　梦里所见，应当便是曾缺失的部分记忆了。

　　秦子休默了片刻，旋即从瑶光月境离开，无声落在了宿渺的床边，坐在了床沿。
　　较之以往复杂许多的目光流连在宿渺的睡颜上，秦子休呼吸不稳，隐忍着胸腔百般难受的滋味翻涌，终于明白了心悦究竟是种什么感受。

　　良久，秦子休微微俯身，一手撑在宿渺的枕边，一手轻轻捧住了宿渺的脸颊，不想温凉柔腻的触感意外传入手心，秦子休轻怔，看向了自己的手。
　　宿渺似有所觉，细眉微颦间，双眼迷蒙睁开，便是不自觉唤道：“子休……”

　　秦子休一顿，沉沉“嗯”了一声，却没有将手收回来。

　　听到回应，宿渺瞬间清醒大半，下意识便要撑身而起，秦子休见状顺势揽住宿渺的腰身，将宿渺扶了起来，宿渺浑身僵住，下一瞬一把抓住了秦子休的手臂：“你……”

　　秦子休看了眼宿渺的手，又看向宿渺脸上盈满的急忧，没有说话，只听宿渺愠声道：“收回去。”

　　“不。”秦子休淡淡道。

　　宿渺没想到是这样的回应，愣了一下，更气了：“秦子休！你还嫌自身伤势不够……”
　　盈满冷香的怀抱不期然扑向宿渺，截断了宿渺的话音，宿渺滞了滞。

　　秦子休两手拢着宿渺，额心抵着宿渺的肩，竟像是闹着别扭，语气沉闷地重复道：“不收。”

　　宿渺总算是回了神，眼睫微微轻颤：“我是让你将灵源收回去……”她有些摸不准秦子休怎么了，迟疑着，却还是不虞地道，“子休，你可还记得同我允诺过什么。”

　　“记得。”
　　“那你还……”
　　“我并未有意凝实魂体。”
　　宿渺一怔，明白过来秦子休的意思，她神色一亮：“你、你是说……！”
　　秦子休默了一瞬，道：“嗯。”

　　宿渺顾不上许多，又惊又喜地抬手顺着秦子休的腰背抚按了几下，用手感觉着秦子休凝实而温热的躯体存在。秦子休被抚得耳根也烫了一烫，下意识别别扭扭地松了手劲，又有些不舍不甘，最终忍着急剧搏动的心跳，两只手要碰不碰地搭在宿渺的两侧。

　　宿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话音到这，却是顿着哽了哽，蕴满了后怕。

　　秦子休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分明已是能结结实实触碰宿渺，却明显较之虚浮状态时还要透明几分的手，淡声道：“我也不知。”
　　……兴许是因为，器灵破了禁制，情动于主吧。秦子休心忖道。

　　宿渺静了一静，念及秦子休有些反常的状态，忧心道：“你……现下感觉如何？伤势可有好些？”
　　秦子休一顿，想到梦境所见，他后撤几分，瞥了宿渺一眼，脸色又臭又冷，道：“不好。”

　　宿渺一听，顿时急了：“那你还不赶紧回瑶光琴疗伤。”
　　“不。”秦子休淡漠吐字。

　　宿渺难得一天内听见两次秦子休这般倔的拒绝，她顿了顿，无声沉默下来，细眉微微蹙起。

　　秦子休见状，神情闪过一丝无措，只听宿渺冷不丁问道：“子休，你怎么了？”

　　怎么了……
　　秦子休拳心紧握，指骨隐隐泛白。
　　他也想问自己怎么了。

　　他更想问宿渺数十年过去，渡玥在她心中是否依旧分量深重，他呢……他对宿渺而言，难道仅是器灵么？……

　　可最终，秦子休只是将太多想问的咬在齿间，硬生生合着苦闷吞了下去，他道：“……没什么，我回去了。”

　　话音尚余一缕尾风缭在空气中，宿渺身前便已然没了那道熟悉魂息的存在。

　　宿渺愣了半晌，方才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她重新躺了回去，侧着身，将戴着须弥戒的手放在了脑袋边，轻声唤道：“子休。”

　　须弥戒没有传来回应。

　　宿渺很有耐心，又唤道：“子休。”

　　“何事。”

　　“你要始终在我身边。”

　　秦子休怔了怔。这句话音，既是藏了后怕的命令，又似叹息间的祈求，秦子休明白宿渺最是挂心的，一直都是他的魂体状态，他的安危。
　　他顿默一瞬，淡淡道：“那你呢。”

　　宿渺轻疑道：“什么？”

　　“你会始终在我身边么？”
　　“会。”

　　“只在我身边么？”秦子休紧追着问。

　　闻言，宿渺愣住了。

　　秦子休没有立刻听到宿渺的回答，一颗心瞬间绞成了一团，他正想负气冷言两句，便听宿渺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是自然。”

　　秦子休的心脏松缓了。
　　他无声轻哼，道：“你说的。”

　　“我说的。”宿渺道。

　　积了一晚上的难受总算缓和许多，秦子休扬手从灵海中摄来灵源，嘴里说道：“你歇着吧，我要疗伤了。”

　　宿渺笑了笑，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