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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路 ...

  •   疑惑,不解,以及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怜悯,这些神情在一个人的脸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浮现的时候,他会在想些什么呢?
      不过,应该也没有时间去想了。近晚时分,落日融金,南歌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躺在贵妃榻上,看着日头慢慢的落下去,大限到了,南歌未求得她此生所求,生门落下,这一切也都变得不再重要。她看到了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慢慢的他的脸越来越鲜明,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从乍破的天光那头走来,玩世不恭地笑着对我说:“婠婠,我们走吧。”
      过去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回转,南歌看到了孩提时期的她,欢快,跳脱,每次闯祸之后抱着哥哥的大腿,让哥哥帮忙求情的模样。也看到了豆蔻年华的她,坐在姜夫人身边,端庄仪态依然包不住的灵动,季寻在墙头上笑着,和她商量着明天去哪里玩,那时的夕阳就像今晚的夕阳一样红,映在她的脸上。
      慢慢的南歌看到了及笄之后的她,母亲给她画上红妆,绣好嫁衣,一家人带着不舍送她出了南家。思念无形,却又重重叠叠地把人给盖上了。当时她还太小,想不到,死,就是架在活人和死人之间一道明晃晃的墙壁,生人寻不去,死人亦过不来。
      自此之后南歌开始一步一步踏入牢笼,一个他人为你精心编篡的牢笼,她不愿再想起,但是那些深爱着南歌的人啊,他们还是浮现了出来,南歌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惨死,她满脑子都是他们曾经鲜活的模样,之后她的意识开始迷乱,最后一次睁开眼,看见亮堂的院子,还是躺在贵妃榻上,却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张她不愿看到的脸就隐藏在氤氲升起的白气之后。
      世人都认为他是神,可神像也是会碎的。可南歌看到的他,就是从那碎角里露出来的残破的,真实的他,看着氤氲的白气,南歌终于撑不住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爹娘,大哥,婠婠来了。“
      面前的人听见了,手中的茶杯晃了一下。
      南歌最后放下了手,死在了黎明前的白夜里。

      再次醒来,浑身热汗,南歌只觉得嗓子疼的很,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有些疼,怎么阴曹地府这么眼熟?南歌强忍着苦楚,坐起身来,惊醒了趴在床边的金风。“小姐?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金风?南歌往身边看去,金风正站在床边,关切的看着自己。南歌心上一惊,金风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了她流亡的第一年,一时之间,南歌什么都顾不上,扑上去,紧紧的抓住金风的手,就开始哭“金风啊”哭的声音太大,还打碎了一只放在床边的花觚,这鸡飞狗跳的声音引来了在外面站着的姜夫人。
      “婠婠,这是怎么了?怎么刚刚醒来就哭成这样啊。”姜夫人跨门而入,眼睛看着紧紧抱着金风的南歌,面色上全是关切。
      “娘?”南歌看到姜夫人后,哭的更狠了,她一下子松开金风,扑腾着下床,却不想腿脚有些软,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头磕出些血来,顺着脸往下流。姜夫人看着南歌摔了这么一下,大大的心疼,连忙过来扶起南歌。切实地疼痛让南歌清醒了许多,她抬眼看着母亲“娘?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大早上说的什么混账话,昨天晚上发烧烧糊涂了?”听到南歌的话后,姜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想起来小女儿昨天晚上高热不退,一时间怨气又散去,还是慢慢的心疼了起来。“昨天,你要去后院的小池塘滑冰,这天还不算太冷,冰冻的太薄,你掉下去了,金风跳下去救你,被你按在水里面,最后还是季家幺女把你还有金风捞上来的,小丫头不记得了?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南歌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不再哭闹,但听到季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悲泣。她想起来了,十四岁那年,她确实掉进过池子里面,连着病了好几天。所以,她这是重生了?
      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回转在南歌的脑袋里面,上一世,父亲安排,自己十七岁嫁给陆鸣珂。次年,黄河水淹两地,祁国进犯,父亲身为首辅,一面处理水患大事,一面操劳军需,帝王昏聩,被贵妃的枕边风一吹,却遭猜忌,赐死九泉,大哥,母亲也随后而去。同年,季寻拒嫁替父出征,却还没到战场就被心腹暗杀,尸骨无存。宸国国灭之后,陆鸣珂就好像一直在带着她南下逃亡,后来在一个府中定居,后来一次她发现陆鸣珂身份不一般,她去寻他质问,是否对她南家见死不救,却只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对”
      夫妻情分就此缘尽,她想和离,哪怕一纸休书,但他就是固执的不肯放手,不许她出府,直到她死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
      如此一世,何其荒唐。
      想到这里南歌心中一阵酸涩,再看到眼前站在床边,和金风仔仔细细商量着,怎么调养她身体的母亲,在风雪中独自前行的痛苦压了她整整七年,七年啊!七年的痛苦在此刻突然爆发出来,父母死的时候的痛苦,发现真相的痛苦,被陆鸣珂软禁,困在院子里不见天日的痛苦……一桩桩,一件件,煎熬了她整整七年,这七年夜夜不得寐,日日思恋着故人。她拉着母亲的手,死活不肯撒手,就是哭,姜夫人也被吓坏了,却只当她是落水之后情绪不好,在一旁细细的安慰着。直到后来哭累了,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南歌又睡着了,在熟悉的人身边,就这熟悉的味道,听着熟悉的歌谣。
      下午,南歌刚刚睡醒就听到屋子外间姜夫人的声音“老爷哦,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婠婠醒过来之后,抱着我和金风不撒手,哭得那叫一个昏天地暗,你不能多来看看南歌啊,别整天只顾着跟客儿商讨什么政事,不是我说…”
      “妇人之见,男子顶天立地,客儿已经弱冠,入朝为官那是迟早的事情,我现在不带着他,来日他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怎么办?“
      “好好好,客儿固然重要,但是老爷,你已经很久没关心过婠婠了。”
      南海回轻轻叹了一口气“最近接近年关,南疆,北蛮都在结算军费,各省也都在缴纳税款,上贡,实在是得不出空啊,婠婠还在睡着吧,我来进去看看她,这孩子,怎么就被吓坏了。”说着,南海回掀开了帘子,走进了内屋,看见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南歌,大为心疼。
      南歌装作被脚步声吵醒的模样,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然后起身,要给父亲行礼。“婠婠,别起来,待会又要着凉了。”
      “谢谢父亲。”
      许是接近年关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忙处,南歌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屋子里待了几天,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小年了。
      “小姐,今天晚上是家宴,老爷和少爷都会回来,奴婢帮你收拾收拾吧。”金风说道。
      “好啊。”

      等南歌到了前堂之后,姜夫人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是南煜和南海回还没有回来。“婠婠啊,饿了吗?吃几块糕点吧,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酥”说着,姜夫人身边的婢女端上来满满一碟子桂花酥,南歌拿了一块,送到嘴边,还是以前的味道,许久不曾入口了。
      但是自从上一世南歌嫁给陆鸣珂之后,在饮食起居上从不曾苛待于她,反而是变着法子让厨子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吃食,京城酒楼大大小小的酒菜,也都是吃遍了的。
      如今再吃这样的桂花酥,倒是觉得有些粗糙,不好入口了。南歌想到这里还是觉得奇怪,若是说上一世,自己刚刚嫁于陆鸣珂的时候,父亲还是首辅大臣,他那样待自己好,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那之后呢?宸国国灭,父亲身死,往日尊贵的身份一去不复返,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待自己,除了不让她出门,几乎就是事事依着她,之前还以为是陆鸣珂对她有愧疚之心,现在想来,又是另一层的味道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歌坐在软榻上发呆,外面开始吵闹起来“夫人,小姐,老爷和少爷回来了。”
      “好好好,玉屏啊,快去让厨房准备上菜。”说着又转过身来,看着还在发呆的南歌说“婠婠啊,快起来,准备吃饭了。”
      “好”南歌几乎是刚刚起身,就看见南煜已经走进了前堂,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南歌身上,进门之后,摸着南歌磕坏的伤疤,第一句话就是“婠婠没事吧,我在金陵办事的时候就听母亲来信说,你掉到池子里去了,烧了好几天。”他的话语急切却充斥着关怀。
      南歌看着他笑,心里却是一阵悲泣,上一世父亲死后,哥哥也被赐死,兄妹二人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南歌笑着调皮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说道:“哥,你看我,没少胳膊,没少腿,好着呢。”
      看到这里南煜悬着心稍稍放下来一点,对姜夫人说:“娘,我早说了,后院那个小池塘赶紧给填了,省的人老是掉下去,一年半载没个消停。”
      “不行,这个池塘是你父亲亲自去金鸣寺请的无了大师,大师说在此设一个池塘,可以扭转我南家命格的。”
      南歌听见这话,心下一惊,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客儿,你娘说的是,这大师难得步入红尘,这破格的一次还是为了我南家的运势,既然是大师所点之处,必有他的道理,好了,我们快些吃饭吧,我们一家一家许久不曾团聚了。”
      饭桌上全是四个人爱吃的菜,对于南歌来说这些菜可能没有陆鸣珂给她的好,但是一家人团聚,谁会在乎菜怎么样?这份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情是南歌许久不曾感受到的了。
      说说笑笑。南海回突然提起,南歌上学的事情,南歌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按照律法,官家子女到了十四岁后一律进入太学。在宸国,一般来说官宦子弟都是五岁启蒙,七岁家中会请私塾老师教授诗书礼易,而女子都是十四岁前在家由母亲教导,学习女红,插画,点茶等贵族小姐做的东西,十四岁后进入太学,会有太傅教授一定的诗书,女戒,三年学成之后,才可嫁人。
      南歌实在是不想去太学,一来,去年春闺,陆鸣珂高中状元,连中三元,一时间,风头无两,被皇帝钦点为太学督丞,掌管太学。她记得在太学的三年,还有不少课业是陆鸣珂亲自教授的,自己这一世还是避开他来走吧。二来,太学实在无聊,一堆古板的老头子整天在那里吹胡子瞪眼,挑出一些微不足道的错误。自己上一世就经常逃课和季寻找乐子去。
      “女儿可以不去吗?”
      听到这话,南海回忽然放下筷子,皱起了眉头“婠婠为何不想去。”
      “女儿听说,在太学,整日就是识书,不许玩闹,女儿不想去。”说着南歌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南海回。
      “宸国律法至此,我身为首辅大臣,更应该恪守法规,婠婠不可胡闹。”南海回一口回绝了南歌,
      “父亲说的没错,婠婠啊,其实太学没什么无聊,你可以和年纪相仿的女儿家在一起,相处三年结交很多朋友,待你日后出嫁,也有个朋友一起玩闹,也是一件好事。”南煜说道。
      “对啊,婠婠,你父亲官居如此,太学里面也没有人敢欺负你,放宽心。”姜夫人摸着南歌的手细细宽慰道。
      行吧,这个太学是怎么都要去的了,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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