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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新年舞会 ...


  •   如果国王是光明神赐者,为何在地下的时候,选择忍受黑暗?

      芙蕾雅听埃兰解释,周身浮动的光芒更胜。这是她十四岁后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国王没理由不会。

      “你可曾听过一个童话故事,说王室家族乃是光明神的后裔?”芙蕾雅边走边问。

      埃兰跟在她一旁:“听过是听过,但只是童话吧。”

      “为什么只是童话?”芙蕾雅问。

      埃兰认真想了想:“如果是真的,为何不见王室大肆宣扬?”

      芙蕾雅缓缓摇头,气鼓鼓地说:“不清楚……这还是那位安洁洛斯说漏嘴我才知道的,说只有神的后裔才有资格坐上王座,再问什么他都不肯多说。”

      “因为是神的后裔,所以会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免试炼成为神赐者。”

      “三大贵族的祖先是开过皇帝沙利文一世的左膀右臂,近九百年血脉延续,劳里十四不是神赐者,绝对瞒不过三大家族。”

      埃兰又问:“既然你弟弟是神赐者,继承顺位又在你之前,你为什么必须‘病逝’?”

      芙蕾雅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嘟哝道:“他只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埃兰也想起来了,前皇后在生下芙蕾雅没多久便去世了,后来国王再娶,据说新后和前皇后长得很像。再后来这位新后也死了,老国王哀痛欲绝,不到一年就随她而去了。

      诸多疑点暂时没有答案,二人聊起杀手的事。

      埃兰清楚迪安是四阶,芙蕾雅推断,那个杀手比迪安位阶还高。虽不知名字,但杀手没遮脸,如果再次碰到,她立刻就能认得出。

      埃兰问:“你现在四阶?”

      芙蕾雅狠狠点头,说对。

      埃兰扶额:“刚刚四阶就想和五阶的敌人硬碰硬?那不是送死吗?”

      芙蕾雅被拆穿心思,悻悻垂下头,身边的光芒随着黯淡。

      埃兰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尖锐了,语气放柔和:“你要不要先躲起来,我带你去守护神庙的密室——”

      芙蕾雅打断他,身边的光芒恢复明亮:“越级杀敌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位安洁洛斯给我留下了圣器的线索,在王室的陵墓。”

      本来她以为一离开终末之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众多敌人围杀,根本到不了遥远的王都。没想到敌人一个一个蹦豆子一样来,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寻找圣器的方案突然变得可行,她也可以再看一眼父王母后了。

      二人到了小城的街市,芙蕾雅的行装还放在街边的旅店中。

      “你要一直跟着我喽?”芙蕾雅又看了埃兰一样,埃兰戴着兜帽,看上去很像个人了。

      埃兰给出跟着她的理由 ,万一路上遇到危险,他可以带她从地下逃走。

      好谦虚的理由,芙蕾雅笑了笑,新的希望如泉水在心底汩汩流淌,她答应合作,告知埃兰明早出发。

      “对了。”她从衣袖里摸出一个东西塞到埃兰手里,“迪安留下的。”

      留在他血泊里的。

      埃兰接过,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银叶子,脉络深处填充着暗红。

      “他的信仰从未动摇。”芙蕾雅这么说的时候,埃兰好像听到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重叠着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的信仰从未动摇。”

      原来只是夜风。

      前半夜,埃兰研究手记,后半夜,他进入冥想,对灵性的感知略有提升。

      清晨,灿烂的霞光刺破云层,哒哒地长靴落地声在不远处响起,埃兰结束冥想,抖落怀里结了霜的红叶,和芙蕾雅汇合。

      埃兰为她在小城的马市选了一匹快马,芙蕾雅一开始连连摆手,表示地下城不适合骑马,自己十来年没骑过马了,走路就可以,她可以给自己加祝福,走起来飞快。

      埃兰鼓励她试一试,路上随时可能遇到杀手,骑马可以节约体力。

      在空地上试了试,她居然找回了一点感觉。半个小时后,她在野外自由地策马飞奔。到了下午,她开始给马匹加祝福,她的心情和她的马一样,自由地像风,旷野里传来一串爽朗的笑声。

      到了夜里,她毫不挑剔,靠着大树坐着就睡着了,天亮的时候,她调侃说地下城比这样的环境糟糕多了,随时要担心被洗劫一空。外面的寒冷也不是问题,光明之人可以用灵性为自己保暖。

      埃兰在心里说,守护之人也有自己的办法,可以加保暖的结界,总有人在他碰到冷气之前给他加好。

      不过,现在他不需要了,他甚至可以让这里更冷。

      第七天中午,王都的城墙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高耸的城墙焕然一新,石砖上用金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王家旗帜迎风猎猎,装点着鲜花与宝石的城门大开,棕色的地毯从城内一直铺开到城外。

      身披节日披风的护卫比往常多了数倍,维持着城门的秩序,进城的人和马车熙熙攘攘排着长队,新鲜的蔬菜、水果,关在笼子里的家禽家畜,堆积如小山的腌肉美酒,从王都四郊不断汇入城中。

      怪不得,今天是新年第一天。

      一辆奢华的双层马车从大道上飞奔而来,乱哄哄的队伍往两侧分散,马车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护卫们立刻冲了过来,开辟出道路,车帘被掀开,一位打扮明艳的贵族小姐不耐烦地往城门方向看了看,又狠狠落下帘子,护卫们一面赔罪一面放行。

      芙蕾雅勒住马点评到:“迟到的小姐是要快点,不然赶不上舞会了,化妆穿衣什么的还要耽搁大半天呢。”

      她咬了咬嘴唇,整理了一下衣角,扎起被疾风弄乱的金发:“地下城可没有新年一说。”

      埃兰准备告诉她,不走城门,他们走地下。谁知芙蕾雅调转了马头方向:“我们不进城。跟我来。”

      她要去的王陵,和王室下葬的墓园完全是两回事。

      王室成员风光大葬之后,遗体会被秘密转移到王家森林地下深处,这个秘密只有三大贵族的核心成员知道,而真正能进入陵墓内部的,只有寥寥数人。

      树木越来越茂密,马匹无法继续前进,他们徒步往前走。

      芙蕾雅不愧是冒险家,在错综复杂的丛林里身形敏捷,来去自如。

      在小溪边稍作休息的时候,埃兰问:“陵墓中有没有机关陷阱?那位安洁洛斯怎么说的?”

      芙蕾雅在小溪里洗了把脸,对着平静的水面照了照,答道:“里面很安全,我十三岁的时候去过一次,和劳里十四一起,去安放她的母亲。”

      虽然好奇陵墓内的情形,但埃兰一个外人,不好闯进别人的秘密场所,决定留在外面:“你找到位置后,我在外面守着,你需要多少时间?”

      芙蕾雅道:“也好,对我来说安全的地方,不代表对你也是。先给我一个小时吧,我去看看情况。”

      埃兰的感知一直小范围开着,时刻留意着是否被人跟踪。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森林不但没有追来的杀手,连活人都没感知到一个。

      芙蕾雅解释说:“当然不会有人了,东猎结束,新年的第一天也是社交季的开始,贵族们带着仆从离开了。”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低声喃喃道:“你知道吗?女孩子十四岁就可以参加新年舞会了呢。”

      “我知道。”埃兰马上回答,随后想起来她是十四岁前一周离开王宫的,还没来得及参加少女的第一场舞会,就到了不见天日的地方四处逃命,埃兰为她感到一阵惋惜。

      “哦?你很清楚?你来参加过吗?”芙蕾雅转头看他,倒也没有多么失落。

      “有一年我准备带妹妹来的。”想到索莱妮也没来得及参加她的舞会,他更难过了,只道,“结果没来成。”

      他不说,芙蕾雅也没有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沉默地走来一会,芙蕾雅终于找对了位置,站在一处几米宽的林窗中央,说:“到了。在这等我,一个小时之内我出来。”

      埃兰在周围看了看,没看到这里有标记和特殊之处,不知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芙蕾雅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眼睛。

      随着低低的祈祷声,一束束金色的光芒流转,从林窗斜斜地打下来,将正在祈祷的女子笼罩。一个有着复杂花纹的光圈从她脚下浮现,逐渐扩大,她的身影变得模糊,和光束融为一体。

      原来是传送阵。

      下一瞬间,埃兰却是脚下一空。

      这个感觉他很熟悉,要不是周围金光灿灿,他还以为自己下到石滩了。

      地下没有光源,芙蕾雅自己发着光,回身看到了几米开外的巫妖,一脸惊愕。

      埃兰无辜,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吧。”芙蕾雅笑了笑,朝一个角落走去。

      这个空间和红叶城的广场差不多大,上下左右都是金砖,无门无窗。脚下的金砖凹凸不平,仿佛被无数只脚踩踏过,缝隙周围都是黑色的泥土。

      不用走过去,黑暗视觉已经告诉了他芙蕾雅看到了什么。

      角落里坐着一具骷髅,身上的黑色布料破碎风化,看上去年代久远。四周墙边总共有二十来个这样的骷髅,或站或坐。

      他走到骷髅身边,骨骼的材质看着像真正的黑曜石,没发现不死生物的气息。

      芙蕾雅敲了敲骷髅头:“传送阵把你当这个了。”她说怎么回事,看到巫妖就想到了随葬品,原来是曾经在这里见到过。

      “也好,这样安全。”感知中,四下是一片茫茫金色的海洋,光明之力无边无际,让他不是很舒服,但没有敌意和攻击性。他怀疑如果自己不死生物的气息暴露,这些力量会立刻启动。

      芙蕾雅查看完毕,再次跪地祈祷,一个能容纳两三个人的小传送阵出现在她脚下,她叫埃兰站到圈里来,片刻后,场景再次转换。

      这次他们到了一个巨大的厅堂,芙蕾雅依然维持着周围几米的光芒,没有试图将整个大厅照亮,埃兰也不需要,黑暗视觉已经看清一切。

      大厅一圈的墙壁上画着精美的壁画,内部大片位置空置,什么宝藏也没有,如果有盗墓贼到了这里,怕不是要开骂了。

      大厅中央立着四根黄金柱,包围着三座奢侈的黄金棺淳,这些就是这座大厅全部值钱的东西了。

      中间的最高最大,顶部的线条交织出等身的人像,是个八字胡的威严男子。左右两侧的棺淳大小一样,位置对称,上方的贵妇人像也左右对称。

      芙蕾雅的声音传来:“中间是我父王,我没看到他安葬。左边是我母亲,她在我还没一岁的时候就死了。右边是我继母,我亲眼看着她被放进去,和劳里十四一起。”

      埃兰看着人像,想起那个传闻:“你的继母,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若说外貌,简直一模一样。但感觉上是不同的,我和继母亲近不起来,我总躲着她。”说着,她看向四根柱子下方,每根柱子下靠着一两个黑曜石骷髅,总共有六个,与外面的不同,他们身上的黑衣完完整整。

      芙蕾雅仔细打量了一番:“我上次来一个也没有的。”她抽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抖,“上次,上次应该是他们中的两位带我来的,没想到……”

      这些影卫为父王殉葬了。

      历代国王女王的影卫都是如此。

      芙蕾雅没说出来。

      好一会,埃兰问她:“这里没什么东西,你要找的圣器在棺淳里?”

      “啊?不是,不在这里。我只是来这里看看父母。”她离开棺淳,来到四柱以外,再次摆出祈祷的姿势,“在下一层,我祖父那里。”

      这一回她脚下的光圈更小了,不可能装得下两个人,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丢下一句:“啊,等我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四周暗下来,寂静无声,仿佛时间已停止流动。

      埃兰百无聊赖,参观起墙上的壁画。

      眼下这一幅,画的是教宗在神庙为国王祈福,接下来一幅,国王回宫,大道上人头攒动,人们身披节日盛装,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是啊,新年到了,整个帝国都很热闹。

      埃兰抬手,悄声说,新年快乐。

      苏里帝国的新年,也是精灵大陆的新年。

      花园祭司暂留的部族虽喜欢宁静,在新年的第一天,也会小小热闹一番。

      天还没暗,草地上响起了欢快的节日乐曲,精灵们带着自己珍藏的乐器,自由组合成小型乐队,随着音乐节奏,早已按捺不住的天性的精灵们翩翩起舞。

      族长为他准备了节日礼装作为新年礼物,银色为底,浅青色的花纹交织,轻盈而丰盛。

      部族的孩子们里三圈外三圈包围着他,一个个小脸容光焕发,叽叽喳喳地等待新年祝福。

      冥冥中他突然预感到什么,心念一动,给所有的孩子同时加好祝福。孩子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欢欣鼓舞,他随手指向一个方向:“看那边,蛋糕来了。”

      孩子们往那个方向看去,满载各式各样小蛋糕的四轮车果然出现了,他们立时扇动翅膀,朝着香味飘来的地方飞去。

      祭司眼中,暮色陡然加深,空气中除了奶油和水果的香味,还夹杂了一种别的味道,像被尘封了许久的阳光。

      上一次传送很有意思,这一次大概也是。

      他没犹豫,走进传送门。

      他来到的地方黑暗静谧,半空两点鬼火映出一个幽幽的轮廓,是他的召唤者。

      空气中陈旧阳光的味道很浓,仔细分辨,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味道。

      一种奇特的香味。

      祭司无声顺着香味走去,隐约看到一个长方形的箱子,香味就是从这箱子散发出来的。

      他在精灵大陆闻到过众多花草芬芳,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在香味中发现迷幻的气息。

      十来根有力的藤蔓从上方垂落,紧紧缠绕住箱子上方,随着藤蔓收缩,箱子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盖子被揭开的一刹那,浓重的异香扑面而来,与此同时,无数紫色的光团喷涌而出,如被紧紧关押的萤火虫在一瞬间获得自由,晃晃悠悠飘荡向四面八方。

      紫色的光芒让他看清,被打开的是一副华美的棺淳,旁边还有另外两座。

      棺淳内,四壁爬满绿油油的枝叶,朵朵妖异的紫花向下盛开。花叶之中,平躺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深紫色的长卷发分散两侧,华丽的衣裙上缀着宝石和珍珠。

      她的脸上没有血色,但依然鲜活,除了眼睛的部分有些别扭,可以说得上美丽妖娆。

      祭司很快注意到她的耳朵,这是一个精灵。

      下一瞬间,他意识到出事了,这些香味和光芒不对劲,是幻术!

      藤蔓如被火燎,松开棺盖往上卷,沉重的盖子轰然合上。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紫光连成一片,不待他传送回去,意识恍惚起来。

      ……这里是……

      米耀恍然记得,自己给孩子们加了祝福 ,然后走进了传送阵,这里是召唤者带他来的地方?

      欢快而嘈杂的交谈声在周围响起,眼前越来越明亮。

      面前的小圆桌覆盖着金线勾边的桌布,桌上的水晶杯中盛着黄金的酒液,脚下的地板金银交错组成规则的图案,头顶是大大小小、一簇一簇的枝形吊灯,渲染着一团团柔和的金色光晕。

      衣着精美的人类围着相隔不远的小圆桌落座,喝酒或谈笑,人群略显拥挤,但场地中央的区域是留空的,看样子是个舞池。

      交谈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众人的目光同时望着舞池后方的阶梯。

      头顶金冠的二人款款从阶梯上走下来,只需一眼,便可知二人的身份,他们是人类的国王和王后。

      国王一身金装,气质威严,含蓄地微笑着,朝着下方点头示意。王后由国王牵着,紫色双眸波光流转,嘴角噙着由衷的笑意,姿容艳丽而高贵,和下方的夫人小姐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然不同了,她的耳朵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

      这里是哪里?精灵和人类居然可以和谐共处。再看看周围,似乎又没有其他精灵了。

      疑惑中,国王和王后来到舞池中央,随着欢快的乐声响起,迈开今晚的第一个舞步。红晕很快爬上王后的脸颊,她好像很享受人类平庸的音乐舞蹈,跳得投入而忘情。

      又是一阵掌声,阶梯上同时下来两对年轻人。金发王子闷闷不乐,牵着容光焕发的女伴机械地步入舞池。另一边,盛装的公主略有羞涩,下台阶差点被拖地的长裙绊倒,幸好被银发男伴搀扶了一把。

      第一支舞只有这三对,等到第二支舞曲响起,场下的人群蠢蠢欲动,已经找好舞伴的那些纷纷步入舞池。

      周围的座位空出来不少,隔着几排空桌子,前方的一男一女同时站了起来。

      男子侧身站着,从侧脸到身体,线条一整个流畅优美。他的发色很少见,是风雨欲来的天空灰,此刻被打理地一丝不苟。

      他身边的女孩比他矮一头,深蓝的衣裙齐齐整整,戴着单片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一点也没被周围的欢乐感染一样。

      英俊的男子接二连三地推掉了前来邀请女孩跳舞的人,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女孩交给一人。

      他看着那两人跳了好一阵,才收回视线,将桌子上的两杯酒接连喝光。他举起一只空杯,像是要招呼侍者,一转头,愣住了。

      他先是木然地放下了杯子,接着,两点星光落进了他的眼睛。

      温暖的笑意从灰色的瞳仁溢出,晕开在眼角眉梢。

      他微低下头,似乎是想掩饰唇边的笑容,挣扎了两下,再抬头的时候,笑意反而更加明显。

      他干脆放弃掩饰,整了整领结,绕过圆桌和椅子走了过来。

      “跳舞吗。”他向在场的第二位精灵发出邀请,甚至没鞠躬,口气随意,像是很熟悉。

      想来这里是精灵和人类共同生活的奇妙之地,今天又正好是新年第一天,又正好他的心情颇为不错,于是,花园来的祭司把手递给来人,步入舞池。

      米耀意外发现,耳边的曲子他很熟悉,自己的身体也记得所有舞蹈动作。可惜的是,乐曲是人类的乐曲,舞蹈是人类的舞蹈,在艺术层面上远不及精灵的。就比如,舞蹈中间有很多严肃与板正的部分,让他的身体始终被束缚着,不得舒展。

      他的舞伴跳的也不怎么样,虽然和舞池的旁人比稍好一点,但在他看来,还是差得太远,他都忍不住想笑了。

      和他差不多高的舞伴一面笑,一面时时凝望着他,那种饱满的快乐传递过来,盈盈溢满他的心中。

      两首曲子过后,舞池中人更多了,动作大一点就要互相碰到。舞伴突然凑近他的耳边:“我们出去吧,跳你教我的那种。”

      米耀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正疑惑着,就被对方一把拉住,穿过人群,一直走到大门外。

      舞伴一直牵着他的手,到了舞厅的侧墙下才松开,抬头道:“吊灯上面有一大块水晶,我们去那里。”

      说着他就要沿着墙壁上突出的雕刻往上爬。

      米耀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刷地一声,空气震荡,他们已经到了屋顶的边缘。

      对方脸上的表情迟滞了一瞬,探头往他背后看了一眼,神秘地眨了眨眼。

      他们往屋顶中央走去,那里果然有一整块透明的水晶石,灿烂的灯火透过晶石,折射出黄澄澄的光芒。

      乐声从下方传来,隔了一层水晶,听上去有些许模糊朦胧。

      他的舞伴再次对他发起邀请,一只手背后,一只手抚胸,后撤半步,微微鞠躬,竟是以精灵族的方式!

      米耀心弦波动,那么多精灵似乎都很喜欢他,但也敬畏他,请他跳舞的精灵并不多。他之前一直兴趣缺缺,居然一次都没跳过。

      米耀再次把手递给对方,从舞厅里传来新的乐曲,他知道这首歌,叫做《月光下的诗人》。

      对方听到乐曲,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当空的一轮新月,极淡的月光轻轻亲吻着他扬起的脸庞。

      握着他的手突然捏紧,颤抖,而后猛地松开,本该随着音乐迈开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他回首,怔怔地望着自己,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自己。那些可爱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神情变换不定,仿佛有波涛在心中起伏。

      浪花打湿了他的眼角。

      他喃喃说:“这不是真的……”他的手无力垂下,眼中的星星熄灭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能听清楚:“索莱妮没有来王都参加舞会,我们也没有。所以,这是另一种幻境吗,没有发生过的那种。”

      他踉跄着往后倒退,水晶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必须离开了,这种幻境是不能沉溺的,会出事的,会死的。”

      会死的。

      这几个简短的音节如一道闪电划过米耀混沌的脑海,照亮了本来被遗忘的那些——被打开的棺淳,紫色的花朵,光团,异香……

      花园的祭司想起一切,周围的光影越来越模糊,柔和昏暗的紫色重回视野。

      他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看到召唤者双手抵着柱子,用脑袋一下下撞击着,一朵朵小小的蓝色火焰滑落,散在地上。

      茂密的藤蔓从陵墓的顶端垂下,无色的花朵染上紫色,将这里的光团和香味吞噬吸收。

      米耀想起棺淳里的精灵,正是幻术中领舞的王后。现实中,她只是没有腐烂的尸体,眼皮深深凹陷,没有眼睛。

      回去调查一下好了。

      埃兰撞了一阵,紫光终于减了,香味终于淡了。

      棺淳怎么自己打开了?还冒出这么多紫光和香味,简直匪夷所思。

      他又掉进幻境了。

      不是回忆,是妥妥的,从未发生过的,幻境。他现在对这些有一定抗性,能分得很清楚。

      在囚塔的时候,他沉溺了,他也只能沉溺,没得选择,所以他没醒过来,他死了。

      埃兰克制自己不要回想。不要回想他柔软的指腹,不要回想他的声音,不要回想他的眼睛,不要回想他的新奇、他的欢欣、他最后的惊愕……

      不要沉溺,不要沉溺。

      灵魂之火什么时候落了一地的。

      他正捡拾着,一道金光乍现,芙蕾雅回来了。

      埃兰冲她喊:“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但还是迟了一步,芙蕾雅对残留的一丝光芒和气味完全没有抵抗力,站着一动不动,眼神失去焦点,小小的漩涡在红宝石般的眼中旋转起来。

      没有好办法,好在只是一点点残余,芙蕾雅是四阶神赐者,应该不至于出不来。

      大概二十分钟过去,见她眼神恢复,埃兰松了一口气。

      金色的光芒再次从她身上亮起,她缓缓看向埃兰,嘴角抽动,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两行眼泪却夺眶而出:“我看见我和他在跳舞了。”

      埃兰点头:“我也看见了,那位高个的银发男子,你好像没换舞伴。”

      芙蕾雅惊讶地张了张嘴,她并不认识人类样子的埃兰:“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是某个人的梦境?”

      “我认为是幻境,一种诡异的法术。”埃兰往最右侧的棺淳走去,凑近闻了闻,还有一点香气从缝隙里透出来。

      “那个和我父王跳舞的人是谁?为什么不是母后,也不是继母,而是一个,一个——”她搜肠刮肚,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汇。

      “一个精灵?”埃兰替她说完。

      芙蕾雅重重点了点头:“这太奇怪了。幻境都是随意乱编的吗……”

      埃兰只说:“她的眼睛,和劳里十四很像,靓丽的紫色。”

      芙蕾雅若有所思……

      埃兰问:“你的武器找到了吗?”

      芙蕾雅点头:“很顺利。”

      埃兰指了指右侧的棺淳:“你想要的答案或许在这里,但现在我们还不能打开,里面的幻术太强了。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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