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三个问题 ...
-
和石萧细腻光滑的上半身不同的是，他的两条小腿肚上密布了几道深凹下去的疤痕。这些伤疤有些年头了，有的深有的浅，深处的伤疤两端细中间粗，颜色呈现酱粉色，这是只有皮开肉绽又愈合后才会留下的痕迹。而稍浅一些的伤疤上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皮，好像动作稍微大点就会被撕裂一样。
宋巡整个身体发紧，情不自禁的上手抚摸，在手指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石萧的小腿肌肉敏感的抽搐一下，吓得宋巡以为弄疼他了，又赶紧把手收回。
“没事。”石萧悄声道。
宋巡眉头紧锁，这才大着胆子继续抚摸。陈年伤疤外表面发硬，触感是凹凸不平的，随着手指动作，如同挑拨锋利的琴弦。一道一道令人悚然的触感在宋巡心头埋下带钩的刺，心疼的他眼角泛起和石萧醉酒后一样的潮红。
还好现在光线黯淡，石萧没有发现他眼眶里蕴含的温热水汽。
宋巡深吸一口气，回头将台灯的光源对准伤疤，很快他发现伤疤之所以如此渗人，是因为皮肤开裂后又受到了外界的伤害再次开裂，反反复复直到形成无法抹平的沟壑。
宋巡如鲠在喉，他第一次直面这么重的伤势，只能呆愣的摸着，任由心一下一下抽得疼，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从这些疤痕上看，它们至少在两三年前就有了，宋巡首先排除学生时代，毕竟大家都知道石萧是家里娇生惯养的独生子，谁会忍心让他受这罪？况且如果真是高中时期，这种程度的伤肯定无法正常上学，石萧也会表现出异样。
这短短五年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似乎对于宋巡的反应很不习惯，石萧默默的把腿从他身上收回，脚一蹬裤子便蹬下床，“这就是真实的我，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后悔了解我了。”
石萧不喜欢在公共场合换衣服的原因，除了纹身以外还有自己腿上丑陋的伤疤，他害怕有人过来问他，“你腿怎么成这样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宋巡目光僵直的望着已经坐起来的石萧，石萧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现在提及伤疤时他还会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话，让旁人丝毫察觉不到当初他所经历的痛苦。
“谁干的？”
本以为宋巡也会和钟哥或刘师傅那样问自己的腿为什么受伤，没想到宋巡一开口就令人出乎意料。
石萧略微新鲜的挠挠头，“如果我说是我自己呢？”
“石萧，”宋巡声音冷冽，“少他妈鬼扯。”
石萧玩笑的态度戛然而止，宋巡好像生气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石萧面对对方的烦躁，停顿几秒才说。
“你不信任我。”宋巡音调平缓，证明这是一句肯定句。
“那只是一方面，就算我信任你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我到现在还对你抱有那么一丢丢丢丢的感情，所以我不想在你面前自揭伤疤。
反正这种话石萧一辈子都说不出口，多说无益，还是他在水泥房对钟哥说过的那样，他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宋巡任何事情，除非他自己发现。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石萧感觉自己有点玩脱了，他挪动到床边打算用洗澡当借口躲避。
宋巡低头不语，伸手在脸上搓了搓试图振作起来，当他再次抬头，石萧已经晃悠着雪白的双腿去勾地上的拖鞋。
“从过去到现在，你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宋巡冷不防吐出一句话，惊得石萧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拖鞋都被踢得更远了。
他惊愕回头，只见坐在阴影里的男人眸光显出疲惫之色，半面脸被橘黄灯光晃的棱角分明，叫人不敢正视。他总是表现出装有很多心事的样子，也许他和石萧一样，在彼此面前展现的全部都是虚伪的一面，其实他心底真正隐藏的，是同样无法启齿的过去。
石萧喜欢他沉默时深沉的样子，他们之间那层堪堪青涩的玻璃纸，全靠石萧对宋巡的态度视而不见所维持。他那时候觉得，只要他不戳破，他们就可以永远作为亲密朋友相处在一起，他们不用经历分手、争吵、互相伤害等一系列麻烦的事，只要他一回头，总能看见宋巡踩着自己的影子跟在后面。
当然现在不及高中的青春暧昧，他已经习惯宋巡不在身后，戳不戳破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有，你呢？”石萧问。
“有，”宋巡的一个单字让石萧心里抓起毛边，紧接着宋巡说，“我视你为最重要的朋友和前辈，你一直是我追逐的目标。”
石萧的心跳被一记重拳硬生生的砸了下去。
好吧，和初恋久别重逢又旧情复燃什么的，世界上哪有这么美好的事，亏他还小期待了一下。
石萧无奈扶额，“就算是朋友也不是所有私事都可以讲。”
“那你对那个长胡子人妖就可以讲？”
长胡子人妖？
石萧凭空幻想一下，刘师傅张牙舞爪要掐死宋巡的模样便浮现出来，差点没有把石萧笑死。
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实在破坏气氛，石萧憋了好久才忍住笑意，轻咳两声正经道，“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宋巡起身站到石萧面前俯视他，自己像这样被笼罩在比自己高的人的阴影下，让石萧很不爽，就像回到过去那种束手无策的年纪，偏偏宋巡还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死出，石萧想了想，想到了一个能为事情画上圆满句号的回答。
“因为刘师傅对我一无所知，你却很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宋巡一字一顿说，“一点也不。”
“怎么会？”石萧侧头眯起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表情，“你明明知道我的伤是谁干的。”
这下宋巡终于熄火了，傻眼的看着下面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他可没有参与到他的五年中。
等等，石萧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和自己之间存在五年的空白，他既然说出来了就代表着已经排除了五年的时间，这么说他的伤只有可能是他们产生交集的时间段所留下的，那不就是...。
如被一道春雷惊醒，宋巡刹时间回忆起了什么。
【石萧有时候走路会莫名其妙的一瘸一拐，还经常翘掉体育课，无论春夏秋冬总是穿着厚实的长裤，好像他真的很怕冷。】
这是他高一时在无聊的物理课上写的石萧备忘录，他本来都已经忘记上面的内容了，就因为石萧刚才的话，他竟然逐字逐句一笔一画都记了起来。
石萧高中时表现过异样，他只是装得太普通太正常了，和一般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甚至更乖巧听话，所以宋巡才一直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嘴上说着把石萧当成最好的朋友，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或关心过，为什么石萧走路会一瘸一拐，在宽松的校服长裤下，石萧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当时他光顾吸引对方的注意，却忽略了他身上最重要的矛盾，现在回过头来还一直舔着脸追问别人，换做自己早就被恶心到了。宋巡顿时头脑发热，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无地自容。
石萧从来不会让场面冷在他的最后一句话上，他似乎能看出来宋巡心里在想什么。他根本不在乎宋巡有没有了解过他身上的隐情，反而他当年真的知道了，石萧才会接受不了，就和当众把他扒光没什么区别。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宋巡陪伴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多亏了他才能让石萧撑过整个黑暗的青春期。
就像宋巡说的“石萧很好”一样，“宋巡也很好”。
“其实你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既然我们是朋友，以后还像之前那样子轻松相处就行了。”石萧拍拍宋巡的肩膀，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摆出一副年长者的姿态对他说话。
宋巡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轻轻钳在手心中，石萧试图抽离，却发现很难挣脱开对方的束缚，石萧懵懵的看着他，宋巡拉着他的手捂在自己心口处，隔着柔软的布料，清晰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冲撞着石萧的手掌。
“我好像做不到。”宋巡喑喑道。
石萧喉结上下动了动，整个大脑因为眼前的人而变得柔软。在宋巡的话音落下后，场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偶然从浴室水管上落下的水珠成了他们彼此间唯一的声音。
石萧五指收紧，狠狠掐着宋巡的身体，“...如果你能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的腿为什么会受伤？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在手臂上纹这个图案？第三个问题，我在高考当天经历过什么？”石萧停顿几秒继续道，“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回答，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我也知道吗？”
石萧笑着看他没有说话，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和宋巡一样，都在他的年少时光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