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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青山绿水双双飞(六) ...

  •   隆帝瞥了鸿乾一眼:“怎么?太子方才好生威武吗,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子卿看了一眼手都在抖的鸿乾,极为不悦的眯着眼看向隆帝,冷声道:“在人前朝孩子发火便能显示你做父亲的威严吗?”

      隆帝习惯性的想要怒斥子卿,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强压住了心头的怒火,瞪了鸿乾一眼,转头看向子卿,当看到子卿与云觞并排站着时,不禁眉头皱的更深了,尽量将声音压的软一些:“子启……你跟朕回宫。”

      子卿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和陛下说了多少次了,我的名字叫子卿,没有姓氏,还有我不喜欢住在那里,我不想也不会回去了。”

      隆帝眉头皱的更深,可却没有像往日那般暴怒,他的凤眸满是敌意的瞥了云觞一眼,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的轻柔:“那些事,朕已经知道了,以前是朕误会你了,你随朕回去,朕会恢复你亲王的身份,朕给你建自己的府邸,若是有喜欢什么地方也尽管开口,朕会给你你想要的封地。”

      隆帝见子卿面上依然无动于衷,顿了顿又说道:“你愿意怎样朕都可以随你,朕以前错待了你,今日出逃之事朕也可以不追究,只要你和朕回宫,朕甚至可以放了他们,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也可以同朕说,朕都可以满足你。”

      这算是第一次隆帝如此和颜悦色,如此好耐心的哄自己,子卿只感觉好气又好笑,想想此次离去,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心中对这个人的厌烦和厌恶也淡了几分,而子卿深知这人自来吃软不吃硬,若他一个狠心,自己和云觞还有怜姨哪里也不用去了,直接交代这里了。

      子卿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与陛下认识也有十年了,便是陛下再不了解我,也该知道子卿对什么都不是那么在意,富贵权势、万里河山,都不是子卿所追求,子卿的愿望很小很小,终其一生不过是想和心爱之人日日守在一起,照顾他、陪伴他、那怕是吃糠野菜也心甘如饴,陛下能明白吗?”

      隆帝觉得自己胸口被什么敲破了,很疼很疼,疼的他想大声叫出来,他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潜意识里便知道这人没野心,知道这人的心思有多么简单。潜意识里边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好,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自己在他心里高过一切,可那时自己只算是他软禁东宫的阶下囚,自尊绝不允许自己接受这样的喜欢,这样的好。

      隆帝闭了闭眼,本以为早已忘记的那些往事,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涌入心头,如此的清晰,回忆都是暖的,仿佛那人温柔又熟悉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说来说去,不过是生活上的琐碎小事。

      隆帝朦朦胧胧的想起,病重的时候自己脾气很坏,也很恐惧死亡,不管自己怎么暴躁,不管自己说出怎样的话来,这人的脸上从来挂着浅浅暖暖的笑容,每次自己疼的恨不得死去的时候,这人眼中含着泪还在对着自己笑,他会坐在自己身旁不停的说话,有时实在没得说了,便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手,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生怕一眨眼自己便会离他而去,也是因为他强大的自信,让自己一直坚信,自己不会死去,自己会被他救过来。

      ——“四哥身体尚未大好,万不可劳累,也不能轻易的动怒,有什么时候吩咐臣子和奴才,自会有人帮你办妥,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可以对别人发发脾气,四哥的身体不比那时,这三年来虽是尽力调养,可四哥被那蛊毒伤了根本,光用药也不能解决问题,四哥还需知道,是药三分毒,所以四哥平日里更该注意,天冷了一定要多加些衣服,天热也不可贪凉,宫中殿内阴冷,夏天时就不必放冰盘了,万一招点凉,四哥便要吃苦头了。胃不好就多吃些温软的东西,我知道四哥无肉无酒不欢,可酒肉虽好,终归伤身伤胃,其实粥里放些肉,煮软了,也不是不能吃,那些烈酒虽是碰不得,可江南上的贡酒,甜软的很,少喝点也没关系。”

      ——“嗯,我听四哥的,我不死,我要等着四哥身子好了……”

      隆帝骤然忆起了这几句话,恍悟了那时他是知道自己要夺位的吧,否则怎么会说出宛如遗言的话,他一直志不在皇位,权势富贵,万里山河,什么都给了自己,便是到了最后连自己的生和死都曾交付到了自己的手中,如此的全心全意呢,如此的不顾一切,为何……以前却看不到,硬要将各种阴谋诡计套在他的身上呢?

      当遭受自己那些毫不留情的虐打辱骂的时候,他又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呢?……

      隆帝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这些话记的那么清晰,可越是清晰,望着对面那张熟悉却决绝的脸,便越是心疼,隆帝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都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个对自己死心塌地,这个人曾愿意将命都给自己的人选择离开自己,可隆帝也从未如此清醒的知道,原来不知不觉的自己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人,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包容,喜欢他的一切一切,甚至此时想起他的那些唠叨笑嘻嘻的曾经认为的那些缺点,都觉得异常的惹人喜爱。

      隆帝攥了攥拳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人离开,自己不能失去这个人,若是没有了他,那么自己终其一生,也许便会真的成了站在高处的孤家寡人,到时候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凌子启这样对待自己,再也没有人一个愿意将性命交付给自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了。

      隆帝一双凤眸静静的凝视着子卿的脸,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又仿佛只过了片刻,隆帝声音轻柔却坚定的说道:“朕、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我以后什么都事都尽量依着你,不打你也不骂你了,你受的那些苦和那些伤,我都会尽量补偿你,国师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留在朝内,我可以给他建最好的府邸,也会继续重用他,你在乎的神医,朕、我可以帮你安置在京城里,只要你不走,万事都可以好好商量。”一贯强势的言语,此时竟带着细微的恳求。

      子卿本是个软性子,若是以前听到隆帝说出这样的话,定然会感动的哭出来,可此时子卿只觉好笑,在好笑中又对隆帝的起了一丝怜惜之心,站在万人之上的滋味自己也曾尝过,但是自己自来便没有作为帝王的自觉和底线,更何况自己那时还有鸿乾陪伴自己依靠自己,心中对那人的憧憬和执念重过一切,又要时时照顾那个任性的人,反而将宫廷的生活和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冲的很淡很淡。

      可对面的人和自己不同,他一直都活的都很现实,接受过严格的帝王教育,对治理天下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野心,他性格一直都是那么骄傲理智,可却和自己唯一的孩子鸿乾如此离心,想来以后在那偌大的宫殿里将会多么孤苦。

      子卿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和你回去,我想了很久,想的很明白了,不管以前我们俩个之间有过什么,不管你曾怎样对我,我都已经不再怪怨你了,毕竟若是没有你,我也许不会和云觞相知相恋,如今我在你的身边兜兜转转这些年了,先皇让我给你守住的东西,我都守住了,便是看在往昔我为大煜朝所做的一切的份上,你也该放了我和云觞,不是吗?”

      隆帝微眯的凤眸已通红一片,这些话虽说的风轻云淡,可他又怎会听不出里面的坚决决绝之意,以他的性格将话说到这副田地也就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转圜的余地,隆帝一点点的垂下眼眸看向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沉声道:“若朕不同意呢?”

      子卿回眸看了云觞一眼,眼中不觉的溢出了甜意,他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回头道:“陛下许是不知,子卿已没有多少日子了,最多多不过半年,最少也许就月余,生死对我已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云觞活,我活,云觞死,我亦然。”

      “好一个情深意重生死相随!”隆帝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了这一句话,他一双凤眸死死的盯着云觞微微浅笑的面容,那眼中的恨意似乎要将人吞噬的骨头都不剩下,当目光转向子卿同样带着浅笑的脸,隆帝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已疼到了麻木,只剩下令人欲死不能的窒息感,他那双凤眸中通红一片隐隐可见水泽,他藏在衣袖中的手已握成了拳头,却压抑不住的颤抖着。

      隆帝努力睁大的凤眸似乎要看清对面的人,似乎下了某种重要的决定,隆帝知道自己自小便不是委曲求全之人,他内心深处也深知子卿已不可能回心转意,对于得不到,又怎能放走,又怎舍得松开手!便是心痛到死,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别人双宿双栖,那怕只有半年只有一个月也不行,他的心是自己,人也是自己的,便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里,不能离开自己半步!

      隆帝合上眼眸,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无悲无喜,他缓缓开口极轻声的说道:“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朕又怎舍得不成全你!”

      云觞轻笑一声,上前半步将子卿挡在身后,胸有成竹的说道:“陛下想取我二人的性命,也要先问问本座答应不答应,便是整个近卫队又如何,本座若存玉石俱焚之心,方圆十里,谁能走得掉。”

      隆帝听到此话,心中不禁一寒,便是与曲云觞如何的心生间隙,也从不曾怀疑过他的能力,若非对面的人,依隆帝的性格也绝不会傻到与曲云觞交恶,毕竟那人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后,再有曲云觞协助,自己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大煜朝带领到新的高度。

      隆帝回头想来,自己一直都不是个冲动之人,而那时说是被徐念仁怂恿着火烧国师府,如此的轻易与曲云觞交恶,此时想来又何尝是自己说的那么义正言辞呢,最主要还是因为曲云觞与那人交好,而那人居然在自己意料之外逃跑了,是迁怒,也是想看看那人到底有没有藏在国师府。

      可谁想一场大火,国师府那么多人,除去国师一人跑了出来,别人都被烧没了,此时回想若说徐念仁没有做手脚,隆帝如何也不相信,于是,因为那上百条解不开的人命,本该是自己左膀右臂的最有能力的国师曲云觞,成了自己的死仇,自己甚至必须要赶尽杀绝,两人已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隆帝看向全心全意相互依靠的两人,心中不禁冷笑连连,若是曲云觞想要报复,那么他真的做到了,不废一兵一卒,抢走了那个人,抢走了那颗对待自己一心一意的心,这样的不见血的阴谋,也只有大煜朝两百年才出的一个天才国师才能想得出来。

      曲云觞真真好手段,如今他在说玉石俱焚,说鱼死网破吗?已到了失去的不能再失去了,便是死那又如何呢,便是死又如何呢?不过是一条命罢了,便是死也不能让他们俩个人称心如意了!

      隆帝嘴角露出一抹极为残酷的冷笑,静静的看着子卿的脸,虽经历了各种磨难,可那精致的面容依然很好看,只要他轻轻的一笑,自己的内心就会平静下来,以往只想掩饰心中的那股悸动,每每看到那样笑容,只会故意的朝那人发脾气,如今想来……

      久久的凝视,隆帝慢慢的退后一步,轻轻的吐出了四个字:“格杀勿论。”

      云觞回头看了子卿一眼,眼眸交汇,双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坚决,对视轻轻一笑之后,云觞利落的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单手执剑,挡在了子卿与顾怜的面前。

      微风动,云觞漆黑的长发与雪白色的发带纠缠着轻轻扬起,空气中溢出一抹浅浅淡淡的清香,子卿静静凝视着云觞绝美的侧脸,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浑身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似乎两人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解脱,永远的不离不弃。

      近卫队三十人得令后,纷纷扬起了武器,一步步的逼近,当包围圈逐渐的缩小后,却听见一声稚嫩的声音,早已被众人遗忘在外围的鸿乾,竟然将手中的短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间,他那双与隆帝九成像的凤眸已满是泪水,满是乞求的看向隆帝:“求父皇放过十一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决不妥协。

      隆帝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道:“还不快将太子手中的剑解下!”

      鸿乾紧张的连连后退,短剑与脖颈的距离太近了,因一直在发抖,故而白皙的脖颈上很快便渗出鲜血来,看到脖颈上伤痕,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刚才还风轻云淡的子卿,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他闪身上前两步,想上前夺下鸿乾手中的短剑,谁知道鸿乾见人上前便会连连后退,却让脖颈上伤口越来越大。

      子卿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这是我和你父皇之间的事,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乾儿不许胡闹!”

      鸿乾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再次看向隆帝,低声哭道:“父皇……你不要再逼十一叔,十一叔一直对我们那么好那么好,父皇根本不知道的好,倘若不是十一叔父皇在边关便被人害死了,若不是十一叔鸿乾也早已不在人世,那时皇爷爷的儿子们都知道,皇爷爷有意将皇位传给您,所以便联合一气要害死身在边关的父皇,父皇身上的蛊毒也是他们用计下的。”

      “当年,十一叔本就是无欲无求之人,对大宝之位本就没有半分心思,若非为了保护身在边关的父皇,又怎会起了争权夺势之心,若非是为了父皇又怎会让那些畜生一次次的作践,所以那时父皇让十一叔舞剑的时候,鸿乾才会那么怨你,十一叔为了我们吃过那么多苦,便是与你决裂可曾对你说过半句,父皇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十一叔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尽量让他幸福,比所有的人都幸福,父皇您心里明明也是有十一叔的,为何不能施舍他半年的幸福呢?”

      鸿乾小心翼翼的看向隆帝已满是慌乱的眸子,再次开口道:“父皇,鸿乾已经长大了,也已懂事了,十一叔说父皇以后会有许多孩子,但是不管将来父皇有多少孩子,鸿乾都会照顾父皇,冬日里会注意父皇的衣袍够不够暖,夏天不会让父皇热着,不让父皇吹风,会照顾父皇的膳食,十一叔能做的,鸿乾都能做了,鸿乾不会离开父皇,会听父皇的话,还能帮助只要父皇处理朝政。”

      鸿乾已泣不成声了,脖颈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许久许久,他哑声道:“十一叔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一直对我们那么好,父皇怎么忍心,怎么下得了手。”

      鸿乾说的这些,隆帝心中当然也是明白,就是太明白了,才知道鸿乾身上的蛊毒根本是莫须有的,因为那人在乎鸿乾并不以前在乎自己少多少,以他的软心肠便是自己死了,也舍不得鸿乾受那么大的苦,就是因为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才更加的舍不得,只是因为知道了他到底有多好,所以便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人抢走!

      可隆帝心中也无比清楚,鸿乾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有事,大煜朝自先祖夺位开始,每次的交替都是一场腥风血雨,子嗣单薄的可怜,每一代都是连个亲王都没有剩下。

      隆帝多想张嘴分辨,想大声反驳,可是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玉石俱焚也不过只是被一时之气蒙蔽了头脑,隆帝到底做不到舍弃一切,大煜朝没了凌家怎么办?他多想告诉鸿乾,自己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一辈子也就你自己了,你还没有走到这个位置,永远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高,有多冷,自己也是为了你才更加想留下你喜欢的十一叔,想让他继续和我们在一起,这样不管做多少年的帝王,不管站的多么高多么高,都不会冷,一点都不会。

      可这些话,隆帝永远开不了口,他的高傲和自尊不允许他说冷说疼,更何况放下自尊去乞求一份爱,去乞求变了心的人留下来。

      子卿见鸿乾脖颈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又见隆帝一直闭目不语,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见鸿乾又后退了两步,子卿生怕他再继续伤害自己,忙稳住了身形,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乾儿,来,到十一叔身边来,十一叔有话对你说。”

      鸿乾脸上都是泪,可还是努力的露出了一个笑脸:“十一叔又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十一叔在乎那么多人,最末位的才是鸿乾,两年前为了父皇将鸿乾丢下,让鸿乾小小年纪去照顾父皇,如今为了这个人,十一叔又要将鸿乾丢下,反正鸿乾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人,便是死了,也没人会在乎。”

      “胡说!”子卿皱眉喝道,却见鸿乾被自己严厉的声音吓的哆嗦一下,忙放轻了声音:“乾儿是十一叔亲手带大的,怎会不在乎,十一叔也曾想过带你走,可你年纪还小,有自己要走的路,最重要的是十一叔已不能陪你一辈子,十一叔不能因为舍不得,那么自私的帮你决定以后的路,更何况他还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也需要你,十一叔今日看见你对这里的事应对自如,很开心,十一叔知道乾儿长大了,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十一叔很骄傲也很自豪,十一叔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十一叔也想像以前抱着你给你说故事,喂你吃饭,和你一起临字帖,可是皇城的气候,也不适宜十一叔养病,而且有许多原因,让十一叔不能留下,说这些绝非是找借口敷衍你,只是将所有的原因告诉你,乾儿能体谅十一叔吗?”

      鸿乾努力的想忍住眼泪,可还是忍不住啜泣出声,他多想扔下手中的短剑扑入那个朝自己敞开温暖的怀抱,像以往那般撒娇,多想告诉那个人自己的脖子好疼好疼,多想告诉那人自己的舍不得,可他不能说,甚至连撒娇的资格都没有。

      子卿眼睁睁的看着子卿脖子上血一滴滴滑落,落在明黄色的袍子上,很快的晕染开来,子卿知道鸿乾肯定很疼很疼,因为那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他知道他因幼年遭受的那些虐待很怕疼,也很怕流血,若不想小心划一个小伤口,都会钻到自己怀里半天不出来。

      隆帝慢慢的张开眼睛,看向对面满身是血面色苍白的孩子,虽然他和自己离心,虽然他和那人亲如父子,可他依然是自己的骨血,今生唯一的骨血,他依然愿意陪着自己留在宫中,甚至说出照顾自己的笑话。

      隆帝感觉自己的心太累太累了,那种累和年龄无关,只觉沧桑和疲惫,这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再争再抢了,其实都死了又有什么好,不过在史书上添上一笔笑话,他要走便走,最少,自己还有鸿乾,还有万里江山,还有……还有什么呢?

      “你走吧……”隆帝的声音沙哑有种说不出的颓废,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声音压到最威严“此生,不论生死,再也不要让出现在朕面前。”

      本欲放弃的子卿听到此话,根本顾不上欣喜,已快速的冲到愣在原处的鸿乾面前,打掉了他手中的短剑,按住了他脖颈的伤口,想开口训斥,可又舍不得,只能抱着鸿乾一起流泪,他的脸颊摩擦着那张苍白还带着浅笑的小脸,鸿乾似乎被蹭痒了,不停的躲着,可子卿正是心疼的时候哪里容他躲,抱住蹭个不停。

      片刻,鸿乾破涕而笑,不顾脖颈上的伤不停的朝后面躲,子卿看着鸿乾无忧无虑的笑了起来,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如此的不设防,如此的小孩子心态,在宫廷中怎么好过,此时子卿对隆帝以后不再有子嗣的消息又有了几分庆幸,这样最少也安全了许多。

      “凌子启,你若还不走,便莫怪朕改变心意!”隆帝似乎是极讨厌他们亲近的模样,转过身去不再看二人:“齐太医还不快去给太子殿下看看伤口……”

      子卿的动作一僵,鸿乾湿漉漉的凤眸巴巴的看着子卿,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子卿更是难过的抱住了鸿乾,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将声音压到最低:“到了地方,十一叔给你写信。”

      鸿乾点了点头,也亲了亲子卿的额头,再一次红了眼睛,齐太医有些为难的看着难分难舍的两人,云觞上前一步将子卿和鸿乾二人分开,他温柔的拍了拍鸿乾的头,紧紧的攥住了子卿的手:“走吧。”

      子卿看了眼已垂下眼眸的鸿乾,将他散乱的发髻掖到耳后:“十一叔走了。”

      鸿乾并未抬头点了点头,顾怜驾着马车来到了三人身边,子卿又看了鸿乾一眼,咬了咬唇转身跳上了马车,云觞回头看了一眼鸿乾,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众人的隆帝,也钻进了马车里。

      云觞一上马车便自动自发的霸占了子卿的怀中,子卿虽是楞了片刻,还是伸手抱住了这人,一下下的拂着他的后背,云觞毫无预兆的压下子卿狠狠的亲了一口,子卿轻笑了两声,云觞虽是没有说话,可子卿还是知道他那看似大度与世无争实则喜欢拈酸吃醋的爱人,又生气了。

      子卿软软一笑,亲了亲云觞的眼角,温声道:“好云觞,若不是他,隆帝怎会如此轻易的放了咱们,他不过是个孩子,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总会有些情不自禁。”

      云觞听出子卿言语间的失落,再次贴了上去,这一次的深吻,绵长而细腻,有安慰也有占有,许久许久,两人分开,云觞紧紧的搂住子卿的腰肢,他见不得子卿一丝一毫的不快乐,可他本就没哄过人,到底没有子卿能安定人心,唯有一遍遍的亲着爱人的鬓角。

      云觞附在他耳边道:“不管生死,我都会随着你的,你莫要担心那么多,万事有我。”

      子卿侧眸看向云觞有些担忧的目光,眉眼弯弯的笑道:“你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日,我自然会努力的活下去,做不到永远在一起,最少也要一辈子在一起,云觞放心,我不会舍得丢你的。”

      云觞轻咬了咬子卿的耳朵,伸出手撩开了车帘,眯着眼看向被抛在车后的众人,嘴角的那抹笑容越显得意,子卿自然看到了云觞的小动作,不禁宠溺的亲了亲他的额头:“怜姨受伤了,我去帮她赶马车,你若累了,就先躺一会。”

      云觞似乎极享受子卿满是宠溺的亲吻,舒服的再次眯起眼,可搂住子卿的腰身的手并未放下,子卿想了想说道:“你陪我一起赶马车好不好?”

      蓝天白玉,阳光暖暖,两人坐在车辕相互依靠着,云觞单手驾车,整个人惬意的靠在子卿的怀中。

      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身旁人身上特有的清甜的气息,子卿舒服的眯了眯眼,扬起手中马鞭,重重落下,将偌大的皇城甩到身后。

      皇城外,隆帝璟奕静静的站在官道上,还是原来的模样,还是原来的姿势,听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自始至终连回头都不曾,许久许久,马蹄声再也听不到了,璟奕闭了闭眼,一步步稳健又坚定的朝皇城内走去,他像往日一般高高的仰着头颅,挺直的腰身说不出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他那双凤眸中似乎无悲无喜,可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滴的泪珠,随着那坚定的步伐,顺着眼角无声滑落,沾染了嘴角,摔碎在尘土中,再不复见。

      夕阳西下,河山依旧,人不还。
      (终)

  • 作者有话要说:  从8月中旬开文到现在不到三个月,这是我写的最快的一篇文,也是最得心应手的一篇,当初写这个文不过是消遣而已,写《风槿如画》和《婀娜传说》时,因为是出版稿的缘故,所以修修改改,耽误了很多时间,也写的很是烦躁,文多次修改也少了总是少很多灵性。
    而《拱手河山》是随心而写,一气呵成,多了许多自己心中想的东西,其中也许有很多读者有不同的见解,我并未接纳,因为写耽美本来就没有道德底线的约束,所以我想的最多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写出自己想写的东西,不为了出版也不为了别的修改自己的本意,所以有的时候也会和大家争执。
    历尽近三个月,我也认识了许多新的读者,不管到什么时候,作者最大的快乐便是有很多人来阅读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被懂得,所以自我开始写文三年来,我一直都非常非常感谢那些一直陪伴和才开始陪伴我的人,不管我们怎样争吵过,或者是相互指责过,在我看来,我的读者都是非常可爱的人。
    总而言之,写文三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才更明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可是我在更多的朋友、读者身上看到了更大的善意,所以我并不相信‘人性本恶’这四个字,我虽然相信人有天生,但是绝对没有从零开始的恶,只要我们始终保持一颗善意的心也相信善良和阳光,那么所有人的人生都会所向披靡!
    本来想写结束语的,没想到写着写着又跑题了,我果然就是一个跑偏的人。虽然不舍但是还是要说再见了,不过没关系,此时的分离是下一次相聚的序幕,所以期待新文再一次的看到大家。
    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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