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何十五

10、第 10 章

　　一行人被保姆静姐让进客厅后，魏以宁悄声在孙乐安耳边问道：“乐安姐，你们说的冯教授全名叫什么？”

　　全名？孙乐安像看个弱智儿童似的，看了他一眼，但在后者殷切的目光中，只好幽幽道：“当然是冯始平，冯教授啊！”

　　冯始平……

　　魏以宁蓦地睁大双眼，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一个男声自头顶传来，“来了？”

　　那无比熟悉的，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不正是沈青杬？！

　　魏以宁捧着一大束花，定定地站在客厅正中，与刚从房间中走出，正预招呼众人的沈青杬，四目相对。

　　魏以宁很明显地感觉到，沈青杬在看到他时，眸中的光亮了亮，就听他没有任何犹疑的唤自己：“以宁？”

　　沈青杬快步从二楼走下来，径直来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语气是又惊且喜。

　　是啊，我干嘛来了？魏以宁下意识地把怀中那捧花，抬高了一点。

　　沈青杬看了他一眼，略微低头，嗅到了一阵百合花香，再抬头看他时，又是那挂在嘴边，温和的笑。

　　“来，这边坐。”沈青杬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顺手从他怀中，把那一大捧花抱出，交到了静姐手中。

　　也是直到那花离了手，魏以宁屏着的一口气才渐渐舒缓出来，刚才沈青杬就着他手闻花时，不知为何，那一瞬，魏以宁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坐定，静姐端来了水果和茶水等，沈青杬让着众人又是喝茶，又是吃水果的，忙活了好一阵，钱郡突然问道：“冯教授呢？”

　　沈青杬应了一声，“今天约好去做复查，苏凌一早就带着去了，这会应该快回来了，稍等，我给苏凌去个电话。”

　　钱郡“哦”了一声，沈青杬拿出手机踱步到窗前打电话，魏以宁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沈青杬穿着格外的……柔和。

　　许是天气渐渐转凉，沈青杬上身套着件米黄色的圆领薄衫，下身则穿着类似居家服那种休闲裤，脚上趿拉了双棉质的拖鞋。

　　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倒跟海报中那个青涩的模样有些重合，魏以宁思绪飘飘忽忽地想。

　　沈青杬收了电话，挨着魏以宁坐下，对钱郡道：“马上了，说是已经到楼下了。”

　　钱郡又是一声“哦”，假装随意地问道：“那苏凌，一会留下一起吗？”

　　见他略微有些尴尬，沈青杬低低笑了一下，这俩人，之前有过一段暧昧朦胧期，没成，后来各自有了新欢，现在时不常的见个面，倒还尴尬上了。

　　沈青杬刚想调侃他几句，门口就传进一个女声，当了沈青杬的发声筒，“我就不多留啦~”吴苏凌说着，把冯始平推进门，目光随即落在钱郡身上。

　　吴苏凌带点戏谑道：“你们搁这都吃上了，我想另外一队应该也快到我家了吧？我这还得着急忙慌赶着回去帮吴教授做招待呢~”

　　钱郡哼哼唧唧地“哦”了几声，吴苏凌跟静姐把冯始平扶到沙发上坐下了。

　　期间其他人想去帮忙，但都让沈青杬按下了，他不希望大家对冯始平表现出过多的担忧，他知道，冯始平一生要强，是不希望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现自己孱弱一面的。

　　她还是那个亲和又带些威严的冯教授，哪怕现在病体羸弱，但骨子里的那份“我执”却是丝毫不曾改变。

　　等把冯始平安顿好，吴苏凌俏皮地跟她道了别，临走时，还不忘对钱郡做了个鬼脸，引得冯始平笑着连连摇头。

　　钱郡吃瘪，一杯水喝得咕噜咕噜的响。

　　一屋人有说有笑的，沈青杬把手中刚剥好的一颗枇杷放在魏以宁手边，“以宁，你尝尝，挺甜的，”见他接过，沈青杬又笑着问他，“对了，你嗓子好些了吗？”

　　魏以宁刚把那颗枇杷放在嘴边，听他问话，又忙把手放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沈青杬笑笑，没再说什么。

　　见他目光终于没落在自己身上，魏以宁这才稍稍心安地咬了口那颗枇杷。

　　真甜啊，他想，以前怎么没觉着枇杷这么甜呢？一会回去得多买两斤尝尝。

　　稍稍坐着说了会话，师生间叙了会旧，那边静姐说饭做好了，开始招呼大家到餐厅落座。

　　期间，钱郡活跃的像个营销号，忙前忙后地给大家安排座位，专门把魏以宁安排在了冯始平身边，沈青杬看了眼，没说什么。

　　吃饭期间，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冯始平对魏以宁很是上心，不光帮魏以宁夹菜，招呼他多吃点，还时不常地会问些他的近况。

　　可能也是想到了沈青柘这个层面，魏以宁倒表现的落落大方，问什么答什么，有时还能配合着孙乐安或钱郡接几句俏皮话，一顿饭吃的，倒也其乐融融。

　　吃完之后，几个女生帮着静姐收拾碗筷，孙乐安给魏以宁递了个眼色，魏以宁自然而然地扶着冯始平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却在寻沈青杬。

　　这回沈青杬倒是没看他，反而是钱郡给沈青杬使了个眼色，俩人随即往门口走去。

　　魏以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挺好奇，但很显然，现在的他，不适合跟去。

　　等女生们帮着收拾完之后，这会算是熟络了，自然天性开始慢慢释放出来，有在客厅中转悠着四处看的，更多的则是拿出手机，开始围着冯始平要合影留念。

　　孙乐安绝对是个称职的策划兼执行人，不光各种教花式摆pose，还能兼顾到每位美女同学的不同诉求，把魏以宁这个免费模特使用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哎，钱主任呢？”等手机都要拍的发烫了，孙乐安突然疑道。

　　“他们……好像出去了。”魏以宁赶紧从一个女生的手中挣脱，抢白道。

　　一直陪着她们在客厅中坐着的静姐无意往挂钟上瞥了一眼，孙乐安秒会意，笑着说：“以宁，你快去找找钱老师，都这点了，我们该走了。”

　　魏以宁巴不得赶紧去，看了一眼冯始平，冯始平笑着对他点点头：“去天台看看吧，说不定在那。”

　　魏以宁一瞬精神，领命而去。

　　*****

　　“青杬！我说你这人就是犟，从小就犟！”魏以宁上到天台，好不容易找到他俩，刚想出声叫他们回去时，突然听到钱郡的声音响起。

　　偷听人说话是不是不太好啊，魏以宁在心底嘀咕一句，刚想从原路退回去，就听沈青杬开口了。

　　“钱郡，这事真不是我犟，我是觉得对以宁……不好。”

　　以宁？我？为什么对我不好？怎么对我不好了？后退的步伐再听到了沈青杬唤自己时而顿住，魏以宁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既然这对话中，与自己有关，那是不是就不算偷听了？

　　没准，有啥需要自己出面时，还能从旁斡旋斡旋？

　　“哎呀！刚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之前打听过，而且今天来你家路上，就在车里，我也是无意一问哈……”钱郡还特意强调一下自己是无意中问的，“他自己说的啊，他母亲在国外，这几年了，都没回来，他父亲，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真不是我这人坏啊怎么的，你想想，这不现成的条件吗？”

　　见沈青杬不说话，钱郡火大的继续道：“再者说了，能有多久？”他这话一出口，沈青杬突然回过头看向他。

　　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钱郡当着他的面，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被沈青杬眼疾手快拦了一下，不重，但俩人间随即沉默了下去。

　　这清脆一声，给魏以宁心里听的也是一惊，心想，什么多久？这怎么还抽上嘴巴了呢？

　　“你也别瞒我……”过了会，钱郡像是整理好了情绪，这会出口的话，语气已经明显低沉了很多，“上回冯阿姨做手术时，管医生跟你在手术室门口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又是一阵沉默……

　　默了，钱郡丢下一句，“青杬……不管怎么样，冯阿姨对我有恩，我是不会让她带着遗憾走的。”魏以宁见他说完，转身预走，自己刚想开溜，假装刚上来找他们时，就听一直沉默着的沈青杬突然开口了。

　　“钱郡，你站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听得魏以宁心里着实一惊。

　　原来他也有这么严厉的时候吗？魏以宁一直觉得沈青杬对什么都客客气气的，好像这人天生就不会生气似的。

　　钱郡梗着脖，一副我就豁出去的表情，让他站，他也站，但面上不能输，沈青杬见他那样，长长地叹了一声。

　　“那你说，怎么让我妈相信？怎么跟以宁说呢？”

　　让冯教授相信？相信什么？还要跟我说？魏以宁越听越糊涂，心想这事明明听起来跟我有关啊，但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想过，冯阿姨那边好解决，你找人按之前的鉴定报告，做个假的吧，再说了，刚才在餐桌上，你又不是没看见，很明显冯阿姨对魏以宁那小子挺在意的。”听到这，魏以宁算是听出点端倪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是“哦”恍然大悟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哦”完之后的怅然、无助。

　　“至于魏以宁那边……”钱郡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见，就听沈青杬突然张口道：“我……我不想骗以宁，也不想强迫以宁做违逆他本心的事。”

　　这话一出，同样震惊的，还有当事人，魏以宁同学。

　　换来的，同样是两声“唉”。

　　只不过，一声是实体的，从钱郡口中重重地叹出，还有一声，是无声的，在魏以宁心间最柔软处，塌陷了一块。

　　“魏以宁你撅个屁股搁这干啥呢？不是让你上来找……唔……”孙乐安后面的话，被魏以宁死死地捂住了，可惜，好像已经晚了。

　　那边闻声的俩人，对看了一眼，快速朝着出口走来。

　　孙乐安使出了吃奶的劲，终于扒拉开魏以宁的魔爪，“魏以宁你疯了！干什么啊！”孙乐安大口大口换着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说话时，那俩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孙乐安打眼一瞧，见这三人都直愣愣地望向彼此，但谁都没有先开口，也没人招呼她。

　　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坏事了？孙乐安咬紧下唇，期期艾艾了半天，终是把心一横：“那个……钱主任，以宁，时候不早了，都等着你们呢，我们该……回去了。”

　　“哦，好。”钱郡应了声，率先往楼下走去，魏以宁顿了一下，随即跟上。

　　就在魏以宁转身时，沈青杬却一瞬抓住了他胳膊，说实话那力道有点大，魏以宁吃痛，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魏以宁抬眼看了他一下，想说什么，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现在的沈青杬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因为他明显看到，沈青杬看向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路上，注意安全。”最终，沈青杬也只是这样对他说道。

　　魏以宁应了声“好”，跟着钱郡和孙乐安匆匆下了楼。

　　在楼梯拐角间，孙乐安拉住魏以宁，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了句“抱歉”，表情很是不安。

　　“没事，真的，没什么事。”魏以宁宽慰道。

　　沈青柘……

　　回去的一路上，无人说笑，许是玩得都有些累了，魏以宁默默地看向窗外，心间来来回回地，只流过这三个字。

　　我要为了沈青杬，去做沈青柘吗？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自魏以宁心间冒出，但很快的，这冒出的小火苗，就被浇灭了。

　　魏以宁看着窗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