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何十五

44、第 44 章

　　前方有光，那是一束很耀眼的白光，给人一种，仿佛只要循着那道光，往前奔去，便可以顺利找到出口。

　　现下的魏以宁实在是太想从这座迷雾森林中逃脱了，但他悲哀的发现，就在自己即将抓住那束光时，指尖触碰的那一霎，却落了空。

　　那光倏忽便离他而去。

　　他一遍遍地尝试，希望却一遍遍地落空。

　　与他同样焦急的，还有门外正来回踱步的人。

　　杨何雪刚从主任医师处回来，这是今天她第十三次去找徐医生询问魏以宁的情况了。

　　还好徐医生脾气好，只是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这少年身体无碍，至于为何都昏迷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来。

　　徐医生安抚她，可能是因为病人在经历了极度的精神刺激后，本能地陷入到了沉重的梦魇中，而他心中越是害怕，深陷的程度便越深。不过让她们不用太过担心，让再多住院观察观察。

　　杨何雪跟文雯俩人对看一眼，推开了病房门。

　　那一声响动，让此刻正坐在床边的人，抬起头，朝她们看了过来，“医生怎么说？”沈青杬问道。

　　杨何雪便把情况简单地跟他复述了一遍。

　　沈青杬听后，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跟着她们一道，复又把目光投向了病床上的人。

　　见沈青杬眼底红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杨何雪又看了眼病床上的魏以宁，终是不忍，跟他说，“沈总，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边一有情况，我会立马通知你的。”文雯也在一旁附和。

　　而沈青杬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这人，都守了一天一夜了，要在这么下去，等床上的那个醒来，估计这位又得病倒了。

　　杨何雪想及此，正预越过床尾去拉他时，门却突然开了，就见吴苏凌跟林司雅俩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四人简单的打了个照面。

　　吴苏凌一早就从徐主任处知道了魏以宁的情况，既然人没啥大事，她倒感觉，这病房气氛也不用过于压抑，便试着缓和道：“我听小陈护士说，这屋有个小帅哥正做美梦呢~”

　　说着还促狭地看了眼林司雅，“这梦里啊，还一个劲地喊着……亲什么的……，”吴苏凌故意使用夸张的口吻说道：“你们说，是不是亲爱的，什么什么啊，难道，我们小帅哥竟然比他哥还先找着小女朋友啦？”

　　听闻，杨何雪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林司雅则拉了拉她衣袖，吴苏凌回看了杨何雪一眼，面上淡淡的，嘴里只嘀咕道，“又没啥事，搞得这么紧张做什么……”说着还伸手在床尾栏杆上拍了拍，“哎，魏以宁，醒醒了！”

　　谁知，原本在床上昏昏沉睡的人，让她这么一搅和，还真醒了。

　　就听魏以宁口中很大声的喊了句，“沈青杬！”人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在看清了正守在他床边那人时，几乎是一瞬，魏以宁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当即就把那人紧紧地圈固在了怀中。

　　他拥的是那样紧，那样紧，而沈青杬也慢慢地把手拊在了他的后背上，柔声安抚着。

　　见状，吴苏凌笑了一下，刚想跟众人调侃，“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时，却在望着面前这紧紧相拥的俩人时，后知后觉地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

　　她说，她听小陈护士说，这深陷梦魇的小帅哥，一个劲地在叫着什么，亲，什么的，迷迷蒙蒙地叫了一夜。

　　在这刻之前，她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声亲什么，肯定是亲爱的什么什么，但在这刻之后，一个怪诞的想法突然自她心间冒出。

　　这声青什么……不会叫的是，青杬？

　　沈青杬？

　　他整宿整宿叫的都是，沈青杬？

　　想及此，吴苏凌登时，口中一叠声的，“你你你……你们……”，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道杨何雪是不是也意识到了什么，在那一瞬，她突然大力的咳嗽了一声，而就是这声，让面前正紧紧相拥的人，放开了彼此。

　　即使看这俩人松开了对方，一旁的吴苏凌还在那一个劲地，“你，你们……”喏嗫个没完。

　　相较于她的惊愕，身旁的林司雅则显得淡定许多。

　　她看着眼前分开的俩人，只默了一下，便出于医生的本能，问魏以宁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还不待魏以宁回答，她身旁的吴苏凌却在一个劲地拽她衣袖，企图让她靠近自己，想跟她说什么悄悄话，但林司雅只是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吴苏凌在那莫名一眼中，止了话头，逼得她只好把目光重又在面前俩人间，不住地逡巡。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病床上的人开了口，向林司雅回道，自己好多了云云。

　　等魏以宁缄了口，杨何雪则适时出声道，既然魏以宁没事了，她们也就放心了，说着还跟吴苏凌她们道谢，话里话外是，既然这边没啥事了，就不耽误她俩工作了。

　　得了逐客令的俩人，对看一眼，朝外走去，杨何雪则勤赶着上前给她们开门。

　　可就在临出门前，吴苏凌又回望了一眼沈青杬，她问，“沈青杬你不走吗？”

　　沈青杬抬头，文雯则适时接道，“那个，沈总，跟宇成集团的合同我都带来了，正想请您过目。”说着便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取了几页纸出来。

　　沈青杬起身接过，吴苏凌又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淡漠地离开了。

　　沈青杬低头看了眼那合同，又顺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时送客的杨何雪也回来了，文雯适时拉着她手臂，跟那俩人说，“以宁肯定饿坏了吧，我跟小雪这就去给你们买点好吃的。”说着不顾杨何雪的阻拦，就把人拖出了房间。

　　等她关上房门的那一霎，杨何雪挣脱着喊她，“雯雯——”，满眼无奈。

　　“小雪，给他们点自由的空间和时间，好吗？”

　　听闻，杨何雪滞了一下，还待再挣扎，却被文雯不由分说地拉着往外走。

　　杨何雪边走边回望，满眼尽是担忧的神色。

　　*****

　　一瞬远离喧嚣的俩人，此刻正定定地望着彼此。

　　沈青杬望着眼前人那道灼灼的目光，只对视了几秒，便把视线移开了，见他起身要走，魏以宁一瞬抓住了他。

　　沈青杬下意识脱口，“以宁——”说着轻轻挣动了一下，可魏以宁不仅没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

　　“以宁，你先放开我。”沈青杬出声，音量很低，音色也很沉，与往日判若两人。

　　这会魏以宁铁了心，俩人间正僵持着，一声震动打破了手底下的这份较劲。

　　听着那一叠声的震动，沈青杬再次开口，“以宁，放开。”

　　等魏以宁不情不愿地松开后，沈青杬从床头帮他取过手机，无意中一瞥，看见冯翊两个字。

　　他对这名有印象，猜测应该是魏以宁的某位室友给他打来的，而就在他把手机递到魏以宁面前时，对方却突然挂断了。

　　随着那声戛然而止的震动，一张壁纸跃然在了主屏上。

　　那是……

　　那是他俩的合照。

　　不，严格意义上讲，那是他俩的……对视照？

　　可沈青杬根本不记得他有跟魏以宁拍过这么……“情意绵绵”的照片。

　　沈青杬看着这张照片良久不语。

　　细想之后，他突然回忆起，这张照片源起何处了。

　　但无来由地，思绪却一瞬被带回了，他在酒店，跟魏以宁共度的那最后一晚……

　　那一霎，有丝异样的感觉自沈青杬心间漫开，迫使他在慌乱中，下意识开口，“以宁——”他看着那人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喜欢的人吗，”沈青杬顿了顿，重又把手机推向他，“给她去个电话吧，别让你女朋友等的焦急。”

　　他一口一个女朋友，在魏以宁听来，不过是在告诫他，让他一步步往后退。

　　可光就在前方，魏以宁兜兜转转，在经历了那么多无望与挣扎后，才找寻到的出路，那光就在前方，你要他如何在此刻转身，放手？

　　哪怕是撞的头破血流，至少在这一刻，魏以宁把心一沉，对他说道：“沈青杬，这通电话，我拨过了，早在我知道火灾发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给他拨过了。”

　　魏以宁态度坚决，切断了他所有的后路，“而且，我不光拨了一遍，你知道的，我拨了很多遍，很多很多遍。”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向一个人告白，也可以不用说，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的字眼。

　　至少于此刻的魏以宁而言，这些字眼的力道都太过于渺小。

　　那是他终于在这漫长而无边的迷雾森林中，一次又一次，不断尝试，不住失败，又不断重新来过时，才亲手握住的光芒，是他此生所有的希望。

　　魏以宁将心意平铺直叙，就那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不带一丝犹疑和伪装，坦荡热烈到，像要烧化一切。

　　但沈青杬却在这灼灼爱意中，倍感煎熬。

　　在自身残存理智即将被烧化的前一秒，沈青杬稳住了心神，他低着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避着那人目光，只平静道：“以宁，我们不该这样。”

　　言毕，便匆匆离去，他甚至都忘记把床头那份合同带走。

　　在他走后良久，魏以宁才从这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将紧紧攥在掌心，膈得他手心生疼地手机放回了原处。

　　那里立着束不知是谁送来的百合花，此刻，百合花香馥郁缭绕，盈满一室，而在这丝丝袅袅的花香中，魏以宁看到的不再是那人就着他手，低头嗅花的那掠剪影，满目可见的，只是那人离去时的萧索背影。

　　魏以宁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靠坐在床头，不知默了多久，才突然一塌双肩，环抱双膝，慢慢圈固住了自己。

　　心在那一刹，痛的无以复加。

　　他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