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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O.1 ...

  •   如果要讨论生命到底到底有什么意义,

      冒险家会说,是晨曦初绽的日月星光。

      诗人会说,是情人的爱与玫瑰。

      而对阿斯代伦来说,答案是:你们相遇了。

      1.

      阿斯代伦不喜欢团队里的那个冒险者。

      他对那个女孩的厌恶与恐惧来得如此猛烈而又不同寻常,以至于从他们第一次眼神接触的那一个刹那,他就犹如雷劈以至于愣在原地。

      她外貌并不丑恶,甚至反而可以说的上是温和且动人,只是伫立在不远处友善而好奇得打量他,目光甚至称不上“探究。”然而视线相交的瞬间,阿斯代伦猝不及防,惶然无措地坠落她眼底的深渊,被卷入成千上万个幽暗瑰丽的寂静漩涡。

      被章鱼样的怪物绑架,从鹦鹉螺样的战舰上坠落在海岸上,阿斯代伦只是心底痛骂今天运气不佳。但和女孩的视线交错却让他脊椎最后一根尾骨开始逐节向上炸起强烈而清晰的毛骨悚然之感,他只想顺应本能尖叫着逃走。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这份恐惧并不因为冒险者的卓绝的奥术魔法或其他,仅仅只是因为她实在一个精神探测的好手。和她四目相交的瞬间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与不堪,黑暗肮脏的过去都被她漫不经心地全部开膛破肚,从灵魂的最深处一一生生剜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当时当刻他站在她面前,与赤身裸体在她面前跳舞没有任何区别。然而恰恰阿斯代伦平身最恐惧憎恶两种事物:一是卡扎多尔和他的黑暗堡垒,二就是自己无处遁形地被人看穿看透。

      他被迫被那女孩打量了很久,又或者目光其实只是短短地交汇了一瞬。那个兴许是人类的女孩微微眯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弯折出小片浅浅的投影遮住眼仁,让阿斯代伦得以从莫名恐惧中脱离,获得片刻喘息。

      “原来这里还有其他幸存者呀。”她语调轻柔,转而向他微笑。像是劫后余生共为幸存者的欣喜,但或许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简单陈述。

      原本阿斯代伦的计划是:假设她再胆敢走近一步,他就会将自己的匕首抵在那姑娘线条优雅的脖子上。但女孩却将手中的法杖放置回背后,又向后再退去,将彼此的距离拉远成更安全的距离:“我也是受害者。”她语气淡然,不设防朝向他摊开双手的样子好似久别重逢的朋友索要拥抱。

      吸血鬼不着痕迹的皱眉。他略微低着头,眼睛向上看人的样子其实会让他的内心的阴郁在英俊的脸上展露得一览无余,但阿斯代伦对此毫不自知,只想着今天真的是他妈见鬼。

      法师自述自己和他一样遭遇了夺心魔的绑架,她自述经历的时候阿斯代伦有点想笑,忍不住用鼻音里发出一声为不可闻的不屑轻哼:她明明比那些怪物都更像夺心魔。

      夺心魔面容丑恶让人一看就人心生防备,就知道应该远离避让。而她单从外貌上不会让人生出任何堤防的心理,当一个毫无防备的人被她的目光捕获时显然早已为时过晚。

      她是所有骗子的天敌,让一切伪装与期满失去意义。阿斯代伦恰巧就是以行骗为生的卑劣吸血鬼衍体,这让他们天然地,单方面的合不来。

      但是一条虫子将她和他,还有更多的怪胎们绑在了一起,好战的外星人,神秘的女牧师,后面队伍里还有了深水城和女神谈过恋爱的法师,和魔鬼签约的边境之刃,德高望重的大德鲁伊,甚至还有心脏里装了引擎的提夫林……逐渐庞大的队伍里人才辈出,她反倒显得点不起眼起来。

      2.

      阿斯代伦在和女孩相遇后没多久的晚上做了恶梦。

      梦魇中他回溯了过去两百多年被奴役驱使的至暗岁月,阿斯代伦退无可退,走投无路得在永无尽头的幽暗梦境中四处逃窜。可无论他跑到哪里,总有面容模糊的亡灵发现他,愤怒的诅咒他,尖叫着唾骂阿斯代伦是不知廉耻的放荡骗子,邪恶的下流伥鬼,利用他们对他的爱与信任苟且偷生。凶戾的亡灵们海啸般疯拥而上,誓要淹没吞噬阿斯代伦,让为自己的罪行偿命。于是衍体慌不择路,撞开一扇又一扇房门躲避成百上千亡灵的责骂。可当他推开门,却又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似雪如银的冰冷月光冲破夜色中的厚重云层,对惊慌无措之人投下怜惜的注视,阿斯代伦惊骇异常,无知无觉早已遗失的心脏犹如重生般回到他的胸腔传递出剧烈的钝痛,他无法自制的朝悬崖下方望去,密密绕绕的荆棘中,他见到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身着华服的人类孩子。

      准确的说,是一具人类孩子的尸体。

      他杀死的第一个人。

      有可怕的声音尖啸着在阿斯代伦的脑海中四处盘旋冲撞,让阿斯代伦不要再继续看他不应该去看的东西,可他好似中了邪,怎么也无法自控自己的身体。于是他避无可避的目光绝望地撞上那孩子圆整着的无神双目,对上被月光照亮的死人白翳。

      原本阿斯代伦无意夺走任何人的生命,可卡扎多尔实在折磨地他生不如死,才在夜色的掩盖下饥不择食般掳走了那个明显是独自逃家而出的富家小小姐带回卡扎多尔的魔堡。

      来路不明出现在街上又不幸被他掳走的小小姐还算是乖巧,趴在他肩膀上一言不发甚至还会将细软温热的柔嫩手指插在他的发间,好奇地拨弄他尖而长的耳朵。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整个城市很快灯火通明,数不胜数的佣兵与猎人倾巢而出,全城搜查失踪小小姐的行迹,发誓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斯代伦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走运,选中这样一位可以惊动全城的大小姐绑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为求自保他仓惶把孩子扔在路边树堆,却熟不知树叶之下并非坚实的平地而是一口夺人性命的干涸深井。一声带着回音的尖叫之后,重物摔落闷响随之而来,然后一切归为死寂。阿斯代伦慢慢挪过去,拨开荆棘朝下望:那个孩子已经了无生息,柔软的嘴角边流出暗红的血液。

      他逃回卡扎多尔的魔堡,跪在吸血鬼的面前痛哭流涕,哀求暴君的宽容,他实在无法承受夺人性命的罪行。

      “你不是第一次让我失望了”嗜血的暴君无动于衷,慢悠悠地用滑腻如蛇的嗓音细数阿斯代伦违抗命令的过往:“上次是你不忍心对孩子动手,这次是你不小心杀死了目标。”

      卡扎多尔饱含恶意的可怖双眼残忍地盯着阿斯代伦不住颤抖的背脊,发出失望至极的叹息:“My be loved boy,“吸血鬼说话总是一字一顿,保持着戏剧般的韵律。他故意将“ My boy”两个词咬得很重,好似自己真是什么纵容孩子顽劣的慈父:”仗着我的宠爱,你要肆意妄为地违抗命令到多久?”

      卡扎多尔将阿斯代伦封死在棺材里埋了一年,起初他拼命抓挠厚实的盖板,但任凭他折断所有的指甲,磨破全部指腹上的软肉露出骨头,那口该死的盖板也不见任何变化。而后他转向祈求费伦大陆所有他知晓的名讳的神明与魔鬼,以求他们赐他逃出升天,也无人回应。于是他逐渐沉寂,躺在棺材里犹如一具真正的尸体一动不动,空洞地睁着眼任由那些棺材里的食腐虫子噬咬自己曾经矜贵的身体。

      有时候现实真的是一种让人发笑的东西,他逐渐再也感受不到眼泪与血液在身体里的流失,甚至丧失了吸血鬼如影随形的饥渴感。可讽刺的是,明明他几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耳边却依然无时无刻都在清晰回响着自己灵魂困在身体里所发出的啜泣悲鸣。

      后面卡扎多尔重新把他挖了出来。

      再后面,他遇见一个纯洁而英俊的年轻男人。

      银发的漂亮精灵藏好自己尖锐的牙齿,自酒馆嘈杂的人群中凑到处子身边,暧昧地附身在受宠若惊的雏儿耳旁,用美貌对无知无觉的受害者编织起致命陷阱:“你叫什么?塞巴斯蒂安?真是一个动听的好名字!”

      3.

      阿斯代伦逃脱噩梦,挣扎着从营地床铺上坐起的时候,他的队友还在沉睡。

      梦境里的末尾是卡扎多尔阴魂不散的身影,警告他不可违背主人定下的至高原则,不可饮取智慧生物的血液……他逐字回味着这些熟悉的铁律,视线从队友们的脖颈一一滑过。

      曾经那些狗屁玩意儿或许是无上法规,可如今大为不同。不知为何阿斯代伦得以重新在日光下行走,只要轻轻咬下一小口,他就能验证卡扎多尔再也无法掌控他半分。

      阿斯代伦在几个队友之间挑来选去,最后目光落在女法师光洁纤白的脖子上。

      莱埃泽尔太过危险,威尔与盖尔也显然不像是什么好选择,影心更是警惕,最后能选择的人就只剩下那个和他不对盘的女法师。

      白天的时候阿斯代伦畏惧她的眼睛,总是不愿意看她。可当她闭上那双恼人的眼睛时就显得沉静又惹人怜爱多了。或许她本就生得动人,也可能仅仅只是每一个新鲜美味的食物在饥饿之人眼前都显得可爱诱人。两百年来从未得到满足过的嗜血渴望近在咫尺,阿斯代伦兴奋地几乎颤抖,柔软的舌在尖利牙齿上舔了又舔。他悄悄用双手将自己撑在女法师的上方,慢慢俯身:只要轻轻的,一小口…

      “你知道吗,我更喜欢你在咬我之前先问问我的意见。”就在阿斯代伦快要得逞的时候,女法师柔软悦耳的语调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大骇之下他被惊得向后翻倒坐在地上。

      “……我没想伤害你。”阿斯代伦下意识辩解,试图维持自己脆弱不堪的体面。可抬眼之间却又撞入那双可以轻易识破人心,让他心神不宁的眼睛里:“我只是……只是……”

      他原本准备了不少好使自己脱罪的说辞,如今只能哑然失声。

      阿斯代伦本以为女法师会尖叫,会咒骂着让他滚开,但是她没有。

      “我知道你是吸血鬼。”女孩贴心得压低自己的音量好使他们的对话不至于影响其他还在沉睡中的队友。她从床铺上坐起,大度得朝他安抚似的微笑:“所以我说,你大可以先问一下我。我会根据情况考虑接受还是拒绝。”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斯代伦又惊又疑。

      “嗯?”她发出一声睡醒后特有的鼻音,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吸血鬼衍体,目光从他的眼睛一路向下,落在他牙齿上,又滑到他的脖子,最终回在阿斯代伦的脸上,眼底同样传出迷惑的情绪:“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那双温润平和又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摇曳着篝火温暖的橘色,好似有明亮的星辰坠落其中,里面没有丝毫厌恶或者恐惧的情绪,只是注视着他,仅此而已。

      4.

      那孩子原本的眼睛是什么眼色?阿斯代伦不合时宜地突然想道。

      或许是他刻意忘记自己的每一位受害者使然,又或者是200年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他回想了很久却一无所获,只能看见不断闪烁着的火焰对面,法师在月光下沉静的双眼。

      于是阿斯代伦顿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到底为什么莫名讨厌队伍里的她——她们实在太过相似,让他下意识想起不快的过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宽宏大量,所以不介意。”识破人心的法师讲话不留情面,她打了个呵欠转过身对吸血鬼衍体露出自己脆弱的脖子:“三口,你喝太多会让我贫血,我不喜欢。”

      5.

      阿斯代伦盯着那截散发着血液馨香的脖颈发愣,心想她真的愚蠢又自大,就这样把脖子送到吸血鬼的利齿之下,全然不知自己可以就此吸干她的每一滴血液再折断她的脖子,好叫那双眼睛永远不会再扰乱他的心神。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阿斯代伦小心翼翼得撩开法师的头发,随即才郑重地用尖锐的犬齿刺破她娇嫩的皮肉。随着轻轻一吮,那些温热甘甜,醇香似酒的血液就迫不及待涌入了他饥渴已久的口中。他闭上眼,情难自制地加重了力道好让牙齿更深地刺入水果般饱满多汁的皮肉,并在被迫转化为吸血鬼衍体的200年来首次感受到了名为喜悦的情绪。

      一口、两口……阿斯代伦沉沦在饱食血液的快感之下,直到用血液哺育他的法师出声提醒:“你喝够三口了。”法师的温热的手掌撑住他的脖子,恰好按在他的食道上迫使阿斯代伦无法继续完成吮吸吞咽的动作,微微发力便轻而易举的把他推开。

      “亲爱的……原谅我。”阿斯代伦好似酒醉,苍白的脸上因高亢的情绪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艳丽红色:“你美味得难以置信。”他说着,用手指蘸上嘴角边残留的血液一点点细致舔舐干净,眼神却还留恋得在她脖子上来回扫视。

      “看得出来你吃得挺开心。”法师用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手绢捂住脖子止血,简单陈述道。

      “唔……我必须得说,谢谢款待,亲爱的。”轻微停顿以后,阿斯代伦认为自己应该为这位被自己误解已久,其实相当善解人意的同伴献上更多敬意:“非常感谢,我不会忘记你的慷慨馈赠。”他的语调不再有惯常情况下抑扬顿挫的华丽起伏,又姿态优雅地朝女孩欠身致谢。

      “那么,阿斯代伦。”法师躺回床铺为自己重新盖好薄被:“祝你今夜好梦。”

      阿斯代伦错愕地看着女孩背过身继续回归梦境,伴随着木柴在火焰之中的噼啪作响声,恍惚下他听见自己呓语般的微弱回应:“你也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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