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妄想症》汜火

5、打火机

　　对面的人似有感应，脚尖动了动，下一秒是布料的摩擦声。

　　在温辞微垂眼的视线中，有一只手从桌面伸下去，修长匀亭的指节捡起了那支笔，收回，看样子要往对面递。

　　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温辞不经思考地一把趴在桌子上，整张脸都埋在了胳膊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跟贼似的。

　　周迟捡起那支笔，往前递了递，见没动静，便起身走了一步。
　　是个睡着的女生。
　　他没惊动，把笔轻轻放在一边，然后坐回原位刷题。

　　没动静了，这一隅之地又开始变得安静。

　　温辞却久久不敢抬起头来，明明只是一个意外，她这样躲着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之后的时间，她一直都在位置上坐着，没敢走动，等到对面的周迟离开了，才敢大声喘气。

　　鬼知道她刚抽的哪阵疯。
　　现在回想，她自己都囧得想钻地洞。

　　那天是怎么离开图书馆的，温辞不知道，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了睡前，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都是那只捡起笔的手。

　　他的手，好好看。

　　-

　　大学公认最坑的几大时段之一——选课。
　　每逢这时候，校园网就掉线，容易划水的选课全被抢走。于是选课这天寝室里的三人刻意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等在电脑前，死死盯着时间。

　　9点开抢，现在距离抢课还有十分钟。

　　夏夏打着哈欠：“你俩确定选啥没？”

　　“我选太极拳，”李妍动作迅速地换好衣服，打算抢完课就下楼吃饭，“学姐说这个特别水，而且期末考试很容易过。”

　　“真的？”夏夏勉强打起精神来，“我选的是排球，听你这么一说，要不我也跟着选太极拳？”

　　温辞抿抿唇：“……那我也选太极拳吧。”

　　－

　　太极拳上课在室内，温辞对这点特别满意，趁着空闲时间跟池佳佳发消息。

　　池佳佳听了直接暴走：【我不活了……】
　　【你懂大夏天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感觉吗……】
　　【突然懂了古代挂在城墙上曝尸……】

　　温辞：【你报的什么啊？】
　　池佳佳：【篮球。】

　　温辞：【你不是不喜欢篮球吗？怎么报这个？】
　　池佳佳：【……陈宴这学期参加了篮球队，天天在朋友圈显摆多少多少漂亮妹子，我气死了！！！】

　　温辞：【所以？】
　　池佳佳：【我就报了篮球选修课……还转门发了朋友圈，但是！他一点也不care！！！】

　　几秒后，池佳佳有些情绪低落：【你说他是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温辞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池佳佳对陈宴是明晃晃的喜欢和吃醋，可陈宴就是不开窍，怎么都不开窍。前段时间温辞在网上看了个帖子，说男生一样敏感，谁对他不一样，脚趾头转转都能察觉，所以永远也不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明白，别人的事更不敢胡乱点评。

　　两节太极拳课很快过去。

　　夏夏和李妍在篮球场外的贩卖机买冰水，“温辞，你不喝吗，天好热。”

　　“不用了。”

　　温辞用手扇风，忽然眼前路过一行人。
　　一眼就看见他。

　　一行穿着运动服的少年，说说笑笑地往篮球场走。周迟在里面个子最出挑，蓝白球服，碎发汗津津，左手食指顶着篮球转圈，他走路不老实，偏要倒着走，边走边把球扔回去：“林奇，球。”

　　叫林奇的男生接住，问他：“你干嘛去？”

　　“买水。”

　　“给我也买一瓶，不要可乐那玩意儿，对子孙后代不好。”

　　周迟笑着捶他一拳，“滚啊你。”

　　新学期人多，天也热，贩卖机里的冰水补货都来不及，周迟挑的时候只能在可乐和绿茶里面选，这俩男生都不咋爱喝。他拧了下眉，想着算了，正要离开，身后有人喊他。

　　“周迟。”

　　温辞举着一瓶冰镇苏打水，瓶身的寒气融化成水珠，浸湿手掌，“你喝吗？”

　　“这个？”

　　“刚刚室友给我买的，她买错了，我不爱喝这个，你要吗？”她心虚地撒着慌。

　　“谢谢。”周迟接过苏打水，迅速地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冒出尖儿的喉结滚动几下，湿淋淋的水迹下滑。

　　温辞看得脸热，低下头。

　　“你喝什么？”他问。

　　“……啊？”

　　周迟抬起下巴，点了点贩卖机，“有想喝的吗，请你。”

　　温辞下意识就要摆手说“不用”，犹豫一秒后转了口：“可乐吧。”
　　这是她喜欢的男孩子第一次送水给她。

　　“行，”他利落地扫码付款，很快，贩卖机“咚”的一声汽水落下来，他弯腰拿出来，“给。”

　　“……谢谢。”

　　周迟唇角扯了扯，“谢什么谢，礼尚往来，走了。”

　　“你是要去打球吗？”

　　“嗯。”

　　温辞抿着唇，脸又开始发烫，她庆幸这盛夏天的高温可以为她脸红找到一个理由。深吸一口气，轻轻道：“那你加油。”

　　周迟愣了下，笑了声：“好。”

　　-

　　遇见周迟的日子总会在温辞的记忆中格外深刻。

　　那次体育课匆匆一别后，再次见到周迟是一个月后。

　　彼时，大一上学期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半。
　　最近专业课老师布置了一个实操作业，一个班级的学生分成七八个小组，每组四五个人，温辞这一组是和两位室友，还有一个落单的男同学。每个小组都有老师发的专业拍摄设备，一台摄影机，一台三脚架，还有一个台本。老师布置的小组任务是找一个地点，安排一位同学出境读台本，进行实景拍摄，下周一就要上交成品。

　　夏夏性格活泼，有自己的视频运营号，主动申请入境。李妍跟另一位男同学负责拍摄，温辞负责后期剪辑。

　　进入了十二月份的天气渐渐转凉，北方的南华市风里都裹着寒气，最近又是阴雨天，于是几人挑了个多云天拍摄。

　　多云天气人也多了，尤其是操场不少人在打球。

　　少年们个个身高腿长，打赢了呜呼一声喝彩，打输了也不计较，嘻嘻哈哈说着下一局，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着这样的几幕，温辞觉得很有意境，“要不要把篮球上也拍进去？”

　　“我也有这个想法！”李妍苦恼，“但是这样会不会虚焦？”

　　男同学：“那我们换个角度，斜着拍吧，主要是拍夏夏，篮球场可以当背景。”

　　温辞小跑起来看场地，“我来找找角度！”

　　宽阔平坦的篮球场，绿油油的草坪，金灿灿的阳光，眼前是少年飞驰，身后是红旗飘扬。
　　温辞激动地定格好角度：“找到了，你们快来！”

　　夏夏站在指定的位置，摄影机从侧面切入，画框里以夏夏青春漂亮的上半身为主，后面篮球场的少年奔跑的身影如风，不经意的闯入，像一帧帧电影画面。

　　“哇，夏夏你好好看。”

　　夏夏被夸了，嘻嘻笑：“那是，姐的美貌你才发现？”

　　李妍骂她臭屁。

　　温辞笑：“好啦，开始拍啦。”

　　夏夏忙收敛笑意，摆弄了下刘海，开始一本正经地读稿子，普通话流畅标准，没几分钟就拍完了，过程顺利地几个人都觉得奇迹。
　　“咱们配合地也太好了吧。”
　　“这就叫默契。”
　　“后期就靠温辞剪辑啦，辛苦你啦。”

　　温辞把内存卡拿过来，“不辛苦。”

　　“那我们几个去还设备，你要去吗，还是回寝室剪辑？”

　　温辞想了想，“我就不去了，我下午有兼职，想把视频剪辑完。”

　　“好嘞。”

　　其他三人往教学楼走，温辞把内存卡收好，准备走时，篮球场突然传来一声喊：“周迟！传球！”

　　她脚步生生顿住。

　　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一跃而起，扬手拦球，然后一个转身，球身在空中滑过一道流畅的弧度，精准进框。
　　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漂亮！周迟牛逼！”
　　“迟哥牛啊！”

　　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只是扯了扯唇角，没说什么，走到一边拿过自己的外套，“行了，比分追平了，我可以撤了吧？”

　　“成！大佬再见！”

　　周迟踹了他一下，笑骂：“滚。”

　　许是刚打完球，有点热，少年身上的火性大，这会儿头上还是汗津津的，他把外套挂在臂弯便朝球场外走。

　　是温辞站的方向。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一边，悄悄看他。

　　周迟走得慢，走几步停两下，像是累极了。温辞在后面看着，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体力很好，以前在港城一中经常看他打球也没这样过。

　　转过操场，就是教学楼后的一段校道，那里很少有人来。

　　周迟做到一个台阶边坐下来，一条腿微弯，屈起一条胳膊，头垂下去，整张脸埋在胳膊里。少年的背似绵阳的山峰，呼吸时微微起伏，不知道是不是累得，起伏格外大和快。
　　好像要喘不过气。

　　就在温辞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

　　周迟忽然抬起头，但不是看她，好像是头垂久了有些累，他抬手揉了揉脖子，整个人往后靠在栏杆上，下巴扬起，这个姿势使得喉结愈发明显。

　　他脸色不太好，睁开眼望天，又不像是看天，似是在透过些虚无看向别的东西。几分钟后，他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动作生疏地抽出一根，衔在嘴边，另一只手在外套里摸索，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他轻嗤了一声，嘲笑自己傻逼。

　　温辞明白他没摸到打火机。
　　她垂下眼，手伸到衣服里摸了下，那里有几颗糖。
　　是上午几个人拍摄前她买的，一人分了几粒，还有剩的。

　　多云天只持续了一个上午，彼时才下午三点的工夫已经开始乌云连片了，刚刚还亮堂的小路现在慢慢变暗。

　　原本落在周迟身上的几缕光消失不见。

　　温辞莫名地看着有些难受。
　　一分钟后，她绕到另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走了过去。

　　周迟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是温辞的时候没有意外，也没有皱眉，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收回。
　　好像人海中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温辞脚步停下来，说话都磕巴，“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周迟没说话，“嗯”了一声，唇间衔住的那根烟被他拿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刚看他从球场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就有些虚浮。

　　周迟又“嗯”了一声。

　　温辞着急起来，“你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务室？很近的，就在教学楼那边，我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她又呐呐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谢谢。”

　　温辞有些失落，站在台阶下面不知所措。

　　这会儿周迟倒是开口了，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有打火机吗？”

　　她愣住。

　　实则不止她，周迟自己也愣住了，自嘲地笑了笑，“抱歉，刚没注意，记错人了。”

　　一句话，便将温辞的心理防线击溃。

　　她知道周迟记错谁。
　　沈诱。

　　如果是沈诱，她一定会跟多啦A梦一样从书包里变出一个打火机。她那个人就是那样，看着冷冷淡淡，但是只有你需要她，就会马上来到你身边，给予你帮助，给予你信任，给予你后背。

　　但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