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玫瑰【娱乐圈】》五毒少女

7、偏要勉强

　　三伏天，夜里的风都透着股燥热。

　　陆曼曼赶到片场的时候，季延还在走戏。围在一边的工作人员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一块儿该怎么演更加自然。

　　有些人天生就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浑身上下明目张胆地展露着上天的偏爱。

　　她找了个板凳坐下，透过言笑晏晏的人群，一眼就看见他那淡漠的眉眼和紧绷的下颌。明明和女主演咫尺之遥，两人中间却像是被一道透明的结界隔开。他那一举一动板正又疏离，活像个老学究，热情程度甚至赶不上和她对戏时的万分之一。

　　“各就各位，现在正式开拍。三，二，一，走。”
　　随着导演的指令下达，镜头里的季延立刻就转换了表情神色，伸手拉住女主角的衣袖，然后流畅地把人给公主抱了起来，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因为用力变得更加明显。
　　这是个长镜头，季延抱着女主演走了一大段路，一路上台词还说得稳稳当当，大气都没喘一个，要是收音收得好，连后期配音都省了。也不知道是他的体能好，还是女主演的体重轻。

　　不管怎么样，看起来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自打上次他进了回医院，她就变得有些草木皆兵起来。几个小时前，不过是收到一条“姐姐，我有点不舒服”的信息，她就恨不得把整个药店都给搬过来。这一袋子沉甸甸的药，估计她还得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天气太热，一段拍完，季延的额头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一听导演准备再拍两段近景和特写，副导演赶紧喊来了化妆老师整顿修补。

　　补妆的间隙，季延才看到藏在角落的陆曼曼，嘴角微勾，偏过头，抬手打了个招呼，很快又被化妆老师拧了回去。虽然一言未发，但相比于先前走戏时的状态，几乎可以称得上生动活泼。

　　这孩子。她笑了笑，低头打开了手机。

　　这两天合作的邀约纷沓而至，她才一会儿没看消息，微信上又是满屏的红色数字。她滑动着屏幕一条条地回复着，直到看到那条信息。

　　“陆总，刚刚有个叫叶闻璟的人来公司，说是有要紧事找您，这是他的电话。”下面附着一张烫金的名片。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住。

　　上回见面不欢而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找她？这个时机太过凑巧，她不由想起今天的来客，难道……容欣也和他说了些什么？

　　他跑来找她，是想做什么？

　　心里的感觉是紧张还是害怕，她分不清楚，抑或两者相互交织着。那串号码，她注视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教会她认清现实四个字。
　　她不是灰姑娘，也没有水晶鞋。童话故事里省略的部分，才是生活真正的难题。

　　“好，今天就到这儿吧，辛苦大家。”
　　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刺啦啦的电流，打断了她的惆怅思绪。

　　两段场景终于拍完，导演放了大家收工，现场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快起来。组里有人在发宵夜。

　　“季老师，来一份？”七嘴八舌间，陆曼曼依稀听见有人这么问了一句，抬头就看见季延淡淡摇了摇头，也没多寒暄两句，大步流星地径直朝她走来。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性子，在八面玲珑的人精扎堆的娱乐圈里，确实很难吃得开。

　　正发着愁呢，季延在她面前站定了，然后右手突然直直地抚向了她……耳后的发丝。
　　手腕上温热的皮肤轻轻擦过了她的耳垂，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率都紊乱了两秒。
　　“有个虫子。”他的手很快又收了回来，低头温声对着她解释道。
　　“哦哦，片场蚊虫是不少，赶紧回酒店。”她胡乱地搭着话，像是被开启了自动回复按钮，脑子还没从他刚才的举动里回过神来。

　　直到上了保姆车，她才缓过劲，想起这趟过来的目的，“哪儿不舒服？”
　　七个座的车，季延紧挨着她坐下，硬是让宽敞的空间变得局促起来。
　　“头有点晕，想靠一会儿”，低沉又清冷的声线这会儿听起来透着股虚弱无力。
　　也不知道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突然就蔫巴了。
　　陆曼曼有些狐疑地转头，瞧见他微蹙的眉头和湿漉漉的眼神，心就软了一半，只好无奈道，“靠吧。”

　　季延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雨后青草般的清香若有似无地钻进她的鼻腔，清浅的呼吸时不时拂过她的锁骨，细细柔柔的，像是春日里吹来的杨柳风。吹得她浑身发麻。

　　他靠得再自然不过，她心里却有些别扭。按理说，她和阿延这么多年患难与共的情分，不是亲姐弟，但胜似亲姐弟，不过是靠个肩膀，能有什么问题？以前她应酬喝得半醉，也是阿延来背她回家。那时她趴在他的背上，不也一样坦然？

　　可她这会儿就是局促不安，总觉得不合适。具体哪儿不合适又说不上来，仿佛隐隐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胡思乱想了一路，身子也僵了一路。
　　快到终点的时候，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腰，肩膀只是轻微起伏了一下，季延就醒了过来。
　　“是不是累了，都怪我。”他坐直了身子，满脸的懊恼，随后为了表达歉意，十分真挚地发问，“要不我帮你按按肩？”
　　陆曼曼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差点没把自己晃晕。

　　他垂下眼睛，耷拉在额头上的头发丝都写满了失落。

　　我见犹怜，陆曼曼的脑海里浮起这四个字。

　　“怎么了这是。”难怪常言道百炼钢成绕指柔，他只是这么一低头，她就开始动摇起刚才的决定来。拒绝得太果断，好像莫名显得有些生疏。但同意的话卡在嘴边又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装傻充愣。

　　“姐姐是不是谈恋爱了？”他重新抬头看她，眼眶微微泛红。
　　阿延怎么这么敏锐。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心虚，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儿。”
　　说完又觉得奇怪，怎么会觉得像是被捉奸了似的，她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谈个恋爱怎么了？

　　想到这儿，她又硬气了起来，避开他的眼睛，“再说了，就算谈了又怎么样？还能影响咱俩的关系不成？”

　　季延沉默良久，从她身边挪开，赌气般把头靠在车窗上，声音听着又低又闷。
　　“姐姐要是谈了恋爱，就得和我避嫌了吧，毕竟不是亲姐弟，哥哥会不高兴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且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总感觉在哪儿听过似的。

　　她皱着眉头绞尽脑汁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前段时间阿延饰演男主角的小网剧《凰祸》里的台词吗。

　　只不过剧里说这句台词的是男主的心机绿茶小表妹，现在性别翻转了过来。

　　呸呸呸，什么绿茶，阿延才不是那种人。
　　刚刚确实是她刻意保持距离，他只是不安而已。

　　“行，那我努力找一个成熟大度，不吃你醋的男朋友。”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她蜻蜓点水般拍了拍他交握在腿上的手。想离开的瞬间，却被顺势回握住了，带着温柔但坚定的力道。

　　咚！
　　他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的瞬间，她的心重重得跳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会吃自己的醋。”
　　酒店大堂的灯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脸上，认真的神色一览无余。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她，紧绷但微微弓起的脊背线条无端让人想起准备捕食的猎豹。

　　看这迫人的气势，哪还有一点娇弱的样子？

　　他早就长大了，她怎么会还拿他当个孩子。

　　喉咙突然有些发干。

　　“说什么胡话，我先下车了。”她用力抽回了手，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砰。她走得太慌张，甚至忘了季延还没下车，就光速关上了门。

　　全程努力充当隐形人的司机江凡看了眼后视镜，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干脆把车开去了地下车库。

　　光线暗了下来，江凡停下车，从兜里掏出根烟。

　　“我前天看了部电影，里头有个故事我觉得挺有意思。说的是以前有一个骑士爱上了公主。有一天，骑士鼓足勇气向公主表白。公主提出了个条件，说如果骑士能在楼下守候100个昼夜，她就接受他的告白。于是这个骑士很高兴的在公主的窗子下等了一天又一天，风雨交加，烈日酷晒都没有让他有半分的动摇，等到最后，他变得虚弱苍白，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在第99天时，他却步履蹒跚的走开了。刚开始我觉着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后来才想通，你说老外整这么复杂，咱老祖宗一句俗话就解决了，不就是说强扭的瓜不甜么。”

　　江凡讲完了故事，把烟递给了后座那个人，长叹了口气，“延哥，好歹给自个儿留点尊严。”

　　昏暗中，季延接过了烟。
　　在升腾的烟雾里，江凡听到他飘渺又悠长的呢喃，“《杜瑞斯?萨卡的手记》。”
　　那个离开的骑士或许是为了尊严，或许是想不让公主为难，但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随后，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变得凝实，“可惜我这人信奉东方文学。从小看的是《倚天屠龙记》。”
　　我偏要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