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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照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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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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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临走后,困意来势汹汹,温渝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对面街道仍然人来人往,喧嚣熙攘中,阳光照落了满地。
十月昼渐短,很容易让人错乱时间。
他盯着挂钟看了好半天,分针都快走完一圈了,才读出来,快五点了。
睡了一觉感觉好点了,只是刚醒还有点迷糊。
他掏了钥匙关门回家,准备过马路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
二八大杠还搁学校里呢。早上和他们一起走出来的,压根儿忘了这回事儿。
果然人在病中,不得不乱。
“小渝,这儿还有几颗菜,拿回去,晚上炒了吃。”
李大娘坐在巷口摘着菜,看见温渝回来了,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递出几颗青菜。
“好,谢谢大娘。”
温渝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青菜,又趁她不注意,往一边的钱盒里丢了两个钢镚儿——当面给的话,老人家肯定不会要。
巷口过去是挨着的四栋红砖房,他住在最后一栋的二楼南边一户。庄南潮湿,水汽足,几乎每一户阳台上都养着一大盆茂盛的仙人掌。
开着黄花的最显眼的那盆是温渝的。
别的仙人掌都是春天开花,只有他的,在秋天开。
屋子不大,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小房间——是书房,也是温渝的卧室。
饭做好了,他扫了眼紧闭的另一间。
今天她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但温渝还是给她留了饭。
早上出门太着急,书桌弄得有点乱。温渝整理了一通,发现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几张情书的草稿。
他翻翻书包,也没看到。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丢了他还是会……也不会怎么样。
只是会一直想着,到底丢哪儿了,有没有被别的什么人捡到,捡到了是看了,还是直接当废纸扔垃圾桶里去了。
两遍没找着的东西就不能再找了,会烦。
在屋里转了两圈儿,感觉头又有点晕。他想起来还要去学校拿自行车,又套了件外套,晃悠着出了门儿。
落日时分,倦鸟归巢。大街上的人都在往回赶。
温渝揣着兜隐没在人流中,喧嚣风尘里,仿佛他也是一个有归处的旅人。
“渝娃儿!快过来拿药!”
走到大柳树下面时,王奶奶大嗓门一喊,温渝才想起来要拿药。
“奶奶,我没事儿了,都快好了。”
温渝抽了抽鼻子。
“我还不知道你们!仗着年轻,认为感冒是小病,怎么也不肯吃药!”
王奶奶一边数落着他,一边给他拿早就找好的药。
“谢谢奶奶,”温渝不好意思的接过了。
付了钱他就准备走了,王奶奶又叫住了他,递给他一杯温水,让他喝了药再走。
“我还不知道你啊,回去一准儿得忙忘了……”
一个喷嚏没打出来,温渝鼻头有些泛酸。
他喝了药,听着王奶奶的唠叨,又在小板凳上坐了会儿。
王奶奶今年六十多了,在大柳树下开了间药店,难免听到些家长里短。
对于温渝,她还是爱惜又心疼。
她拍了拍温渝的头,就想到了那个人。渝娃儿和他也是越长越像了。
“你说这……小温一走就是这么多年,留下你们娘俩儿……也怪不得你们怨他。”
“小兰也是……孩子大了就开始不着家儿……”
“唉,可怜的娃儿啊……”
温渝安静的听着,没说话。
他们是走法律程序离的婚,纪棠兰也在给他钱养着他。谁都挑不出错来。
又好像谁都有错。
出了药店他还有些恍惚,在几近重复的生活里,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照相机,火车站,月台,两个人的背影……
算了,不想了,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他长叹了口气,日子总要过下去。
“钱伯,我来拿自行车,”温渝弯腰对着小窗口里喊。
“在这儿呢,怎么这都忘记了?”钱伯打趣了他一句,把自行车赶出来给了他。
“放学回家太着急了,”温渝笑了笑,接过二八大杠推在手里,“谢谢钱伯。”
“行了,慢点儿走啊。”
“嗯好,钱伯再见。”
推着车子上了河堤,这会儿还没什么人散步。日头落了一半,粼粼的水面闪着金光,但不刺眼。
走了一小段儿,温渝听见他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看——没戴眼镜,这个距离看不太清楚——应该是个学生模样的人,穿着白衬衫的。
他看了一眼便没管了,安然的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落日从桥头斜照过来,河堤上两道迎着光的人影儿,一前一后。黄昏中,晚风牵着杨柳,从少年之间溜过。
经过两元店的时候,温渝进去买了几袋小气球,五颜六色的。
出来就准备直接回家去的。出于习惯,他看了眼店门,但步子还是没停。
突然,他脚步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有个人站在路灯边儿上,他的店门前。
太阳已经落了,六点多了,这个点儿小店是该关门了的。
他心里一动,还是推着车子走了过去。
霞光染红了整片天空,火烧云层一层的盖下来,为少年镀上了一圈毛茸茸的边。
胸腔里某个位置跳的越来越重。
到了阴影里,他看清了那个人。
“裴……迢渡?”温渝走到他面前,试探着开口。
三个字都能停顿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却又欲盖弥彰。
“等了很久了吗?”
“还可以照相吗?”
两人同时出声。
“啊可以的可以的。”
“没有很久。”
温渝别过脸,没再看他了。又停好了车走去开门。
卷帘门锈迹斑斑,开到一半卡住了。
温渝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走上前来,对他说,“那个……门好像卡住了,但这个高度,弯弯腰也能进去的,”说完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真是什么尴尬来什么。
“没事,”裴迢渡回,然后躬身进去了。
店里光线很暗,温渝多开了一个补光灯,照常问他,“红底还是蓝底的啊?”
“红底。”
“嗯?学校不是要蓝底吗?”温渝一心二用,脱口而出一句,说完才发觉不对劲,便沉默了下来。
裴迢渡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确认表,“别的资料上用的。”
“哦。”
温渝放下了红色幕布,没敢再乱问了。
他刚准备打开大头贴机,鬼使神差的,他手一错,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相机。
“你坐到那儿,”温渝指了指幕布前的小板凳儿。
“好。”
店里空间很小,错身而过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也好像听见了心跳声。
裴迢渡端正的坐在板凳上,屏幕里开始出现他的脸。很俊气,眉宇间却常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淡。
白衬衫和背景很衬,温渝愣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直视镜头的一瞬间,温渝隔着屏幕与他对视。
回过神来,他才按下快门。
咔嚓——
像是钝刀叩在了石扉上。
“好了。”
只拍了一张,他走到电脑前排版。
卷闸门突然响了一声,温渝转头,见是裴迢渡把它撑了上去。
夕阳立刻倾洒进来,落了少年满身,映了温渝满眼。
“好了?”温渝回神说,“谢谢你啊,这门年代久了就是这样的。”
“要等二十几分钟,你是在这儿等,还是明天再来拿?”他又问。
“等吧。”裴迢渡回他。
“行。”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了。
这种气氛之下,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
温渝撑着头,拿了张纸写写画画。
也许是药的副作用,没一会儿他竟然睡了过去。
落日余晖打在少年身上,一个安静看书,另一个安稳睡觉。
迟旭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一时没敢走近。
“温渝?”到了门前,他叫了一句。
“他睡着了,”裴迢渡回他。
“哦,”迟旭走了进来,放了一沓钱在桌子上,又说,“那你跟他说一声儿啊,这是打印的钱。”
“好。”
听他应了,迟旭说,“行,那我走了,谢谢你啊,”转身出了门。
“嗯。”
温渝听见说话声醒了,睁眼看见裴迢渡就坐在旁边,随便找了本书在看。
他还迷糊着,脱口而出一句,“你还在啊?”
等了一阵沉默,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哦抱歉啊,我怎么就突然睡着了啊……”后面一句声音小了下去。
“照片应该好了。”
他自言自语,又站起来去取照片。
剪切好了,装进了一个小塑料袋里,拿出来递给了裴迢渡。
“多少钱?”
“十块钱,一共八张。”
裴迢渡接过照片,又看了他一眼。
温渝很难忽略掉他这一看,解释了句,“换相纸了,贵一点。”
“嗯。”裴迢渡递了张十块的来,温渝接了。
裴迢渡转身点了点桌子上的一沓钱,说,“迟旭刚送来的,说是打印的钱。”
“嗯好,谢谢你啊。”
温渝收起了钱和压在下面的确认表。
走到门口时,裴迢渡的步子顿了顿。
温渝也停下了,总觉得这时候他们应该再说些什么的。他垂下了眼,说了句,“那什么,再见啊。”
“嗯,再见。”
裴迢渡走了之后,温渝在店里又待了一会儿。
等到余晖彻底淡下去了,他才收东西回家。
临走时,他带走了刚刚用的相机,还有两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